南燈一覺醒來,發現兔子頭的狀態和臨睡前不太一樣。
它昨晚明明吃了兩隻小紙人,開心得不行,肚子也勉強填飽了。
然而現在兔子頭精神萎靡,一晚上沒睡似的,又變成了之前飢餓的狀態。
南燈心生擔憂:“吃壞肚子了?”
兔子頭不會說話,南燈和它在一起的時間最長,基本都能感覺出它的情緒波動,比如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他將兔子頭捧在手心,兔子頭半閉著眼歪倒,好像不願意承認。
南燈嘆了口氣:“又餓了?”
聽到“餓”這個字,兔子頭的耳朵立即豎起來,眼睛也睜圓了。
“好吧……”南燈小聲嘀咕,慢吞吞從鐵桶冒頭出來。
哪怕兔子頭不餓,他也得去找吃的,已經好幾天了,兔子頭耳朵的印記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生效。
回想起那隻看不清模樣的霧鬼,南燈有些害怕。
“喵喵……”
南燈剛離開鐵桶,貓叫聲由遠及近,他扭過頭,看見一隻黑貓奔跑過來。
他著實愣了一下,才認出是先前的小黑貓。
它又長大了一圈,算得上是一隻成年貓了。
黑貓這回沒叼東西來,只圍著南燈打轉,像是專門過來與他敘舊,想和他親近親近。
南燈蹲下來撫摸它的背毛:“你長得好快啊……”
兔子頭就從來不長身體,吃再多也是這麼大。
黑貓熟練躺倒,輕輕甩動著尾巴。
這時南燈發現,它有一隻後腿受了傷,看著像被鋒利的東西劃的,好在傷口不深,已經結痂了。
南燈心疼道:“你在外面也要小心一點。”
黑貓彷彿聽懂了這句話,它並不在意,抬腿舔了舔傷口,起身蹭了蹭南燈的手,隨後匆忙離開。
南燈望著它的背影,轉念想了想,小黑貓長得這麼快,一點小傷而已,說不定比他這樣的鬼厲害多了,不愁找不到吃的。
兔子頭始終安靜蹲在南燈頭頂,直到黑貓徹底消失在夜色中,他站起身,打算再去那棟熟悉的房子看看。
為了安全起見,鐵桶的位置遠離幾棟房屋的居住區,南燈遠遠望著亮起的燈光,加快腳步。
路過街道邊的垃圾桶,他停了下來。
垃圾桶旁邊丟著一個袋子,裡面的東西散落出來,在月光下微微發亮。
南燈走近一看,是一支鋼筆。
他不知道鋼筆的用途和名字,只覺得還挺好看的。
郊外的住戶少得可憐,並且大部分都選擇離城邊最近的位置,這垃圾不知道什麼時候扔的,還沒來得及收走。
南燈撿起鋼筆拍了拍灰,放進衣兜。
正好,今晚能送的東西也有了。
他正要離開,耳邊響起一個微弱的聲音:“喂……小鬼。”
南燈嚇了一跳,後退幾步警惕望過去。
“沙沙……”
幾個大垃圾桶擺在路邊,一隻男鬼從後方慢慢爬了出來。
他竟然沒有下半身,整個腰部從中截斷,南燈只看了一眼便慌忙移開視線。
男鬼對他的反應很奇怪:“我又不吃你,你這麼害怕幹什麼?”
他這副樣子實在嚇人,但身為鬼,不可能會對同類的外貌感到害怕。
南燈沒說話,男鬼問道:“你住在這裡?”
“不是,”南燈撒了謊,“我過來找吃的,馬上就走。”
“哦,”男鬼打量他幾眼,又問:“那你有沒有在附近見過鬼王?”
南燈不明所以:“……鬼王?”
“是啊,你昨晚沒感應到嗎?”男鬼說著語氣激動起來,“那麼強的煞氣,直接穿透了半座城!大家都在找它……”
他似乎沒有惡意,南燈也稍微放鬆了一些:“為什麼要找它?”
“當然是為了追隨鬼王!”男鬼雙眼泛光,狠狠握拳捶地:“那群天師整晚捕殺我們,我早就受夠了!”
鬼魂不喜與同類相處,鬼王卻不一樣,這個等級的怨魂代表著絕對強悍的實力,令眾鬼甘願臣服。
天師有隊伍、同伴、上下級,眾鬼卻如一盤散沙,要是能有鬼王的帶領與幫助,還怕弄不死他們?
男鬼陸陸續續說著,面容逐漸猙獰,已經開始想象抓住天師後要怎麼折磨他們。
南燈聽得心驚膽戰,默默往後退半步。
實際上男鬼的等級很低,最多也就二級冒頭,靠躲躲藏藏才存活到今天。
像他這樣較弱的鬼,也更期盼著鬼王的庇護。
他告訴南燈,自己白天也沒歇著,冒著風險一路找過來,竟然半點訊息都沒打聽到。
“算了,我再去別處看看,”男鬼離開前,環顧四周:“是不是還有別的鬼住在這裡?”
南燈遲疑著搖頭:“我不太清楚。”
應該沒有吧?他在鐵桶裡住了幾天,附近一隻鬼都沒看見過。
男鬼看著某個方向,青黑的臉上露出絲絲畏懼表情:“像煞氣……又不像,你沒有感覺到嗎?那邊肯定不安全。”
他不再搭理南燈,轉身慢慢爬走。
兔子頭始終安靜蹲在南燈頭頂,眼睛都不眨一下。
南燈站在原地迷茫不已,既不明白男鬼的意思,又因為他的話,神經緊繃起來。
他順著男鬼剛才的視線望去,是那棟亮著燈的房子。
南燈猶豫片刻,還是決定按照原本的計劃。
他摸了摸衣兜裡的鋼筆,小心翼翼走過去。
—
鬼王突然現身的訊息,林玖也發給了連譯。
內庭準備加派人手過來,但找不到鬼王的任何蹤跡,他們無法進行下一步行動。
林玖看向依然沒有回覆的通訊器,正要收起來。
此時一條新的傳訊發了進來,是今晚出任務的天師小隊。
“東南方向疑似出現新的區域地靈,在協助抓捕怨魂。”
林玖立即追問:“確定?看清楚了嗎?”
這裡的區域地靈死亡,他們確認了好幾遍。
沒有地靈,煞氣天然加重,怨魂橫行,這種狀況下更不可能催生出新的地靈。
“確定,是一隻黑貓。”
“不過它不願意與我們接觸,很快離開了,現在不知道在哪。”
地靈屬於半靈半神的範疇,向來不喜歡人類,天師雖能修習靈術,死後依然會變成鬼,所以地靈同樣不喜歡天師,這樣的反應倒也正常。
林玖捏緊通訊器:“發個座標,我馬上來看看。”
他不明白新地靈誕生的真正緣由,總覺得很不尋常,這件事或許與昨晚現身的鬼王一樣重要。
他立即上報內庭,猶豫片刻後,也給連譯發了條傳訊。
畢竟是等級比他更高的首席天師,如果連譯想接手這片區域,只需要說一聲就行。
“叮——”
放在抽屜裡的通訊器響了一聲,連譯坐在另一側的沙發,彷彿沒聽到。
他面前的茶几上,裝著黑色物體的玻璃瓶被再次拿了出來,正在斷斷續續地說話,伴隨著壓抑的痛呼。
“你死心吧,我不會告訴你的,”黑色物體語氣裡包含恨意,“沒有人會幫你,你的下場只會比我更慘。”
“你就是個天生的怪物,你也配當天師?我真後悔,當初沒有直接掐死你。”
鬼魂飽含怨氣,生前所有的惡意都被無限放大,幾乎看不出活著時候的模樣。
黑色物體咒罵了一陣,直到疼得說不出話。
透過小小的玻璃瓶,他這才發現,連譯好像在走神,根本沒注意到他在說什麼。
書房只亮著一盞壁燈,光線昏黃暗淡,窗戶開啟一半,夜風從外面吹進來。
連譯坐在沙發邊緣,大半身體隱於黑暗中,冷漠的側顏看不清神情。
不知過了多久,連譯指尖微抬,茶几上的玻璃瓶懸空飛起,自動回到抽屜裡,被封鎖起來。
他站起身,獨自走到客廳。
與此同時,南燈正在爬窗。
他一開始還不太敢靠近,生怕如男鬼所言,當真有什麼危險的東西潛伏在這裡。
門口還沒有補上新的符咒,放的葉子卻不見了。
南燈小心翼翼確認安全,把鋼筆放在了門口,望著亮燈的客廳,依然很心動。
他摸了摸衣兜裡的兔子頭,決定進去看看。
客廳側面有一面窗戶沒關,窗簾也沒拉好,南燈爬上窗臺,正好看見有人走進客廳。
他翻窗翻到一半的動作戛然而止,扒住窗邊一動不動。
房主是個很年輕的男人,他走到客廳的沙發坐下,拿起扶手上的一本書翻看。
窗簾被風吹得不斷擺動,他全程沒有朝視窗的方向看過一眼,南燈卻莫名有種被當場抓住的錯覺。
沒有修習靈術的普通人類,當然是看不見鬼的。
南燈平復情緒,悄悄放鬆一口氣,繼續翻了進來。
他慢慢往屋內走,同時警惕注意著四周。
他這還是第一次在正常情況下,接近一個人類。
那次在遊樂場,天太黑,他又很害怕,幾個天師長什麼樣子都沒看清。
整棟房子都很安靜,似乎只有一個人在住,離得越近,南燈加快腳步,躲在客廳和走廊之前的拐角處繼續觀察。
從他的角度,正好能看清坐在沙發上的房主,他緩慢翻著書頁,動作間偶爾發出輕微的聲響。
即使是坐著,也能看出他個子很高,氣質冷淡又出眾,大約在二十五歲的年紀。
南燈悄悄看他,心裡想著,這個人長得很好看。
兔子頭從衣兜裡冒出半截,又被南燈按了進去。
他怕兔子頭亂跑,又去吃了什麼東西,今晚房子裡有人,被發現動靜就不好了。
過了一會兒,南燈離開客廳,到各個房間檢視,果真沒有發現第二個人。
臥室的門沒有關緊,南燈輕輕推開更寬的縫隙,擠了進去。
裡面沒有開燈,房間佈置簡單整潔,門口的衣架上掛了兩件衣服,是最普通常見的款式。
南燈仔細確認了一遍,好像沒有在房子裡發現任何驅鬼的東西。
這個人的膽子可真大。
南燈來到床邊,也大著膽子坐了上去,伸手撫摸著柔軟的布料。
好像是比冰涼的鐵桶要舒適一些,南燈想著改天去找點破布回來,也鋪在鐵桶裡。
兔子頭再次探出來,漆黑的眼睛環視一圈,沒發現能吃的東西,又縮了回去。
南燈一直待在臥室,耐心地等待。
他準備等房主睡著之後,再想辦法咬他一口,這樣他在睡夢中一定沒有防備,真發現了異樣,也來不及應對。
南燈做好了打算,卻等了許久,也不見房主回臥室。
難道這個人不睡覺嗎……
南燈左等右等,開始按捺不住。
他離開臥室,再次來到客廳的拐角。
連譯還在看書,姿勢都沒有變過,看不出困了的樣子。
南燈抬頭看了看明亮的燈光,鼓起勇氣無聲走過去。
他一步一挪,來到連譯身前不遠處慢慢蹲下,再順勢坐在地毯上。
離得更近了,南燈注意到連譯兩隻瞳孔的顏色不一樣。
他好奇打量著,又挪近了一點點,視線逐漸移到連譯的手腕。
這裡沒有被衣物包裹,可以直接咬一口。
南燈回憶著鬼魂吃人的各種方式,試著伸手碰了碰連譯的手背。
他的動作小心翼翼,一觸即離。
連譯低垂的眼睫顫動了一下,南燈沒有發現。
活人的身體碰上去是溫熱的,很奇特的觸感。
應該沒有被發現,最多會感覺那一小塊面板突然有點涼涼的,或者有點癢。
現在就可以咬上一口,吃掉一小團生魂,同樣不會感覺到。
但南燈猶豫著看了看,感覺姿勢不太方便。
於是他把兔子頭撈出來,捧著送到連譯手邊。
兔子頭安安靜靜,眼睛一眨不眨,像個不會動的玩偶。
南燈小聲催促:“小兔,你先吃一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