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敬酒遊戲時分,忽得聽聞下人來報,大皇子也來席上,且與二皇子同行。
未敢怠慢,眾人紛紛重新添酒,收拾、穿戴整齊了,站起身來等候兩位皇子,唯有辛夷一人繼續坐在主位,自斟一杯葡萄酒飲下。
遠遠的便聽見卓睿的聲音,他也沒有空手來,後邊的小廝們抬了一箱寶物,與二皇子的玉樹相得益彰,二人珠光寶氣地走進宴會中央。
“皇妹,這麼盛大的賞菊宴,怎麼能不叫哥哥們來呢?”
辛夷抬眼看了一眼那珠寶,不由得感嘆皇家奢靡,隨即立馬從座上起身,笑著迎上去。
卓睿她認得,見其身旁一公子錦緞玉面,眉宇間都是一番淡然出塵,只是面容消瘦,又坐在鑲玉的金絲楠木輪椅上,心下判斷,這便是二皇子卓鈺了。
辛夷欠身道:“大皇兄,二皇兄,怎麼今日有雅興來小妹這裡?”
說著,又往後張望一番,笑道:“怎麼沒見二皇嫂?二皇兄新婚燕爾,皇妹身體抱恙沒有前去親自賀喜,今日也無緣見一面皇嫂嗎?”
卓鈺笑道:“我聽皇兄說你長大不少,說話也像個大人了,起初還不信,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說罷,又從懷中掏出一枚金鳳釵,遞給辛夷:“你皇嫂不喜歡這人多的地方,今日特意叫我給你準備一隻金釵來,權當你們二人的見面禮。”
無人不愛錢財首飾,辛夷也是滿心歡喜地接了,當皇室的人就是好,她只覺得錢多多,心都要飄起來了,別提有多開心了。
剛接過金釵,便聽到身後一女子道:“雅茗恭喜二皇子新封王,逍遙王千歲!”
雅茗話音剛落,眾人皆愣在原地,只見卓鈺微微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子,風淡雲輕地笑道:
“王妹好靈通的訊息,本王早晨才受了封,王妹便知曉了。”
雅茗微微欠身,面露尷尬:“逍遙王說笑了,不過是今日聽爹爹說起哥哥的事,偶然得知了您的喜事……”
待字閨中的世家女子,太過於關心皇子的封爵,畢竟算不得一件十分正派的事。
卓睿輕笑了兩聲,向一邊的辛夷道:“你二哥哥封在了青丘邊上的地界,那邊物產豐富,熱鬧非凡,等你什麼時候在景城待得悶了,倒是能去玩兒玩兒。”
辛夷點點頭,忙叫肖叢為二人準備上賓之座,眾人重新回席,樂師們拉起了琴,眾人又喝酒嬉笑成一團。
席間,幾個世家女子起鬨說雅茗彈得一手好琴,紛紛要她獻藝,雅茗象徵性地推脫一番,只好依了眾人。
一曲起,琴音淙淙,宛若山間之飛泉,擊碎萬物生長之空靈,又好似少女浣紗,柔情與純情一齊付予流水。
辛夷一邊飲酒,一邊偷偷看向卓睿的面色,只見他眼光都未曾轉移,一心只盯著那雅茗,像是魂都被勾走了一般。
一曲畢,眾人紛紛喝采,席間自由活動,辛夷偷偷將卓睿拉至一邊,打趣道:
“皇兄好眼光,那雅茗確實是個美人胚子。”
卓睿面色一紅,冷哼一聲,故意裝作惱怒道:“你以為你哥哥同你一樣,只看重人的皮囊?”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塗山淞,眼色之中不乏憂慮:“那人是個刺客,一次沒得手,就必然要有第二次,你真要養虎為患?”
正要回答,一宮人來報,二皇子身體抱恙,先行回府了,叫他們不必遠送。
辛夷點了點頭,又聽卓睿道:“你若是喜歡漂亮的,卓鈺那新小舅子倒是不錯,你要不考慮一下?”
腦中一閃而過京墨滑溜溜的眼神,辛夷直搖頭:
“皇兄可別打趣我了,我腦子笨,那人過於精明,他把我賣了我都不知道。”
又閒扯了幾句,辛夷便藉口要找別人說話去,將卓睿讓給了在一邊眼巴巴望著的雅茗,獨自一人往池塘邊走去。
深秋的池塘,荷花早已衰敗,滿池的靜謐,此刻竟有一番衰敗凋零之感。
幾個世家小姐在那邊彈琴唱歌,辛夷坐在池水對岸的大青石上,面含微笑地看著這一切。
縱使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誰,可若是生活能一直這麼平淡下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她捏了捏自己有些發酸的脖頸,從水中的倒影看去,身後緩緩走來一人,正是那翊王家的世子——京墨。
她急忙回過身去,生怕晚一秒此人就將自己推入湖水:“你來幹什麼?”
京墨有些發懵,摸了摸自己受傷的下巴,將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咽回了肚子裡,只從懷中掏出一盒胭脂,遞了過去。
接過胭脂,辛夷這才如夢初醒,她低頭照水,果然見臉上的胭脂早已掉了大半,此刻隱隱透著些青黑色,原來方才喝酒太多,不知何時竟蹭掉太多粉塵,露出她那還沒好全的潰爛的臉。
輕聲道謝後,她一邊照著水塗上胭脂,一邊問道:
“你一個男人家,怎麼還隨身帶著胭脂?”
羽京墨嘆了口氣,望向風平浪靜的湖面,悵然道:“別個都帶了金銀珠寶,我翊王府就算寒酸,也不能失了禮節不是?”
辛夷這才恍然大悟,想起方才花露訂對禮單,感嘆道唯獨翊王家的三公子沒帶伴手禮,正要說他是個失禮的人。翊王兩袖清風,連嫁小女兒都是不聲不響的,想來雖為國之肱骨,但也是個出淤泥而不染的廉臣。
她將那胭脂小心收好,又拍了兩下,笑著對京墨道:
“翊王府哪裡失了禮節?三哥送的東西,正對小妹胃口,整個宴上,也沒一個人送得比三哥好的!”
看著面前少女陽光燦爛的樣子,羽京墨多年窘迫的心,仿若突然遭受一場甘霖——
身為妖類,常常因為身無長物而難以果腹,好不容易進了翊王府,又是個清水衙門。多年來,他自己沒什麼錢,脾氣卻極差,不願意張口跟別人要錢,便寧願遭受冷眼與苛待。
這種被珍視的待遇,更是從未有過的。
一瞬失神過後,辛夷低頭湊近他略帶疑惑地望了一眼,他才回過神來,笑了笑,又望向湖面,未幾,抬了抬下巴,示意辛夷看向那湖對岸的小亭子,只見一男一女對面而立——男的,情真意切,步步緊逼;女的,低頭羞赧,欲拒還迎。
辛夷面上一紅,立馬調過臉去,羽京墨卻被她這害羞的反應逗笑了,道:
“怡王家的郡主可是比你膽大多了,我看吶,你很快就要有新嫂嫂了!”
辛夷站起身來,不服氣道:“一男一女在一處就是有別樣的情誼了?你同我此時在池魚看來,與他們又有何異?”
女子未曾出閣,就和別人家的兒郎有了不清不楚的謠言,縱然是她不喜歡的雅茗,也不想她遭受這樣的非議。
說罷,她甩袖離去,徒留羽京墨一人愣在原地,但隨即,他也笑開來,人間果然複雜,但人果然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