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覆巢之下無完卵,可驟然談到景國的戰事,塗山淞心頭還是有一種異樣的情愫在其中。
京墨撓了撓額頭:“我的意思是,其實刺殺這事兒,本來就難辦,你孤軍奮戰,不也蟄伏了數年嗎?還得變成女人……”
“好了。”塗山淞面上一紅,道,“看來我果真是下毒失敗了。可我明明看見她吃下了,然後暈倒,春城檢查一番後確認是蛇毒無疑……”
羽京墨將手中的茶盞放在几上,湊近道:“相信我,哥哥的藥,從來沒有錯過,說了三次,就三次。”
塗山淞略作思慮,神色微變,笑道:“那你說說,你是怎麼搖身一變成了王公子弟的?”
羽京墨整理整理衣領,故弄玄虛道:“這景城左右也不大,你們青丘都摸得一清二楚,景城還摸不透了?”
塗山淞也不再多問,兩人又寒暄幾句後,羽京墨又取出兩根魚骨針,同樣浸滿了他的毒汁。
淞擺擺手說不必了,羽京墨執意讓他收下,這才勉強作罷。
自出了嶽明樓,塗山淞便往皇宮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聽了不少民間歌謠,還有婦人拿辛夷公主嚇唬小孩兒的——
“再不回家,讓公主把你抓回去喂老虎吃!”
一邊揪扯,一邊打罵。
轉眼間,就來到了城門下,只見人們都圍著一張新貼皇榜看,塗山淞也湊近了去看,見上面竟同時登榜兩條——其一是近日有人意圖謀害公主,相關兇手已抓捕至地牢,三日後問斬。另一條竟是追捕自己的通緝令——聲稱他是江洋大盜,抓捕或提供線索者皆可得賞銀。
“天下哪會有這麼俊俏的郎君!”一個婦人指著那畫像道。
另一個其貌不揚的女子也笑道:“若這樣的郎君是通緝犯,哪個肯忍心抓咯!”
說著,便引起周圍人一陣鬨笑。
原來公主的刺殺竟無人在意,淞心中閃過一絲不忍,但望著這麼多人,他還是拉低了自己的斗笠,正要轉身離去,突然,不知是喊了一句,所有人都衝他這邊看了過來。
“那邊那個高個子的後生,與這畫中的極為相似啊!”
顧不得許多,塗山淞撒開腿就跑,看清了他面容的人,也紛紛跟著他來跑。
一些居民看得呆了,便問後面那些人:“你們跑什麼呢?”
那人答道:“天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從前只在畫裡見過,你看不看?”
於是整個景城傾巢而出,男女老少,都紛紛加入這一場追逐大賽中去,男的有中途放棄的,女的卻比往日體力更勝不少。
塗山淞只得使出了自己吃奶的勁兒去跑,一時間,往日挑水掃雪、劈柴抱虎的力氣全都有了歸宿,他跑起來像飛豹一樣敏捷,即使不用神力,也能與後面的人拉開一定距離。
轉了不知多少個巷口,拽歪了多少個犁耙,他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跑廢了,轉身躲入一方牆角之中。
迅速催動心訣,身形變化成女子後,又將頭髮垂下,隨意紮了個髮髻,即使這樣還不放心,又將外衣翻了個個兒,左右是粗布麻衣,裡外穿都一樣,這才敢安心坐下來,稍作歇息。
追趕的人很快就趕了過來,見一女子低著頭坐在一塊青石上,正要問話,卻見那女子顫顫巍巍伸出一隻手,指向西北方向。
眾人又紛紛向西北方向追去。
另一邊的高牆之上,探出頭的一扇小窗被靜靜關上,羽京墨望著窗外這一瘋狂舉動,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的他也有些忍俊不禁。
“吾與如宋孰美?”
“如宋不若君之美也。”
——
公主府中,肖叢正小心翼翼地給辛夷上藥。
“嘶——”辛夷有些吃痛地喚了一聲,肖叢馬上上嘴吹吹,經過這膏藥的塗抹,她臉上的膿瘡已經有所好轉。
看著面前悉心照顧自己的肖叢,她有些歉疚地問道:“叢,我說,我是說你有沒有發覺,我和原來,有什麼不一樣沒有?”
“有啊!”肖叢一邊塗藥,一邊笑盈盈答道,“公主比從前更溫和,從前,光是塗藥這一項……”
說了一半,肖叢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便笑著緘口不言。
“快說快說,我又不會責罰你。”辛夷道,她此刻也吊著一顆忐忑的心。
“那我說了……”肖叢將手從辛夷臉上拿下來,退至一邊,低著頭道,“光是塗藥這一項,公主就要打罵幾十個下人,並且要他們比自己更疼,才會安心……”
辛夷越發忐忑了,她繼而問道:“那麼你……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呢?”
肖叢越發規矩了,直直地望著辛夷,竊竊道:“根據天書記載,公主做那些,只是因為缺一魄,如今您這一魄回來了,自然就要性格大變了。”
天書?
見辛夷疑惑,肖叢急忙解釋道:“就是咱們景國的國書,上面記載著景國的歷史和未來,只是未知的常常模糊朦朧,唯獨您這一塊兒是清清楚楚的!”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天書?”辛夷又問道。
肖叢點點頭,只見辛夷大喜,拿了旁邊的一顆葡萄,便往嘴裡送,全然不顧公主形象。
肖叢有些發懵,卻見辛夷笑道:“早說呀,害我白緊張了這麼久!那國書上還有什麼內容?”
肖叢搖搖頭。
嫋嫋猛地跳下石凳,叉著腰,笑道:“叢,人和人之間,就是需要溝通的建立橋樑!我今天才意識到溝通的重要性,你速去幫我想個由頭來,我要大擺宴席!”
見面前人迷茫,辛夷不免又心慌了起來,她重新擺好公主架子,正色問道:
“天書何在?”
“在……在太廟……”肖叢吞吞吐吐地答道。
“帶我去!”
“什麼……什麼時候?”
“就今天晚上!”
“可是……可是公主,要去太廟得先出府啊,還要經過陛下透過,禮官安排等等一系列程式呢!”
“偷偷去!”辛夷一根手指制止了肖叢沒說完的太多可是,她只好乾瞪眼,說不出話來。
夜色清亮,如今正好是秋高氣爽的日子,即使入夜,也沒有多冷。
通紅的高牆外,兩個弓著的身影溜著牆邊往遠處去。
突然,在樹影盡頭,似乎也有一個不安分的身影,兩個人剛看了那身影一眼,肖叢便大叫:
“站住!”
話音未落,便如同一支離弦的箭,向那身影躍去。
“哎呦!”辛夷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她實在低估這肖叢的職業忠誠度,這傢伙對爬牆的人總有著使命般的靈敏。
果然,沒出幾招,那人就被肖叢制服,辛夷走上前去,見肖叢又是那副抓了耗子的領賞貓表情,不由得頭疼一瞬。
當反應過來自己也是身著夜行衣偷偷溜出來的之後,肖叢大駭,不敢面對眼前的黑影,擠眉弄眼地示意辛夷想辦法。
輕咳了兩聲,辛夷道:“你是何人,來這裡做什麼?”
可話還沒問完,待看清來人的臉,辛夷便先驚撥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