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張文月咬牙,衝著丁衛東的胳膊就狠狠打了一巴掌,氣道:“能不能一次性說完?說半截是想噁心誰?”
“哎呀,我錯了。”丁衛東嬉皮笑臉地捂著胳膊,湊到張文月耳邊又說了幾句好話,才將話題轉到正題上:“我打聽了,他們家小兒子確實還沒結婚,也沒談物件,跟愛雲同歲,今年才從省城讀完書回來,是個根正苗紅的好小夥。”
“聽起來倒是不錯,你見過嗎?長什麼樣啊?”太磕磣可不行。
“這倒是沒見過,但我見過他和他媳婦兒啊,兩口子都不醜,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再怎麼樣也生不出來太醜的吧?”丁衛東撓了撓頭,有些不確定。
“有道理,那人家有沒有想找結婚物件的打算啊?”張文月摸了摸下巴,她也見過幾次許家夫婦,確實長相不差,而且人也很謙虛守禮。
要不是這樣,她不會首先考慮這一家。
但是她看上許家了,許家瞧不瞧得上她又是另一回事了,畢竟是城裡人,家裡條件也很好,眼光高無可厚非。
說實話,張文月也沒指望許家能點頭,這不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要抱著試一試的心態來看待這件事情,萬一成了呢?
人都是視覺動物,美貌是女孩子拿得出手的必殺技之一,張文月自己靠這個拿捏住了丁衛東,讓他不顧門第之差,說服家裡人心甘情願娶了她,所以在她看來,比自己長得更好看的林愛雲根本不怕沒“行情”。
許家看不上,還有張家、李家……總能留在城裡過好日子。
要是這件事辦成了,也算是給張文華一個交代了。
可是沒想到,丁衛東居然嘿嘿一笑,“肯定有啊,他說早就想問問你家那邊有沒有適齡的親戚了。”
“啊?”張文月一時沒反應過來,呆愣在原地。
丁衛東嘖了一聲,解釋道:“榮浩和小春小時候,我不是經常帶他們去我單位玩兒嘛,洪建兄喜歡的很,一直唸叨著想要個這樣的孫子孫女,我還以為他開玩笑的,結果居然是真的,哈哈哈。”
這麼一說,張文月就明白過來了,丁榮浩和丁榮春兩兄妹長相大半都隨了她,長得漂亮又精緻,那時候沒現在這麼愛玩,面板白得發光,就跟年畫上的福娃娃似的討人喜歡。
附近的鄰居爭先恐後地排隊要來抱抱他們,這是出了名的。
生了兩個好孩子,也算是她徹底在丁家站穩腳跟,獲得掌家權的契機。
“那感情好啊,既然他們願意,我們也不算上趕著。”張文月拍手,思索片刻道:“剛好這個週末大家都有時間,乾脆直接安排兩孩子見個面。”
“這會不會太快了?”
“快什麼快?要是合適就處,不合適就拉倒,別浪費彼此時間。”
說完,張文月轉身出了廚房,沒走兩步又回頭道:“你把鍋碗都洗了,我要洗澡去了。”
“哎,這麼多,我一個人洗?”丁衛東看著堆成山的碗筷,頓時一個頭兩個大,說好的他們兩一起洗呢?
張文月挑眉:“下午是誰給全家人送的傘?”
“媳婦兒你快去洗吧,我可以的。”丁衛東臉上的笑容燦爛起來,推著張文月往浴室的方向走,“放心吧,我肯定把碗洗得乾乾淨淨。”
“這還差不多。”張文月得意勾唇,說完扭著楊柳腰離開了。
*
隔日天氣放晴,陽光穿過高大的樹木在尚且潮溼的路面上形成奇形怪狀的斑點,極具迷惑性,但是大家都吃了昨日的教訓,哪還敢不帶傘出門?
林愛雲走在路上,心裡裝著事,一時不察,差點兒被迎面飛過來的雨傘來了個當頭暴擊,幸好她及時伸出手擋了一下,才免於這場禍事。
她皺起眉頭,看了眼手中破破爛爛的雨傘,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
“抱歉。”耳畔傳來好聽的男聲,尾音微微上揚,像是春日拂過湖面的清風,有著別樣的溫柔。
林愛雲抬起頭,對上一雙圓眼,大得驚人,微微凹陷的眼窩顯得整個人很沒有精神。
聲音和長相完全不符合,說的便是眼前之人。
他長得很高,目測快一米九,可偏偏又很瘦,乍一看只覺得像是竹竿,身上穿著一件灰色的短褂和長褲,也不知道是不是找的裁縫不好,褲子短了好長一截,露出發黑的腳踝和早已看不出顏色的布鞋。
林愛雲想起了他叫什麼名字——牛文山。
小姨說遇到他,得躲著走。
察覺到自己盯著別人看了良久,林愛雲頗為尷尬地收回視線,將手中的傘遞了過去。
“對不起。”再一次的道歉伴隨著收傘的清脆聲。
“沒事。”林愛雲頷首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加快腳步離開了巷口,直到走出很遠,才敢停下來往後面望上一眼。
要不是那處是必經之地,林愛雲都想繞道而行,因為每次經過,她都會感到一股溼滑粘膩的不適感從腳底蔓延全身,久久不散。
勉強收起思緒,朝著劉家而去,意料之中,並沒有碰到蕭城,昨日的一切都像是恍如夢寐,極其不真實。
“愛雲,趁著今天天氣好,咱們抓緊時間把這些迴心草給曬了。”劉惠端著簸箕從庫房裡走出來,招手喊了一聲林愛雲,後者趕忙從堂屋裡搬了好幾把椅子放在院子裡。
前世因為在風源村待了那麼久,老了又小病不斷,常年與醫院打交道,她多多少少學了一些藥草方面的知識,所以林愛雲還是知道迴心草是做什麼用的。
做草藥入藥,其味微苦,性平,具有清肝明目、養心安神、消炎鎮靜、益腎的作用。
曬乾後還可以泡水喝,對失眠之人有很不錯的效用。
也不知道是給誰用的。
兩人忙活了許久才把所有的迴心草整整齊齊鋪在簸箕裡,保證每一面都能受到陽光的照射。
“這年紀越來越大,腰就越來越不行了。”劉惠扶著腰,在走廊的木椅上坐下,微微眯起眼睛,笑著調侃道。
“可不是嘛。”林愛雲深有體會。
這話說完,林愛雲一愣,察覺到話中的不妥,接著補充道:“我娘也是這樣的。”
“哈哈哈。”好在劉惠並沒有多想,歇一會兒後,就讓林愛雲幫忙一起抄寫藥方。
脊背挺直如松竹,一筆一劃皆風骨,娟秀小字又不缺大氣,行雲流水,字字珠玉,上一世老後就喜歡做一些文藝的事情,請了位書法大家給她教學,蕭城也沒少指點一二。
可她嫌累,通常是兩天打魚三天曬網,偷懶的時間比學的時間還長,所以也只堪堪學了個皮毛,比不得那些系統學過的人,但是跟普通人比起來,卻是好了不只一星半點兒,畢竟錢花了,還是有所收穫的。
“字不錯。”
低醇的嗓音緩緩蕩至耳邊,卻比任何事物還要令人心悸,林愛雲筆尖一抖,差點兒毀了一頁紙張,還好有人及時握住了她的手腕。
粗礪的指腹貼緊掌心,肌膚相觸讓心跳驟然加速,沉默繾綣的氣氛漸漸升溫。
“謝謝。”
林愛雲按捺住腦海中不斷突破禁錮的小鹿,並未第一時間掙脫開他的手,而是微微側過頭,抬起下巴對上他的視線,從這個角度她能清晰瞧見他完美的下頜線。
膚色勻稱,脖頸修長,虛虛環住她,空氣中縈繞著一股好聞的淡淡香味。
直到蕭城不自覺再湊近一些,才發現那是她的髮香。
“不客氣。”蕭城望了一眼正盯著這邊,欲言又止的劉惠,主動起身鬆開了林愛雲,皮鞋砸在青石板上,發出細微的聲響,好像在宣洩主人的情緒。
“蕭先生先坐著休息一會兒,我馬上給您安排藥浴。”劉成章出聲打破了沉默,這時她們才發現兩人是一起進來的,難怪沒聽見敲門聲。
由於家裡都是老人和女人,劉家無論白天還是晚上,都會將院子門鎖得緊緊的,只有透過門縫瞧見熟人的面孔才會開門。
只是這兩人走路都是沒聲的,一點兒動靜都沒聽見。
“慢慢來,今天我都待在這兒。”說這話時,蕭城明明沒有看林愛雲一眼,但是莫名的,她覺得他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聞言,林愛雲沒有做出什麼反應,只是重新執筆在紙上落下線條,過了許久,才藉著將碎髮挽到耳後的動作,躲在掌心後勾了勾唇角。
蕭城大爺般窩在主座,坐沒坐相,大長腿磕放在矮凳上,手肘撐在木椅扶手,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著下巴,一張俊臉面無表情,不知道在想什麼,好似已將腦子放空。
劉惠給他倒的茶,一口沒動的放在手邊。
林愛雲知道是他那挑剔的老毛病又犯了,從小嚐遍了好茶好酒,一般貨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倔脾氣上來了,那是寧願渴死也不願碰這些一口。
但是要說他矯情,在與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一起吃飯喝酒時,幾角錢一斤的自釀白酒也能往嘴裡灌。
矛盾二字出現在蕭城身上,她一點兒也不奇怪。
“上過學?跟誰學的字?”
蕭城也許是待得無聊了,竟主動起身走到了案桌前,隨手撈起一張她剛抄寫好的藥方,只是仔細看了一會兒,濃眉便下意識地蹙起。
這裡面為什麼會有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