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吹過,遠遠的,看見一人立在山石旁,頭戴斗笠,身負長劍。
塗山淞踏雪而來,等到達之時,天已漸亮。
暗影上前,行禮:“公子,問到了。那東邊捕到神獸的村子,叫莫留營,自古以來妖獸出沒,多得是以捕妖為生的獵手,拷問了流章,他也道是從莫留營收的這神獸。”
“莫留營……”塗山淞在心中默唸了幾遍這名字,他轉過頭去,看著暗影:“還有呢?”
暗影有些猶豫,但見淞不容置疑的眼神,只好道:
“還有就是……莫留營的人們都說,那隻神獸,並非莫留營天生土長的,而是,而是某天自天而降的。而那天來到村子的可疑人物,正是幾個青丘王族。”
淞:“他們怎麼知道是青丘人,還是青丘王族?”
暗影從懷中取出一畫卷,展開畫卷,上面畫著的,正是青丘王族的所戴玉佩之圖案,這樣的玉佩,淞也有一隻。
暗影:“這是根據村民描述畫出來的圖案,更何況,他們距離青丘不遠,族中有幾位長者,甚至一眼就斷定是青丘的王族圖案。”
淞沉思片刻,向暗影道:“你將流章放回去吧,然後,我們去莫留營。”
暗影正要說什麼,淞突然又道:“我先去看看流章。”
二人隨即又來到水牢,水牢內,地上趴著一個衣衫襤褸之人,其下肢幾近殘破,幾日的飢餓與折磨,早已將他的少年意氣消磨殆盡。
水依舊滴滴答答地滴落,淞站在牢籠外,看著裡面的人,良久未發一言。
聽到有人來了,流章變得有些瘋狂,又有些畏懼,他抱緊自己的雙臂,一個勁兒地往牆角縮,拖著自己的殘軀,整個身體都在不住地顫抖。
他蓬亂的頭髮遮住眼眸,哆哆嗦嗦道:“我一生……殺人無數……也確實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我知道我該死……可我一生忠君愛國,瑕不掩瑜!”
淞眯起眼,看著他,道:“你說瑕不掩瑜,可你的打仗,根本不是為了給百姓以幸福生活,若你真的愛天下蒼生,你怎麼做得出那些草菅人命的事情!”
流章懵懂地抬起頭:“他們……他們為偉大事業做一點犧牲又如何!倘若……倘若沒有我少時殺人練膽,日後……如何敢少年殺敵,以一當百!”
淞冷漠地看著他,暗影嘆了口氣,道:
“沒用的,公子,他從來不會覺得他做錯了。事到如今,我還記得,當年萬獸奔騰,士兵們被驅趕,撕咬,戰場之上到處都是碎肉、內臟、屍塊的場景。沒用的公子,他這種人,您還同他講什麼道理。”
淞沉默片刻,從懷中拿出卷軸,遞給暗影:“本來這些東西,我以為可以當作流言揭過,可就在上次見你之後,我總覺得此事仍有蹊蹺,這次特意回了月城,將這些東西拿來。
暗影,你將上面的罪行念出來。”
暗影開啟卷軸,只看了一段,便頭皮發麻,他顫抖著手,看了一眼淞,見他態度堅決,這才鼓著勇氣,唸了出來:
“景國三百二十二年,辛夷斬殺幼童十二名,只因其哭鬧不休,公主投以虎山。最大幼童不過九歲,而最小的,僅有三歲。”
流章冷笑兩聲,方才的恐懼此刻倒是漸漸消散了去,別人念罪行,他卻好似是在唸他的功績一般,他笑道:
“那些幼童實在可惡,我那時也小,公主被他們吵得煩了,卻礙於身份不好說,公主走後,我就找了人將他們全部做掉。虎山的老虎常年餓著也是餓著,小孩正嫩,一口一個,哈哈哈……”
暗影握緊了拳頭,他強忍著,又念道:
“景國三百二十五年,公主出遊,因見街上孕婦,好奇,遂命人剖腹,殺孕婦與其子……”
唸到這裡,暗影再也忍不下去,他拔出刀,直向流章,卻被淞攔住。
“你他媽真不是人啊!那可是活生生的兩條生命!那是人命!”
流章抬眼看了他一眼,神色稍有畏懼,但卻不是因為自己做了虧心事,而是因為他手中明晃晃的刀。
他支支吾吾道:“若不剖開,怎知……生下來之前,婦人腹中的是什麼,總之天下人都要死,她先死了,卻解開謎團,又有甚可惜!”
暗影咬著牙,看他那般,又將卷軸開啟,繼續念道:
“景國三百二十六年,公主好奇閹人,殺閹人十幾,坑於宮後假山。
景國三百二十七年,公主為求新鼓,殺少女,生剝其皮,蒙作鼓面,公主惡景國之女粗鄙,重金買青丘女,一時,青丘少女失蹤遭掠者眾……”
暗影的雙手開始顫抖,流章看著二人,心中開始有些發怵,他道:
“閹人是奴,殺又何妨!少女作鼓,乃傳教士所為,矇騙公主,我不過幫她得到她想要的……”
再抬頭時,暗影已是淚流滿面,他看向淞,哽咽道:
“公子,請叫我斬殺此徒!臣的姐姐,臣鄰居家的幼妹,皆死於此難!”
淞眼眶亦紅,他看了一眼暗影,表示此事已然知曉,又向流章道:
“你的罪行,罄竹難書。若我沒有記錯的話,景國三百二十九年之前,公主尚未啟智,未得開蒙。當時這些事,可都是你背地裡矇騙公主所為?你可知,你做這些事,這麼多年來,讓她揹負了多少罵名?!”
流章怒而起:“你胡說!我做這些,都是為了她高興,我只要她高興,我哪管什麼罵名!”
“難道她的高興就建立在你幫她殺人的基礎上嗎?”
“是啊!她會笑!”
“她那只是因為不懂事,看到血腥和殘殺一時起的興奮罷了,更何況,你怎麼知道她那不是害怕呢?!你每每屠戮手段殘忍,當著眾人的面讓她看,一國公主,怎能於眾人面前失儀!她為了不被別人看出她的恐慌,她一直都在笑!”
“你……你說什麼?”流章一下子有點不知所措,他雙目茫然地看向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