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腦中緊繃的弦,在這一刻忽然就崩了。
蕭元兵竟是她爸工地上的包工頭!
剛才蕭元兵進屋後,都沒詢問過身份,他就越過屋裡眾人,將撫卹金精準無誤的遞到了她媽倪芳的面前。
這代表什麼?
他們早就已經認識了。
否則誰又會將3萬元鉅款,隨便交到一個陌生人手裡呢。
她剛才就覺得不對勁兒。
明明在去工地8樓與李工交談之前,民警對這件案子都是持懷疑的態度。
可和李工交談之後,兩位民警的態度明顯和之前不一樣了。
她只以為是自己剛重生,精神緊繃導致她想多了。
現下看來——
她爸的死,的確另有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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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倪芳眼底掩藏不住的欣喜以及舅舅貪婪和勢在必得的目光。
林薇忍下心底的憤怒,她壞從心起,“媽,別接,別要他的臭錢,他以為自己是誰,3萬塊錢就想買我爸的一條命嗎?他做夢。”
屋內寂靜了一瞬,眾人很快反應了過來。
是啊,3萬塊錢固然不少,可外面通貨膨脹的厲害,相比起一家之主,3萬塊錢的確不值一提。
更何況上面是一個即將開學的大學生,下面又是一個嗷嗷待哺的兒子。
3萬塊錢夠用幾天?
當下,倪芳就被架在了火上。
那雙已經伸出去準備接錢的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可倪芳沒接錢,舅舅倪慶國急了,“姐,別聽這丫頭胡說八道,人都已經死了,自然是將補償收下,否則不是人財兩空嗎?若沒錢,以後你們娘仨兒吃什麼?”
倪慶國看了林薇一眼,“你不是還想念大學嗎?沒錢拿什麼念?”
“你的意思是說,拿了這錢我就能念大學?”
“你能不能念大學,問我幹嘛?還能讓我來決定?”
“知道自己不能替別人做決定,剛才來的時候就不要說一些會令人誤會的話。”
倪慶國一噎,有些氣悶的說,“林薇,你別不知好歹,我那樣說不都是為了你弟弟,難不成你真這麼自私,扔下你弟弟就去外地上大學啊。”
“舅舅,我是死了爸,又不是爸媽都死了,我去上個大學怎麼就是扔下我弟弟了,我媽不能照顧他嗎?他又不是沒人要的孤兒。反倒是您,這話聽著怎麼有種擔心我和弟弟纏上您家的感覺啊,我爸可還沒下葬呢,現在說這些,會不會太早了點兒。”
林家在這一片住了近20年,倪芳有多幫扶這個弟弟鄰居們心知肚明。
倪慶國想要這3萬塊錢,幾乎寫在了臉上。
可不想接手林薇和林源這兩個麻煩,同樣也寫在了臉上。
這心思再往壞處多想一點兒。
他不就是想讓林薇放棄讀大學出去打工,接手弟弟這個燙手山芋嗎?
不僅不用倪芳負擔兩個孩子的生活,他還能從倪芳手中,扣一些林薇的工資出來,再去貼補他們家。
不得不說,這小算盤敲的噼裡啪啦的。
倪慶國鐵青著臉呵斥:“你給我閉嘴,在那胡說八道些什麼呢。”
倪芳恨不得去捂林薇的嘴,“薇薇,你瘋了不成,那是你舅舅。”
“媽,是舅舅要毀了我的前途,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為高考準備了多久,您難道不知道爸有多希望我考上大學,我們家是已經到揭不開鍋的程度了嗎?需要我放棄上大學咱娘仨兒才能有口飯吃?”
“若是這樣,媽,我問您,您和我爸結婚近20年,家裡一點存款也沒有嗎?這些錢都用哪兒了?”
倪芳當下語塞。
要說存款,家裡還真沒有。
但要說到去向,所有人都意味不明的看向了倪慶國的方向。
所以啊,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為什麼要犧牲她的利益來繼續成全對方呢。
特別是這個年代大學生的含金量——
根本不用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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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在蕭元兵的授意下,李工開了口。
“那個,不好意思,你們的家務事兒,我們本不該打斷了,但實在是家裡人太多了,而且說來說去都是為了錢。”
“要不這樣,林師父剛回來,需要忙的事情還有很多,大家先到外頭去忙會兒,我們坐下來好好聊聊,儘量今天就將事情全部解決了。”
倪芳看了蕭元兵一眼,後者則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
在劉叔的幫助下,家裡無關緊要的人全都被請了出去,順帶將還小的弟弟也給帶了出去。
可倪慶國卻是不願離開。
林薇調侃,“舅舅,您待在這兒幹嘛?我爸的賠償款與您不相干吧。”
倪慶國恨恨的瞪了林薇一眼,但又擔心被趕走,急忙找了個藉口。
“姐夫沒了,源源又還小,家裡連個頂住的人都沒有,若我出去了,你們娘仨兒不得被欺負死啊,我得留在這兒護著你們。”
倪芳原本就滿腹怨氣,見林薇準備反駁她弟,沒好氣的打斷了她。
“行了,薇薇,你舅舅不是外人,趕緊解決了好給你爸下葬,總放在外頭也不是個事兒,況且人家大老闆也挺忙的,哪有那麼些時間跟我們磨磨嘰嘰的。”
就這樣,在倪慶國得意的目光中,蕭元兵將撫卹金放到了桌子的正中央。
“3萬塊錢雖不多,但的確是我的一番心意。就像這丫頭說的,一家之主沒了,3萬塊錢頂不上什麼,可放眼看去,無論是國企、外企、民營,都給不出我這麼高的撫卹金了。”
“林師父是意外走的,民警給出的也是這樣的結果。”說到這兒時,蕭元兵看了林薇一眼,“誰都不希望發生意外,但我還是希望你們節哀。”
“收下這筆錢,大家心裡都能好受一些。”
“是讓你的心裡好受一些吧,畢竟人死在你的工地上,相當於死在你的地盤,不拿錢了事兒心裡不老記掛著什麼啊。”
‘砰’
倪芳冷臉拍桌,“薇薇,你怎麼變成了這樣,說話尖酸刻薄就跟那菜市大媽一樣。”
“尖酸刻薄總比內心涼薄好,媽,從我爸死到現在,您可一滴眼淚都沒流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