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方面暴揍了章立輝一頓,宋婉瞬間神清氣爽。
雖然後來還是驚動了醫院安保,但她只頭也不回地撿起高跟鞋,優雅地整理了一下儀容,無視來自丈夫的無能狂怒,單單從褚寧懷中抱起女兒。
不過小一會兒功夫,女兒便在青年懷中睡得香甜舒服,就連之前的發熱也平息了許多。
面對女兒甜美的睡顏,宋婉心中柔軟,不顧章立輝向她投來的各種怨憤視線,果斷翻出離婚律師的電話,與律師初步交涉完畢後,又再次對褚寧表示感謝。
宋婉是個事業型女強人,經商之人大多對風水玄學上都有那麼點兒在意,雖說她一直堅持相信科學,不搞歪門邪道那套,但對這方面的事也多少存著些許敬畏與忌諱。
說來也是關心則亂,冷靜下來後,再聯絡到剛才的詭異情況,宋婉很快明白過來,今天自己跟女兒怕是走了大運,碰到了個有真本事的年輕高人。
於是再面對褚寧時,她的表情就越發恭謹。
褚寧在鬼怪橫行的末世裡摸爬滾打多年,對每個人類新生兒都充滿憐愛。他見宋婉對女兒呵護有加,也不介意多囑咐兩句:“小孩子身上火氣弱,又生了病,最近一個月內,最好不要帶孩子往水邊走。”
宋婉之女方才是被新喪的陰魂強行招替,雖說救了回來,魂魄卻尚不穩固,這對於某些喜愛找替身的水鬼來說,無疑是極為優質的選擇物件。
話說至此,宋婉聽完心中一凜,想是自己猜對了,忙斟酌著言語對褚寧謝了又謝,直至臨別前,還問褚寧要到聯絡方式,二話不說便痛快地轉了一筆感謝費。
本不過是舉手之勞的褚寧:“……”
嘶,好多錢!
有那麼一秒,褚寧覺得自己掌握了財富密碼。
至於宋婉見他一直面無表情地盯著轉賬金額看,還以為是高人對價錢不滿,頓時有些心慌。
難道嫌她給的少了?!
誰知下一秒,褚寧抬起頭,盯著宋婉看了會兒,慢悠悠說:“你下個月會發一筆大財,但切忌貪功冒進,否則得不償失。”
宋婉:“!!!”
高人這是突然給自己相了個面嗎?
她驚訝了一陣,卻沒把褚寧的話放在心上,只是抱著孩子小心翼翼道:“如果孩子之後再遇到什麼事,我可以找你嗎?”
褚寧收了錢,理所當然地點頭:“可以。”
***
傍晚六點是桐城市內的下班晚高峰。
與宋婉母女在醫院分開,褚寧心情不錯地從醫院出來,划動輪椅來到就近的公交站臺,給鴿了他將近一小時的褚明明發訊息。
褚明明是褚爸褚媽在這個世界生下第二個孩子,只比褚寧小了三歲,目前在桐城大學讀大一。
騷動一時的豪門抱錯事件被曝光後,真少爺褚修然跟假少爺褚寧各自歸位。豪門褚家欣然接回褚修然,大肆宴請各方好友,慶祝親兒子回家,而小市民褚家也同樣用最大的愛意將褚寧納入羽翼之下。
由於褚寧親生父母並非是桐城本地人,兩人皆在臨市工作,考慮到臨市跟桐城兩地之間醫療資源上的差距,褚爸褚媽仍舊選擇讓褚寧繼續留在桐城,剛好由弟弟褚明明代為照顧。
褚寧需要每天到醫院進行定點檢查,做康復訓練,褚明明責任感極重,在每日接送上一直風雨無阻,從不延誤。
桐城大學坐落在桐城偏南的大學城內,到桐花市立醫院不到三公里,褚明明坐公交過來只需三站。
褚寧給褚明明發完訊息,看著手機螢幕逐漸暗下,再抬眼,原本熙攘擁擠的公交站點不知何時只剩下一兩個零散路人等候在站點前。
褚寧四目望去,與一個身穿紅色棉襖,背脊佝僂的老婆婆對視到一處。
桐城的初冬,天黑得極早,清幽的月光冷冷灑在站牌上,帶著幾分肅殺的寒涼。
慘白的路燈邊緣,黑暗如影隨行,像是要將最後一點光芒吞噬殆盡。
路邊,老婆婆笑眯眯地同褚寧搭話:“小夥子一個人等車啊?”
許是湊得近了,褚寧還能聞到她身上一股子嗆鼻的黴灰味兒。
他垂眼看了看時間,剛好顯示在18:44,褚明明還沒有回訊息。
褚寧收了手機,跟老婆婆閒聊。
“您知道就近的一趟4路車什麼時候到嗎?”
老婆婆說:“就快來啦。”
彷彿是為了印證老人的話,話音剛落,一輛印著“東嶽泰山陰司歡迎您”噴漆字樣的4路公交車就搖搖晃晃地駛入了公交站點。
“上車咯。”
老婆婆蹣跚著步子率先邁上公交。
褚寧跟在她身後,抬眼往車裡一眺,只見車內燈光昏暗,很難看清裡面到底坐了多少人,唯有最近的司機面容清晰,頂著一張颳了膩子的大白臉,用一對黝黑無光的瞳仁瞪他:“上不上車?”
褚寧笑笑:“師傅,殘疾人通道麻煩開一下,謝謝。”
司機頓了頓,目光在褚寧身上逡巡片刻,眼睛瞪得更大了些:“你等等啊。”
無障礙踏板被很快放下來,褚寧仗著年輕,身體倍兒棒,獨自推著輪椅上了公交,可就在這時,車內靠後排的座位上突然站起一人,發出無比急促而絕望的驚呼:“別!不要上車——”
褚寧循聲看去:“……”
好麼,這可不就是那鴿了他一個多小時的傻弟弟。
褚明明一米八的高個杵在原地,瞬間受到車內所有“人”的注目禮。
那是一道道泛著森森陰氣的詭異視線,明明是初冬,卻叫褚明明腳底發涼,背心溼透。
他身後還躲了個女學生,見狀,差點沒嚇的撅暈過去。
女學生猶帶著濃濃的哭腔,猛扯褚明明的袖子!
“你快坐下啊,它們都在看你。”
“真的好恐怖,我們是不是要死了啊。”
“我不想被鬼吃掉嗚嗚嗚!!”
褚明明面色難看,顧不得理會女生,只盯著剛上車的褚寧,眼底滿是悲痛:“哥,你怎麼也上來了?”
……
要說褚明明今天做過最後悔的一件事,莫過於等車的時候打了個盹,錯把11路公交看錯,意外踏上了一輛名為“4路”的鬼公交。
剛開始的時候,他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只不過是司機師傅相貌奇怪了點,往投幣箱投幣的時候,硬幣落下的聲音沉悶了點,以及車廂內的乘客,過於安靜了點。
上車後,他跟往常一般,隨便選了一個靠後的位置坐好,可沒成想剛坐下,就聽到一陣來自鄰座女生壓抑中帶著驚懼的泣聲。
褚明明有點尷尬,掏了張紙巾禮貌遞給對方:“同學,擦擦淚,你妝哭花了。”
女生哭聲一頓,在沉默中飛快拿過紙巾,把臉擦乾淨。
擦完臉,她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向褚明明:“活、活人?”
褚明明有點懵:“啊?”
女生深吸一口氣,大著膽子快速用指尖戳了戳褚明明的手背,是溫熱的。
“你也是活人!”她壓低了聲音,有些激動,但更多的是絕望,“同學,你知不知道自己上了什麼車?”
褚明明納悶撓頭:“不是11路嗎?”難道他上錯車了不成。
女生:“你再仔細看看?”
這一看之下,褚明明才驚覺好像有哪裡不對勁。他藉著車內昏暗的燈光,想要努力看清這趟公交內部的行進路線圖,可就在這時,前排座位上有人突然轉過頭,用一顆七竅流血的青紫腦袋,朝他露齒一笑。
褚明明:“……”
但凡他承受力差點,這顆心臟可就不中用了。
褚明明強裝鎮定,艱難地移開視線:“哈哈,這輛車裡的人是在玩cosplay嗎?”
女生崩潰:“你覺得呢?”
褚明明也崩潰了,欲哭無淚:“我現在下車還來得及嗎?”
自然是來不及的。
鬼公交除非終點到站,否則向來只上不下。
褚明明嘗試過幾次,努力無視司機與乘客,硬著頭皮走到車門口,可每次他腳一踏出,就總會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把他瞬間拉扯回原來的座位。
就在他心生絕望之時,萬萬沒想到,更絕望的事竟然發生了!
那就是他哥,他親哥,跟他在同一輛鬼公交上,緣分相遇了!
真是天要絕他老褚家!!
……
褚寧感覺他這個弟弟雖說成績優異,但腦子似乎只有一根筋,看起來總是不太聰明的亞子。
尤其是在他上車後,看對方宛如旋風般衝到自己眼前,戰戰兢兢問出一句,“哥啊,你別不是死了吧?”的時候。
褚寧就:???
誰?
誰就死了?
……
活人走錯鬼公交的機率到底太小。
對於褚明明來講,他自認做了最壞的心理準備。
但就算他哥真出意外,變成了鬼,他也不會怕他哥哥的!
真男人就要勇敢面對疾風!
褚明明猛吸一口氣,顫抖地握上褚寧的雙手。一秒過去後,他熱淚盈眶:“太好了!哥你沒死啊!”
褚寧:“……”
這個弟弟是傻的,還是扔鍋裡燉了吧。
他嘆了口氣,拍拍胳膊讓褚明明回自己的座位坐好。
褚明明不解:“哥?”
褚寧幽幽道:“它們都看著你呢。”
褚明明哆嗦一下,腿又開始抖了。
車廂內雖然光線暗淡,但車壁上貼著“文明出行,文明乘車”的東嶽泰山陰司宣傳標語欄處卻泛著些許灼灼白光。
褚寧視線不經意掃過,心中暗道這必是哪位地府高管親自書寫,否則還真壓不住這麼多鬼。
正是在這股威壓之下,車內乘客多數還是規規矩矩地以生前容貌示人,不仔細觀察還真難看出與普通公交乘客有什麼不同。
當然,除掉其中一隻明顯想要搞事的新喪鬼外。
可能是聞到褚寧身上濃郁的活人味,新喪鬼眼睛一亮,摩拳擦掌,直勾勾地朝他看過來,眼裡流下兩道血淚,連舌頭也從嘴裡掉了出來,長長的拖到地上。
褚寧:“……”
他十分嫌棄地看了眼新喪鬼,又掃過其它假裝事不關己,卻總用餘光偷偷看熱鬧的乘客,輪椅一轉,抬手便輕敲上司機背欄上的禁止標語。
不同於宣傳標語,這套禁止標語只有簡單一張A4紙大小,白底黑字,看起來十分普通。
可當褚寧敲上這張紙時,車內假裝吃瓜群眾的眾鬼卻紛紛變了臉色,齊刷刷地擰開頭,逃避地十分明顯!
只有新喪鬼還無知無覺,為了讓褚寧感到害怕,他甚至把自己腦袋擰了下來,當皮球一樣滾到褚寧輪椅邊邊。
褚寧垂眼,冷不丁開口,輕叱道:“你是不是眼瞎?!陰司規矩管不住你是吧?”
民間在撞鬼後俗興叱鬼,叱罵的越狠,妖魔鬼怪便越發不敢近身。
褚寧叱的不兇,但配合由地府高管親自書寫的“禁止”標語,卻足夠收拾一隻新喪鬼。
新喪鬼剛死不久,連這趟4路車都是稀裡糊塗上來的,哪會在意司機背欄的禁止標語!
他被褚寧一句話呵斥地陰氣散去多半,臉皮抽搐不止,當即不甘心地用赤紅雙目瞪眼看去。
他眼珠朝上,卻只見那背欄上赫然張貼著的大字公告:
【禁止乘客隨地吐舌,拖地!】
【禁止乘客隨地亂丟眼珠、腦殼、四肢等身體零件!】
【車內嚴禁血漿、腦漿及任何不明液體在車廂內飛濺!】
【普通違規罰金元寶二十紮,嚴重違規者將受天罰雷劈十道。】
【以上條例,最終解釋權由東嶽陰司所有】
新喪鬼:“?!”
抬頭看看天,他感覺自己離再死一回,好像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