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義站在屋頂一個隱蔽的角落,手上提著望遠鏡四下觀看,遠處遙遠的地平線一望無際。
他知道東邊一百多里外有鐵路,曾經就是坐著火車從那條鐵路上南下。
初升的陽光照亮了這片古老的大地,也照亮了胡義面部堅毅的線條,捲曲的帽簷下細眉感覺特別冷峻。
胡義總覺得少了點什麼,他靜靜思索,終於想起,是缺人,所以田間地頭缺少了生氣。
看著遠處一株大樹上蜷著的樸不煥,偶爾移動一下身體,西邊的大路上好象出現一陣喧囂。
胡義把望遠鏡舉起,對著那團塵霧前端仔細觀瞧:一輛摩托車在公路上向南邊飛馳,隱陷能看到摩托車上的土黃色軍裝,距離很遠,看不清楚。
然後把望遠鏡端著緩緩移動,然後在腳下的地圖上標註,養成的習慣,新到一個地方,總是先考慮後路。
他的心裡很不踏實,原因很簡單,在無遮攔的平原上,雙腳再快也跑不過鬼子摩托跟汽車。
陣地戰也不是鬼的對手,平時把政委給自已的那本論游擊戰翻了又翻,書裡的說的依靠老百姓,他始終有疑慮。
戰爭是軍人的職責,老百姓摻進來後,讓他很不適應,出發前政委再三叮囑,讓他堅定了些信心。
腳下的房子裡,蘇青正在跟七八個人開會,至於說些什麼胡義並不關心。
他根本就沒有想過去參加會議。
村東的一間上了鎖的破房子,那個地方倒是個好地方,視野開闊,如果有敵人從東面過來,架一挺機槍,差不多可以擋住一個連的治安軍。
就在那個屋子裡,周家兄妹分別睡在兩間屋裡。
堂屋地上行軍毯上,兩個人急得抓耳撓腮,猴子跟楊大個兒一夜未眠。
胡義沒有發現異樣,望遠鏡繼續向北,看見李響帶著一個戰士趴在路邊溝裡,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站得高,還真看不見。
破屋裡,楊大個兒對猴子勸道:“我看,還是直接回去算了,這成天東躲西藏的心裡不踏實,反正老秦又不在,你怕什麼?”
“我想回天津轉轉。”
“天津那麼遠,好幾百里路嘞,你都說了那麼多次了,回去有個屁用,你那些兄弟說不定早死光了。”
“閉嘴。”
“你想啊,鬼子打過來後,他們要麼當漢奸,要麼跑路,除此之外,你覺得天津還有讓人活的轍麼?”
“他們要是敢當漢奸,老子親手捅了他們。”猴子說話聲有些低沉。
“你說的好聽,你下得了手?”
“老子捅鬼子的時候你沒見著?”猴子稍抬高了聲音。
“那你為什麼把那個探照燈兵給綁了,卻沒動手?”
“他說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小。”
“你信麼,你孃的,那話你都成天掛在嘴上,你家裡現在就你一根獨苗,也不想想給祖宗留個念想?”
“嘿,看不出你小子傻呼呼的,心裡門道還不少呢。”猴子不想理會這蠢貨。
“我娘經常跟我說,嘿嘿,習慣了。”
“那行,我們回去。”猴子眼骨碌碌一轉,覺得這小子說的也在理。
“你想嘛,胡長官以前也是國軍出身,我想他應該不會為難我們,只要你把周家丫頭也帶進隊伍,十年八年後你升個官,不就.”
“你聽說過有當兵的娶老婆的麼?”
“你救了他哥,她不該以身相許麼?”
“我小子戲看多了吧?”猴子一頭黑線,心裡美滋滋的做夢。
“我們還端了鬼子一個炮樓,應該也算是有功吧?”
“嗯,應該被嘉獎才對。”
“那還等什麼?走吧,猴子兄弟。”
“那,行吧。”
“要不要先跟他們說一聲?”
猴子忽然發現自己跟這貨在一起好象變傻了,竟然被他說動了:“說什麼說,回頭再說。”
“我覺得應該先去找排長。”
“為啥?”
“你想哈,排長愛錢,你看,咱們身上大洋還好十幾個,花票子也不少,我覺得給他分點,八成沒問題。”
柴草堆裡,被堵住鼻子,手腳都被綁的羅富貴睜開醜眼,看清楚面前的兩人,悖然大怒:“你姥姥的想幹什麼?你倆混球!”
說出的話卻變成哼哼聲,他忘了他嘴裡還堵著塊破毛巾。
“排長,別生氣。”猴子跟楊大個兒離開院子後,最終沒敢驚動站在屋頂的胡義,從村裡東繞院,西翻梁摸到了羅富貴放哨的地方。
九連村裡的暗哨就這樣成了俘虜。
猴子說完話,把五個大洋在羅富貴眼前晃了晃,然後放進了羅富貴衣兜裡。
然後,簡短的把出來後的情況說了。
“排長,你要是願意收留,你就點頭,不能回頭你就搖頭,咱兄弟就此別過,山不轉路轉,他日重逢我還叫你一聲哥哥。”
羅富貴眼前一亮,下意識就問:你哪個山頭。
可是嘴裡塞了塊毛巾,說不出話,趕緊點頭。
毛巾被扯了出來:“你姥姥的,差點沒給我燻死,趕緊鬆綁。”
“你答應了?”
“你姥姥的是,我不答應還能行麼?趕緊把我綁給鬆了,哎,猴子,老實說,你以前混那個山頭的?”
“啊?”猴子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覺得可惜了那五塊大洋。
胡義對猴子跟楊大個兒的回來,並沒多少意外,原本就估計這兩貨跑不了多遠,進了部隊的人,一旦離開全身都會發癢。
只要不是投降的鬼子,事情並不大。
所以當樸不煥想動手的時候,胡義並沒阻止,畢竟這兩人並不是樸不煥手下的兵,他也不好意思直接下死手,一人踹了兩腳就算懲罰過了。
“我們準備把作西邊的一個炮樓的工作,老周知道炮樓裡邊的大部分人的情況。”
“這個,你可以不問我。”胡義儘量讓自己看起來要隨意一些。
“那好,我們白天過去偵察一下,晚上再去勸降。”
“為什麼不晚上去?”
“老周得到訊息,鬼子好象明天晚上要開慶功大會,封鎖溝那邊大部分炮樓裡的鬼子都會回安縣參加。”
“什麼時候出發。”
“現在。”
“天氣太熱,不適合白天行軍,我建議晚上過去。”
“那行。”蘇青說完,轉身就走了。
留下胡義在屋裡凌亂,什麼時候她那麼好說話了?
好象她跟政委說過些什麼,出發前政委看自己眼神好象也不對勁。
丫頭這段時間很安分,情緒低落,原因未知。
反正胡義是不知道。
午夜時份,一個黑影悄悄的匍匐在地上向炮樓靠近。
接著,又一個黑影出現,保持著一定距離尾隨著前面的人影。
然後後面一隊散開的人影列著並不整齊的隊形在地上匍匐。
炮樓周圍半人高的堆土,堆土外扯著一圈鐵絲網,鐵絲網外面,還有一條深溝圍繞著。
防護溝兩人深,老周參加過挖溝,一丈多寬。
堆土邊上燒著火堆。
這樣的場面,沒有重炮,要想正面進攻,難度很大,保安團戒備得很嚴,胡義在心裡思忖。
炮樓東面,一條南北向寬闊平坦的公路,有鬼子加派了鐵甲車巡邏。
公路邊還有一排排高大的灰磚房,四周有兩三米高的圍牆圈著。
“嗯!這房是幹什麼的?是鬼子炮樓的一部分?”胡義對旁邊的帶路的一箇中年人問。
“那地方啊,是一處閒房,炮樓裡太熱,保安團的人白天都在裡邊休息!晚上進炮樓”中年人對這邊很熟悉。
“保安團?”胡義皺眉。
“以前叫治安軍,後來鬼子搞了治安強化,這裡的守炮樓的就改成了保安團和警備隊。”
“怎麼,老周還沒聯絡上?”
“再等等吧,時間還早。”
前方就是公路,胡義打算先到那片房子跟前去看一看。
遠方的亮光又開始晃動,那巡邏的鐵甲車又開了回來,眾人把頭貼著地面,鐵甲車燈光向公路兩邊不停的晃動,往南順著公路快速地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