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湯·北庭都護府·黑河縣。
呼~
初秋陰鬱的涼風吹過青瓦房的簷牙,溜進破了頂的草屋中。
鬆動的木板隨著秋意啪啪作響,敲擊著這個世界。
王啟打了個冷顫,意識開始清醒。
苦澀和屎尿、汗臭味混雜在一起灌入鼻尖。
身下冰冷硌腰的石板床,讓他不由朝身側看去。
左右兩邊一共十幾個床位的大通鋪都睡滿了人,正前方是一張破木桌,一口腰粗的水缸,一塊銅鏡碎片,還有掛在牆上的一排掛著甲乙丙丁字樣的深灰色差役服。
觸景生情,記憶如跑馬燈般從眼前閃過。
“父母雙亡,沒車沒房…靠著父親生前差役的身份子承父業,進了衙門。”
王啟看著差役服的腰帶上,那刺眼的黑色候補兩字,心中嘆氣。
因為差役滿了,又不好壞了規矩。
衙門硬生生造出一個差役候補,活沒少幹,但待遇只有正常差役的三成……
“來此方世界,已經半月多了……一口肉都沒吃過,上輩子都說這爛那爛,再爛也沒少過吃的啊,頓頓也能見葷腥。哪像現在,頓頓米粥糊糊……”
真難啊~
王啟腹誹。
就這,黑河縣多少人想做這個差役候補還沒門路呢。
初晨的第一縷光,正巧透過草頂的破洞,撒在他的臉上。
“還好,也算是住上向陽的屋子了。”
“也算報酬了吧。”
紛亂記憶中的另一段劇情,是一個熱血上頭的孤兒大學生衝進震區救人,忙活了兩天兩夜後倒頭就睡,然後一睡不醒……
王啟思緒間,只覺得口中頓感口乾舌燥。
他趕忙穿上衣服,小跑到屋中的水缸前,拿起水漂就往嘴裡送。
“吸溜吸溜…咔啊~”
王啟發出暢快的聲音。
他剛想要再來一瓢,卻發現缸中之水出現了異樣。
水面上,怎麼出現了三個問號?!
【???】
“是我沒睡醒嗎?”
王啟揉了揉眼,再次朝著水面看去。
那水面上的問號還是沒有消失。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王啟兩眼發直,彎著頭一點點湊近,想要看清楚問號的真相。
突然,
問號出現波瀾,水波漾的字跡浮現。
【瓊漿:榨取生命所得的甘美漿汁,飲用之後能補充體力,有機率增長氣血。】
嗯?!
眼前的問號沒有了,但王啟心裡的問號卻已經塞滿了。
王啟愣在原地,陷入沉思。
他試探性的再舀了一瓢水送入口中。
涼水入腹,卻沒了涼意。
熱流在體內炸開,朝著四肢百骸奔湧而去。
真不對勁了!
涼水變熱漿了。
自己這突然覺醒的能力是……能識別物品的本質?
其實缸裡的不是涼水,而是有機率提升氣血的瓊漿?
“痛快!”
身旁,傳來臨床的葛大牛喝水發出的酣暢聲音。
“你覺得你喝下去的是什麼?”王啟看向對方發問。
“水唄!”
“你喝下去有什麼感受?”
“爽!解渴!”葛大牛一板一眼的回答。
“沒了?”
“沒了。”葛大牛瞪大著眼,看著王啟,“我娘不讓我和傻子玩,走了。”
說罷,他轉身離去。
王啟繼續看向水缸。
葛大牛喝的是涼水,但自己喝下去的…至少也是個熱水啊。
是不是瓊漿他或許不知道,但溫度他還是能感覺出來的。
王啟噸噸噸又是兩大瓢進肚。
這會兒,
他額頭上已經浮起一層薄汗。
現在他能十分肯定了,自己喝的確實是瓊漿!
“我懂了,這是我的金手指!”
東西原本是什麼不要緊,只要自己用時有這金手指識別出來的效果就行!
這能力好啊。
涼水變瓊漿,那其他的……
王啟迫不及待的往門外趕。
還沒走兩步,他的眼前發白,進而變得天旋地轉。
腳下也突兀發軟,一個趔趄險些跌坐在地上。
砰!
王啟趕忙扶住木柱,恐怖的氣力,讓他的手好像黏在了木柱上一樣。
一個月來,
他從未感受過自己如此有力的狀態。
這一瓢瓊漿的威力,真是不容小覷。
但腦袋卻是懵的。
“這能力,好像還不能隨便亂用……似乎對精神力有消耗?”
他踉蹌著像醉酒般走出房門,緩了好久才好起來。
四周……
土地上是問號,草屋的木樑上是問號,屋頂的稻草也是問號。
目之所及之物,好像沒有不能看破的。
但王啟不敢輕易嘗試了。
他害怕樂極生悲,穿越半個多月好不容易等到金手指覺醒,結果因為過勞直接嘎了。
愣神的功夫,
草房內的眾人都已經洗涮完畢,一個個穿著深灰色的差役候補服,開始幹活了。
差役候補忙得很,不僅要負責整個衙門內的打掃、挑水、劈柴,還得磨刀等等諸多雜事。
關鍵是得聽候快班、壯班、皂班,吏房、戶房、禮房、兵房、刑房、工房,總計三班六房各路‘大人物’的招呼。
哪缺人了,他們就得立刻補上聽候差遣。
做做苦力,跑跑腿,背背鍋什麼的……這都是家常便飯。
偶爾還得客串一下禮房裡給幾位縣太爺養的牛馬,給出行添點派頭。
牛馬辦這差事還能多吃幾個雞蛋呢,他們卻一文沒有。
真正的牛馬不如。
“這桌子是哪個混蛋抹的?他媽的灰有一尺厚!”
一位腰挎長刀,腰間掛著木牌的差役罵罵咧咧,一腳將桌邊的少年踹翻在地。
頭好巧不巧撞在門柱上,鮮血直流。
“張皂爺,小的錯了,我這就重新擦!”
“偷奸耍滑,下次再讓我抓到,打斷你的腿!”張皂爺聲音中帶著殺氣。
可那穿著丁字服的少年顧不上傷勢,砰砰砰磕完頭就立刻起身去擦桌子。
皂爺,就是他們對皂班差役的統稱。
這幫皂爺主要負責的就是,縣衙老爺們的護衛和出行儀仗,還有內勤和部分的警衛工作。
尤其是電視劇裡縣太爺審案時候,拎著長棍杵在旁邊喊‘威武’的那群木訥樁子…就是皂班差役。
但就是這幫電視上看起來不起眼的‘小嘍囉’,卻是他們這群差役候補的頂頭上司,甚至有著生殺大權。
每年意外打死他們一兩個都不要緊。
而這位張皂爺還是皂班裡的一個皂頭,地位更高,他們就更不敢多說什麼了。
張皂爺走到院中間,掃了眼眾人,“快班的劉狗蛋死了,空了個缺……那個誰,張二羊是輪到你了吧?”
“你今天去吏房領身捕快服,去快班報道吧。”
“是!”
名叫張二羊的漢子臉上擠出笑容,並沒有因為晉升而有絲毫喜悅。
“最近快班死人怎麼這麼多啊。”
葛大牛小聲嘀咕著,“原先一個月都不見一個缺,這個月已經第二個了。”
“都是蛇妖鬧騰的唄,聽說下水巷上月發現了一個蛇妖窩,結果只殺了一條剩下的全跑了,我估摸是報仇來了……”
另一個差役說起內幕,“最近妖魔禍事越來越多了。”
張皂爺輕咳了一聲,院中立刻肅靜。
“另外,軍府的黃四爺前些時日斬獲一條大蛟!”
“攜蛟首巡遊各縣,昨日已到咱們縣城外,很可能會來咱們衙門。”
“今天的手腳都麻利點,做事精明點。刀刃磨的要見寒光,犄角旮旯裡別讓我瞧見一粒灰……若是哪個地方讓四爺看見皺了下眉,落了咱們黑河縣在四爺心中的印象。”
“那就別怪我沒提前知會各位了……”
張皂爺的目光犀利,目之所及,無人敢與之對視。
“最後,今早你們可有口福了,早飯吃蛟肉羹。”
“一碗下去,保準讓你們氣血飆升!”
“這可是黃四爺親自交代的事,也是天大的恩惠,好好珍惜吧。”
“黃四爺萬歲!”
“黃四爺萬歲!”
眾人高呼。
王啟虎軀一震,沒敢跟著喊那兩個字。
這兩個字可是要掉腦袋的。
不過黃四爺的威望在邊關確實很高,自己記憶中也常有人講‘黃四爺未嘗不能取而代之’的話。
在歡呼聲中,張皂爺按著胯刀,大步離去。
“大蛟?!”院中的差役候補們這才開始討論起來,“大蛟是什麼啊?”
“笨,大蛟都不知道,就是大蛇啊!”
“蠢貨,大蛟是龍。”
眾人爭論著,卻沒一個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王啟在旁聽著兩眼放光。
萬一……
大蛟真能成龍呢?
那自己呢?
一時間,王啟心中陡然生出一股豪情。
眼前突兀出現的文字,不論效果到底如何,顯然都是他的‘金手指’。
而老天爺既然給了一個重來一次的機會,又讓自己穿越到了這麼一個武道盛行的世界,還給了金手指。
那自己必然不能虛度!
他想到了自己的名字。
王啟。
孤兒院的老頭說,自己這個名字的寓意是……孤兒啟於一無所有,希望自己能毫無負擔的奔向未來。
但自己姓王啊。
那……
王,啟於什麼?
王啟於吞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