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如果做夢實在是太深刻，或許會下意識說出來，這種下意識的話，完全不受控制，因此大多數都是真話。
這對於臥底而言，非常的危險。
一句漫不經心的話，一句下意識的表露，都可能導致殺身之禍。
當初陳捕頭加入葵花派，前後經歷不知多少考驗，睡覺都有人監視。
倘若他做夢的時候，說幾句不該說的話，立刻就會被送到刑堂，等待他的將會是北長老分筋錯骨的利爪。
偏偏他又不能把嘴堵上，否則不僅呼吸不順暢，還會被人發現有鬼。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多吃幾片水果，然後在口中含上一片，甚至因此愛上了吃水果。
時至今日，陳捕頭每頓飯，都一定要有水果，否則總覺得有些彆扭。
沈煉問過掌管廚房的管事，知道陳捕頭的習慣，不僅準備了香茶，還提前備好果品，都是現摘的時令鮮果。
“難得你把我當做捕頭。”
“我覺得陳捕頭喜歡做捕快。”
“喜歡？”
“如果不是真心的喜歡，如果不是崇高的品行，怎麼能堅持做臥底呢？
臥底要面對許許多多誘惑，要面對無窮無盡的試探，危險難以言說，能堅持下來的，全部都值得敬佩。”
沈煉說的很認真，絲毫沒有先前吊兒郎當的樣子，坐姿也端正許多。
白翠萍是家中長輩，可以表現得稍稍放肆，陳捕頭是值得尊重的前輩，對於這種人，必須保持相應的敬意。
“你有心了，但我明白，我再也不可能回六扇門，再也做不了捕頭。”
陳捕頭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很喜歡做捕快。
發自於內心發自於靈魂的喜歡。
所以他才會被選為臥底。
他對此沒有怨言，只是在午夜夢迴的時候，會覺得有些惋惜，如果給他重新選擇的機會，他會不會這麼做？
應該還是會的吧！
陳捕頭是個好人。
真心實意的好人。
沈煉道：“我對此無能為力，不過我可以保證，這是最後一個任務。
等到這個任務完成，我會給你安排體面的退場，讓你在一處武林之外的世外桃源小鎮，安心的頤養天年。”
陳捕頭笑道：“你說的是白玉湯隱居的七俠鎮？那裡確實非常不錯！”
“您連這個都知道？”
“葵花派這處地方，有什麼東西能瞞過我？我的眼力勝過你師父。”
“我師父認可您的說法。”
“接下來的任務是什麼？”
“養傷，然後暗暗蟄伏，等待青龍會聯絡你，如果一年之內，沒有任何人聯絡你，你的任務也算完成。”
陳捕頭笑道：“你就不怕我故意找地方躲起來，安心的靜養一年。”
沈煉認真的說道：“別人或許會這麼做，但你絕對不會，我相信你。”
“這頂高帽戴的不錯！”
“這不是戴高帽，這是事實。”
“你真的這麼信任我？”
“因為我見過類似的人，我見過很多類似的人，很多很多類似的人。”
“他們在哪裡？”
“在無名的墓碑之下。”
“敬這些無名的英雄。”
“敬您這位幕後英雄！”
兩人同時舉起了茶杯。
陳捕頭從不喝酒。
從成為捕快開始，為了防止因為貪杯而誤事，他就主動戒了酒。
他是個負責任的捕快！
非常非常非常負責任的捕快！
“葵花派的情況，三娘應該都對你說過了，但有一樣三娘也不知曉，那就是葵花派的初祖，來自於姬家。”
“姬家？是我理解的那個麼？”
“就是那個姬家。”
陳捕頭淡淡的說道：“當初名義上是公孫烏龍和葵花老祖爭教主，實際上並非如此，公孫烏龍不想當教主。
或者說，這個心狠手辣的瘋子，完全沒有成為‘教主’的想法。
他覺得這是一種束縛。
他更喜歡過獨行大盜的生活。
但在江湖傳聞中，卻是葵花老祖擊敗了公孫烏龍，就算公孫烏龍那個瘋子懶得解釋，他的弟子難道也認同？
姬無命貪婪殘暴，性格莽撞；姬無病陰險狡詐，喪心病狂；姬無力冷血殘忍，唯利是圖，全都不是好惹的。
姬無命被關入大牢，姬無病和姬無力卻在外面瀟灑自在，兩個年輕氣盛的邪魔外道，為何不反對這種說法？
因為這是來自於家族的命令。
假如當年公孫烏龍爭搶教主，他們三個就會突施殺手，暗殺公孫烏龍。
公孫烏龍主動離開，倒是讓葵花派免除了一樁禍患，真是可惜了！”
“陳捕頭，姬家有什麼線索？”
“姬家從三皇五帝時期，一直傳承到今日，乃是最為古老的家族，族內分支多不勝數，涉及到方方面面。
葵花派的這一脈分支，只不過是姬家的旁系，比起嫡系差了很多。
根據我探查到的資料，姬家嫡系約莫有三脈分支，或者說經過數千年的傳承發展，這三個分支的實力最強。
一脈流傳‘先天罡氣’，這是世上最古老最純粹最正宗的護體罡氣，並且經過數十代姬家高手的修改完善。
一脈流傳‘先天真氣’，這是一種極為精純渾厚的內功，據說‘氣王’凌渡虛的心法，便是從此推衍而來。
最後一脈我不知曉，我只知道這一脈最為神秘，實力也最為強大。
最後，我還要強調一點。
不要覺得姬家是頑固刻板、食古不化的老古董，他們最懂傳承發展。
姬家流傳的武技，全部經過數百上千年修改完善，全都是不破絕學。
是不是覺得有些耳熟？
沒錯，少林的傳承結構，便是從姬家衍化而來，具體因果我不知曉。
我只知道兩種傳聞。
一種是昔年達摩祖師一葦渡江，曾經與姬家高手坐而論道，比武教技。
達摩祖師神功蓋世，姬家高手自認不如，與此同時，菩提達摩也從姬家高手那裡，學到了優秀的管理模式。
一種是達摩祖師圓寂後，姬家派人潛入到少林，盜取達摩舍利和菩提達摩遺留的絕學，為此不惜剃度出家。
姬家人向來不甘於人後，況且如果地位不夠高，不可能盜取寶物。
所以那個姬家的臥底，最終成為少林戒律院首座，按照姬家的模式，修改少林的門規，少林才有今日規模。
這些事情距離你太遠，姬家這種龐然大物，只要他們不肆意妄為，沒有危害到天下，沒必要去招惹他們。”
沈煉笑道：“我知道。”
陳捕頭無奈的笑了笑：“年輕人大多氣盛，這並不是壞事，但一定要把握好這個度，不能太過於猖狂。”
沈煉道：“您放心，在我打贏我堂哥之前，我肯定不會有任何猖狂。”
“你堂哥？”
“沈浪。”
“擊殺葵花老祖那個？”
“輕傷擊殺葵花老祖，他的內傷已經完全痊癒，皮肉傷大概有個三天，也能完全痊癒，一條疤都不會留！”
“那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的太早了！”
“你這個混小子，如果有一天我死在臥底任務中，你要負責安葬。”
“需要刻名字麼？”
“你知道我的名字麼？”
“當然知道，陳永仁捕頭！”
……
“西長老，幸會幸會。”
“沈捕頭，久仰久仰。”
“西長老好風度。”
“沈捕頭好本事。”
“西長老想好怎麼合作了麼？”
“沈捕頭想如何處置我？”
“如果西長老合作，我就把你送到帝都金陵，如果你不合作，那你就會因傷勢過重，在牢裡暴斃而亡。”
“大明的官場，和大理沒區別。”
“不，我們的手段更狠辣！”
沈煉遞過去一杯熱酒：“你是選擇與我合作呢？還是負隅頑抗。”
西長老苦笑道：“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跪地投降，你覺得我有負隅頑抗的勇氣麼？想問什麼直接問吧！”
“錯！不是我想問什麼，而是你想交代什麼，比如葵花老祖的出身，比如某些不存在於記載的特殊隱秘。”
“你覺得我知道這些麼？”
“如果你不知道，那你就失去了利用價值，至少對我沒有價值。”
“葵花老祖有個小冊子，上面記載著葵花派高層的一切隱秘，還有許多武林大豪的腌臢事，還有相關證物。”
“這個我知道。”
西長老眼珠一轉，問道：“中原的秘密，或者說葵花派的秘密，對你而言沒有隱秘，大理國的秘密呢？”
沈煉柔聲道：“請講。”
西長老笑道：“大理國小民弱，武道傳承卻非常強力，除了嫡傳的一陽指和六脈神劍，還有一寶物一寶地。
寶物是一把魔劍，收藏於天龍寺後山閉關室，天龍寺長老日夜誦經，輪換交替上百年，想以此化解魔性。
或許某幾位高僧，真的有化解魔性的想法，更多的還是以此練武，用魔劍的魔性，淬鍊自己的穩固佛心。
寶地名為不老長春谷，據說生活在那裡的人，都能活到一百歲，並且全都容顏不老，百歲老人烏髮朱顏。
據說在百餘年前，長春谷還藏著仙人傳授的秘籍，後來此法被一位絕世高手奪走，只留下一眼不老泉水。
長春谷的人，能容顏不老，靠的就是不老泉水，此物乃是天下奇珍。”
沈煉冷哼道：“放屁！大理國若是真有這種寶物，能夠存留到現在？”
歷朝歷代，無論賢明昏庸，有幾個皇帝能看透生死壽夭？
如果有人告訴他們，大理藏著能讓人長生不老的泉水，恐怕當天晚上，就會下達聖旨，十萬大軍馬踏大理。
保守秘密？
三個人知道的還叫秘密麼？
更何況長春谷生活著一群人，如果能守住秘密，西長老不可能知曉。
遠的不說，嶺南的駐軍將領，為了拍朱元璋的馬屁，詳查這件事，然後上報過去，這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為什麼沒有上報？
難道駐軍將領沒這個心思？
因為這就是個傳說而已。
長春谷的百姓或許很長壽，或許衰老的很慢，但絕對不是長生不老。
應該是那處山谷元氣濃郁，物資豐富，谷內百姓家家豐足，沒有生活方面的壓力，也沒有外界的陰險詭詐。
四個字形容——世外桃源！
這怎麼可能不長壽？
他們長壽是應該的！
朱元璋能過這種生活麼？
開什麼國際玩笑！
朱元璋是個工作狂，每天處理的奏摺約有四百件，他倒是想休息，關鍵這一大桌子的奏摺，誰幫他處理啊！
這種事情，聽聽就可以，別當真。
誰當真誰就輸了。
不過，魔劍，秘籍，這兩樣東西應該是存在的，沈煉對此有些記憶。
魔劍是戰國名將白起的天怒劍。
此劍需要配合天怒心法使用，練到大成，金剛不壞，水火不侵，就算是萬箭齊發，天打雷劈，也難傷其分毫。
秘籍是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
此法威力固然絕倫，但卻並非是長生不老，而是抑制身體成長。
幾歲開始修行，便會固化幾歲。
天山童姥便是修行此法，因此身體永如女童，不過沈煉曾聽聞，天山童姥後來內功突破，身體正常的成長。
郭不敬甚至說過，天山童姥的女童形態，不是常態，而是在療傷。
正常情況下的天山童姥，是豔冠天下的絕代佳人，姿容更甚師母。
後面的話沒聽到，因為當時師孃正好端著茶進來，再然後，郭不敬再也沒提過此事，甚至連天山都不再提。
只是認真叮囑沈煉，除非遇到特殊情況，否則不要招惹天山童姥。
天山縹緲峰靈鷲宮內，天山童姥訓練九天九部女弟子，又懾服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島島主，作威作福，號稱天上的神仙，張狂霸道，天下少有。
具體情況如何，沈煉並不知曉。
天山距離中原實在是太遠，資訊流通並不順暢，天山童姥在自家一畝三分地作威作福，外人有何資格管束？
就算想管，也打不過天山童姥。
別說天山童姥這種高手，雪山深處的雪山派，不過是家二流門派，駐地卻號稱“凌霄城”，這是何等的猖狂？
雪山派掌門威德先生白自在，更是狂妄至極的號稱：古往今來劍法第一、拳腳第一、內功第一、暗器第一的大英雄，大豪傑，大俠士，大宗師！
能怎麼辦？
就當是看猴戲唄！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