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下了半月。
雪虐風饕，鵝毛大雪直到天際微微泛白才堪堪轉小，淺絨般的細碎雪花簌簌落下，地上入目一片被雪覆蓋白茫茫的景象。
空曠寂寥的四周響起一聲悶哼，“嗚……”
平坦的雪地上突起一個向上的弧度，落在身上的積雪隨著動作被抖落，露出一隻毛絨絨的爪子。
“呼、呼呼。”雪堆晃動，裡面的呼吸聲一下高過一下。
伸出來的爪子扒拉著四周，在皚皚白雪的遮蓋下，窺見外面一點光亮，被埋在雪堆裡的北極熊猛的抬起頭，從中掙出，顧不上抹去臉上的積雪，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外面的新鮮空氣。
埋在雪堆裡呼吸不順，恍若窒息的感覺讓楚雲霽心口‘砰砰’直跳。
“嗷嗚——”看著外面稀鬆飄落的小雪花，楚雲霽長舒一口氣，暴風雪終於是結束了。
意識到自己扛過了難捱的天氣，楚雲霽頓時放鬆了下來。
他張開雙臂，興奮地伸了個懶腰，然後‘啪嘰’一下往前，脫力般重新趴迴雪地上。
這幾天可真是太難熬。
剛穿過來就遇到暴風雪，要不是自己反應快找了塊石頭躲著，只怕在睜眼的時候就小命不保。
楚雲霽作為一名大三在讀學生，哪裡見過這種場面。
明明不久前還在寢室裡睡覺，一大早就被導員電話叫醒，緊著出門去補交實習材料，出門打了車剛跟司機說完去哪，就只聽‘嘭’的一聲巨響，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再睜眼就穿成了一隻北極熊，甚至都來不及消化這一變故，迎面被暴風雪吹了個滿懷，好在最後是挺過來了。
楚雲霽看著一望無邊際的雪地，視線掃過高聳的雪山和流動的海上飄動的碎裂的冰面，冷風裹挾著雪花撲面，凍的他打了個寒顫。
避免在一個地方待太久凍的渾身僵硬，楚雲霽坐了沒一會便起身，大幅度動作帶的身上積雪窸窸窣窣往下掉，四肢不太協調，走的步伐緩慢，每一步都搖搖欲墜。
就在楚雲霽藏身的不遠處就有一個內陸海。
楚雲霽走到海邊的冰面上停下，爪子在上面扒拉兩下，拂開上面的積雪，一隻北極熊探頭探腦的出現在冰面上。
仔細算算，已經穿過來好幾天，楚雲霽這還是第一次看見自己現在的樣子。
比起保護中心白白胖胖一個個都圓滾滾的北極熊，冰面上的北極熊身形瘦小，跟成年北極熊比起來更是小了一圈不止，身上掛著的積雪搖搖欲墜，看起來有些可憐，但一雙眼睛卻黑而明亮的眼睛。
‘咕嚕’
半圓的耳朵抖了抖，楚雲霽歪了下頭，摸著乾癟的肚子。
長時間沒有進食的肚子發起抗議。
剛經歷一場暴風雪，楚雲霽還處於對未來茫然，不知道要去幹嘛，飢餓感卻在悄無聲息間蔓延。
要不是北極熊能儲存熱量，早就在暴風雪第一天他就要被餓死了。
撐這麼多天已經快到極限了。
眼下還是先吃飯要緊！
只是……楚雲霽左顧右盼，全是雪，別說吃的，連點帶綠葉的樹都沒有。
就算想摘野果湊合填飽肚子都做不到，只能換個地方。
楚雲霽抖了抖毛，就剛剛坐著這一會，身上又落下了不少的雪。
甩掉厚重的積雪，楚雲霽簡單活動了一下，踩著冰面往裡面走去。
靠近岸邊的冰面凍的很結實，楚雲霽走的有些小心翼翼，生怕一個不小心滑倒，從冰面上竄到海里去。
北極熊的主要獵物是海豹，偶爾也會捕食一些海鳥和小型哺乳動物。
但眼下，楚雲霽已經不考慮北極熊都吃什麼了，只要是能填飽肚子就行。
最簡單的獲取食物的辦法就是抓魚。
暴風雪剛停，外面都不見什麼動物，即使有，海鳥和海豹都太過靈活，不好抓。
反而是水面冰凍，水下氧氣不足，有的魚會浮出水面，抓魚會簡單一點。
只是相較於大片冰凍的水面，鑿開一個小冰洞就會有魚躍出，這片許多斷裂的大片冰面，中間縫隙也足夠魚透氣，這樣就沒辦法把魚聚到一起。
楚雲霽就只能在近處守著，眼睛一瞬不眨的盯著水面。
魚在水下游來游去，體型碩大的黑色海魚一看就很美味。
楚雲霽跟雕塑似的一動不動，浮出水面的魚張嘴，‘啵’的一聲炸開水泡，他迅速抬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拍下。
‘啪！’
熊掌拍打在水面上濺起大片水花，那條魚卻在夾縫中逃脫。
楚雲霽頓了頓，抓了個空，“嗚？”
出師不利，卻也沒有氣餒，他甩了甩爪子上的水，繼續蹲守。
水花打溼了他脖頸處的毛圍脖，但這點水完全不足以浸溼北極熊的毛毛，只溼水最表層，問題不大。
楚雲霽的注意力還在魚身上，飢餓讓熊眼前發暈，他餓的都快要啃雪了。
水下的魚不是很活躍，看起來溫吞動作遲緩，可遇到情況尾巴一甩就竄了出去。
楚雲霽作為一隻半路出家的北極熊，本來就不習慣用爪子，連餓幾天又讓他渾身提不起勁，也不敢直接跳進去抓魚，也怕魚沒抓到，自己再上不來。
只能採用保守的捕魚辦法。
“嗚……”楚雲霽前爪交疊墊著下巴，聚成一顆雪糰子趴在岸邊，眼巴巴瞅著裡面的魚。
——‘嘩啦！’
瞅準時機，楚雲霽再度揮爪，眼見著魚擦過掌心肉墊，他緊接著伸出另一隻爪子去堵。
岸上抓魚，北極熊的熊掌緊追不捨。
一頓攪動，岸上掃落的雪沾水速溶，大塊的積雪漂浮在水面上顫顫巍巍，雜亂的泡沫模糊了視線。
水中的魚卻在這時突然躍起，尾巴掃過水麵一甩，帶起的水花落了北極熊滿臉。
楚雲霽磨牙，晃晃腦袋甩掉臉上的水，再低頭準備給那條魚點顏色瞧瞧的時候，卻發現剛才那條被盯上的魚此刻肚子朝上，晃晃悠悠的飄在水面上，跟死了一樣。
被打暈了嗎？
楚雲霽摩挲著爪子回想，自己剛才好像沒有打到魚吧？
打到了嗎？應該是沒有的。
但是那條魚確實一動不動，他遲疑的伸出爪子想去撈，“嗯？”那條翻肚的魚卻在他伸爪之前‘嗖’的一下鑽回了海里。
楚雲霽：“？？？”
挑釁！這是挑釁！
人可忍，熊不可忍！
楚雲霽靜等著那條魚再漏破綻，沒動爪子，而是直接屏息低頭，埋首進了水中，低頭憑藉記憶閉眼一咬，旋即猛的抬頭，溼漉漉的毛腦袋甩起水花，嘴裡叼著的活蹦亂跳的魚正拼命的甩動著尾巴。
“哼！”
小小海魚，直接拿下！
沒給魚逃跑的機會，北極熊直接用力一咬。
‘咯’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斷裂，那甩動的魚尾瞬間就不動了。
楚雲霽美滋滋的準備享受自己的獵物。
他趴在冰面上，先將魚放下。
雖然很餓，卻也沒急著狼吞虎嚥。而是先仔仔細細的扒拉著把魚鱗剝掉，然後才咬了一口魚肉，太久沒有進食，有食物入口，他懶洋洋的眯起眼睛，身後藏在毛毛裡的短尾巴也小幅度晃了晃，暴風雪後的陽光傾瀉，泛起絲絲暖意，幸福又滿足。
不知道是不是成為北極熊以後，口味也跟著有了變化，還是因為餓了以後不管吃什麼都很香。
反正這樣不做任何加工，生吃也沒有半點腥味，魚肉也是鮮嫩彈牙的口感。
“嗷嗚！”
好吃！
楚雲霽舔舔嘴巴，一口氣吃完了一面，然後爪子勾著魚尾，小心的將魚翻了個面，繼續吃肉。
最好吃的，肉最厚的魚肚子楚雲霽留到了最後。
吃完的魚骨頭和內臟還在，只是魚肉沒了。
以北極熊的食量，這一條魚連一分飽都不夠。
楚雲霽伸了個懶腰，補充了點能量，感覺可以繼續抓魚了。
然而，他剛有動作，耳朵敏銳的動了動，從細微的風聲中捕捉到一絲不同尋常的動靜。
楚雲霽好奇的轉頭看去，就見一頭身形巨大的白狼站在斷裂的冰面上，冰藍色的獸瞳一瞬不眨的看著他。
是北極狼嗎？
北極狼也是白色的，但是這隻北極狼是不是太大了一點。
楚雲霽看看自己，再看看北極狼，他還比北極狼小兩圈？！
不像是北極狼……
但是在陌生地方見到的第一隻動物，楚雲霽彎了彎眼睛，心情愉悅的朝著大白狼善意友好的揚起下顎，“嗷嗚！”
你好呀！
白狼壓低身子，“吼——！”
喉嚨裡發出低沉的聲音，充滿警告的意味。
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楚雲霽身形一僵，“！！！”
即使自己現在是北極熊，但在野外遇到兇猛的野獸還是會不自覺的感到緊張。
與白狼四目相對時，楚雲霽悄悄縮了縮脖子。
能明顯從對方的叫聲中覺察出驅逐的意思。
楚雲霽呆住，不知不覺間咬住自己的爪子，小心翼翼的觀察著白狼的動向。
我這是不小心闖進人家的地盤了嗎？
狼的領地意識很強，即使這一點在北極狼身上體現的並不完善，但對方好像並不是北極狼。
白狼還在緊盯著他，楚雲霽沒多餘時間思考，默默後退，一點點小心挪著爪子，“嗚……”
好吧好吧，我不講話了。
那我就先走了嗷。
“吼——！！！”
極具穿透力的咆哮聲完整的表達出對方並不想友好交流的意思。
北極熊一哆嗦，離開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跑的一顛一顛的身上的毛毛都在抖，顫聲回應：“啊嗚……”
嗚嗚……
在走了在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