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頭在山林子裡穿了幾道,很快便看見黑熊寨的望鬥,同值守的兄弟打了個招呼腳步一點不停的往寨子裡去。
近來黑熊寨沒事,多數兄弟每日不是在山裡巡邏,就是在拉練,找人都不需要拐彎。
“喲,徐大頭,今兒個不是在茶棧看攤,怎麼這個時辰回來了?大當家可就在寨子裡,躲懶被看見了保管送去縣裡掃茅房。”正拉練的漢子看到徐大頭,半提醒半幸災樂禍的搭話。
“瞧你說的,我徐大頭在山上也有幾年時間了,哪能不知道這些,這不是有要緊事嗎?大當家現在在哪兒?”徐大頭心虛,事是萬不能叫大當家提前曉得。
旁的漢子見徐大頭的樣,也曉得他不是要找大當家,放肆笑出聲,“行了,大當家昨個兒連夜和秦先生把上個月的帳平了,快到晌午才從賬房裡出來,這會多半回去睡覺了,不到晚上不會醒。”
“那就好,那就好。”徐大頭放下心,趕忙拉過漢子,“去去去,趕緊叫兄弟們集合,就說鄭隊長在山下給咱大當家找了個媳婦,遇上了硬茬子,得來個幾十號人一塊收拾。”
徐大頭話剛落,旁的漢子立馬反手抓住徐大頭要溜的身板,追問,“怎麼個事,你說清楚,什麼叫鄭隊長給大當家找了個媳婦,別是遇上個漂亮的姑娘哥兒,打算把人搶上山吧。”
“那哪麼多話,鄭隊長的信兒你還信不過,趕緊去叫人,速去,山底下急著呢。”徐大頭沒工夫和幾個漢子解釋,不然別說立馬下去,恐怕光是問事的細節,就不知道要耽誤多少功夫去了。
大當家說的對,這漢子八卦起來,比郎君娘子都難纏,且他還有正事要辦,雖然鄭隊長沒吩咐,可他徐大頭是誰,整個寨子再找不到比他辦事周全的了,當然了,大當家和秦先生除外。
哄走了幾個漢子,徐大頭往廚房去,黑熊寨自建寨起,就吃的是大鍋飯,所以廚房是不小的,裡頭幹活的郎君娘子也不少,而徐大頭一準找到了廚房的主事,殷嬸。
“殷嬸,殷嬸,快別忙活了,我有大事找你。”徐大頭在廚房門口叫人。
正往熱鍋裡摻水的殷嬸抬頭,把手裡的葫蘆瓢給了旁邊的娘子,走了出來,“怎的,曉得大當家吩咐今晚添菜,過來討肉吃?我給你說,這可不行,便是咱寨子現在不缺肉,也不能養出偷吃的習慣。”
“哪的話,大當家不是說了廚子不偷五穀不收,廚房裡有人偷吃才說明日子過得好嘞。”
“貧嘴,說吧,什麼事,要是不急等我忙完晚上才能抽出手。”殷嬸已經四十來歲,剛來寨子的時候瘦的只有一把骨頭,現在養了些年歲,都有些富態了,往街上一站,保管旁的人都說是大戶人家出來的。
“急事,天大的急事,但也是天大的好事,殷嬸,咱們庫裡是不是備了不少紅綢給寨子裡兄弟們成親時候用。”
“有是有,但咱寨子也沒有適齡成親的姑娘哥兒,怎的,你山下有相好的,準備成親接上山來了?”說到喜事,殷嬸上下打量徐大頭,之前也沒聽說過這一茬。
“我倒是想有,哪找去啊。”徐大頭焉了一會,又立馬打起精神,悄悄在殷嬸耳朵裡說了一小段話,三言兩語把山底下的事給捋清楚,再沒有半點對方才幾個漢子的不耐。
“果真?”殷嬸驚訝的看過去,眉梢帶喜。
“哪能有假,我都叫了兄弟們了,若是假的,不消你,就寨裡的弟兄們一人一拳都能把我打成爛泥,趕明年的今天,殷嬸你還要給我墳頭燒紙錢嘞。”
“呸呸呸,一天到晚淨胡說。”殷嬸瞪了徐大頭一眼,才略微擔憂的開口,“真要是把人搶回來,大當家那邊怕是不好交代。”
“我們不搶,那新人才是沒出路,殷嬸你曉得的,山下的人都是倀鬼轉世,哪個容得下在土匪手裡走過一圈的新人,別我們把人放了,轉頭就叫山下的人給浸了豬籠。
黃娘子不就是個例子麼,新人回來,嫁給咱們大當家的,不比那什麼狗屁成王要好,再說咱大當家雖然心黑,但待自己人一向好,娶回來溫柔小意一番,這日子哪有不成的。”
徐大頭說的開心,忍不住哈哈笑出聲,也惹得殷嬸跟著笑,“成,你們只管去,寨子我們來佈置,今兒個本就要加菜,食材已經備下不少,我再去添一些,湊夠八個大菜,叫兄弟們到時候吃好喝好。”
“得嘞,殷嬸你忙,我這就下去了,對了新郎官的衣服你別忘了,我曉得你給咱大當家早做好了,就等著穿呢,山底下的新人是穿了喜服的,別到時候拜堂大當家還是一身黑袍,不吉利。”徐大頭跑到一半又不放心的回頭叮囑。
“知道了知道了,這事我比你小子知道。”殷嬸擺手趕人,看著徐大頭消失,臉上的笑是止都止不住,她操心大當家的婚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可惜寨子裡姑娘哥兒都還小,全靠大當家慢慢主事了才養活,而那山下的,沒幾個好人家願意跟著土匪過日子,從前她覺得最好的便是給大當家說上縣太老爺家的孩子,不成想峰迴路轉竟然遇上了京城高門家送嫁。
照她說,他們大當家便是天仙也配的,但人間哪裡好找什麼天仙,當下京城裡的貴人,便是頂頂好的,也不曉得之前做的喜袍大當家現在穿小不小,雖然從前做的時候預留了長短,但大當家個子近些時候竄的太厲害了,如今寨子裡,比的上大當家的個子的,也沒幾個。
哎喲,真是幸福的愁人。
……
寨子裡忙活起來,山腳下的漢子也扎堆在一起,都聽說鄭隊長給大當家物色到了個好媳婦,想瞧個新鮮,要不是大當家有令,寨子裡必須留人,這山上空閒的三百來個兄弟,全都得下來。
“八卦果然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性。”鄭鐵唸叨大當家的話,聽著耳邊幾十個漢子的聲音,只覺得像是百十來只鴨子一樣吵,尤其是那大嗓門,完全不輸於郎君娘子們聊閒,好在這段山頭位置隱蔽偏遠,不然早打草驚蛇了。
徐大頭最後才回來,把自己交代殷嬸的事情一說,果然得了鄭鐵一個讚許的眼神,心下滿足問起了眼下的情況。
“安營紮寨了。”鄭鐵把觀察得來的訊息分享出來,黑熊嶺到底是土匪寨子,,普通人便是方圓十里都不敢靠近,而成王的迎親隊伍偏偏反其道而行,不光路過,還在隘口前安營紮寨,這不是純粹找死呢嗎?
要說成王的隊伍不曉得山上有匪,那是放屁的話,他們都知道成王無惡不作,成王的人路過祁州途徑那麼多府縣,能不曉得他們黑熊寨的名聲?
之所以這麼明目張膽八成就是覺得他們黑熊寨的義匪虛有其表,而那山上埋伏的人,又個個身強體壯,人數不少,便是迎親隊伍引來了土匪,還能一舉兩得把黑熊寨給滅了,好去皇帝老兒那兒討賞。
“這成王也是傻的,找土匪竟然不曉得找些個瘦竹竿,這年頭除了咱黑熊寨誰家土匪能長這麼膘。”
此言是不差的,一般來說落草為寇都是活不下去的農人,大多數良心未泯,也沒什麼章法,沿途打劫都只敢打劫形單影隻的人家,商隊?那是不敢碰的,不說人數,就是商隊裡的漢子,個個都是走慣了的把式,單打獨鬥指定打不贏。
便是寨子周圍手染人命,敢幹一票大的兇匪,也多是精壯,除了寨子頭頭便沒幾個能長得跟屠子一樣的身板。
你要問為什麼他們曉得其中彎彎道道,因為十來年前的黑熊寨就是這樣,後頭大當家主事,他們的日子才好起來。
“成王不傻的話,為什麼會專門派劫匪來搶自己未來媳婦,正好便宜了我們。”
“我看那成王八成是為了財,這出嫁新人的嫁妝箱子有一百來臺,馬車上都擠的滿滿當當,公主出嫁也就這個排場了。”
“成王一個王爺還能缺錢不成,便是封地每年的賦稅都夠他逍遙了,哪裡看的上這些東西,我看八成是和這新人孃家有什麼陰私官司。”
鄭鐵見時機差不多了,也不叫兄弟們繼續說閒,一抬手,周圍安靜下來,“別說閒話了,山上那夥人要行動了,叫弟兄們把甲都穿好,待會要是放箭,不能誤傷了新人隊伍的人,活口都必須拿下,不能叫人跑了通風報信。”
“放心吧隊長,我們幾個眼睛最利,數過人數,保管不會漏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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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蒺藜,前面的管事怎麼說?”菖蒲接過蒺藜遞來的熱水,瞧著蒺藜臉色不好,大抵是碰了釘子。
“還能怎麼說,只說下午須得緊趕一段,不然到不了驛站,如今歇一歇好攢些力氣。”蒺藜憋了一肚子火,若不是看在公子日後要入王府,不能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他早罵起來,什麼東西,又不是王府的管事,只是個莊子的小管事擺譜到他們面前,可見是把他們公子看輕了去。
“好了好了彆氣。”菖蒲安慰人,然後抬眼看四周,“這裡的嶺子樹又多又高,聽聞南邊多匪,也不曉得這裡會不會有。”
蒺藜被菖蒲的話說的心頭一跳,“該是不會有,成王府的人若是敢把公子帶到有匪患的地界,老爺知道,他如何交代?”
“也是。”
兩個小哥兒說著,回了馬車。
哪裡曉得,他們剛進去,兩頭山上,便有毛賊飛身而下,尤其那滑索更是厲害,前頭的鉤子一甩直接勾在馬車上,一個巧勁便能從山上瞬間混入隊伍。
且這些毛賊下手狠著呢,只一個照面,那砍刀就劈下來,是不留活口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