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不疑冷哼了一聲,半蹲下身,把一團裙襬解開。
眾人異樣的目光中,馮又又用腳尖在裙子下面踢了踢,催他說:“快一點。”
理開裙襬,賀不疑轉頭把矛頭指向化妝師:“給她穿的什麼東西,裹塊布也比這穿的嚴實,她又不是來拍電影的,換條褲子。”
化妝師:“………………”明明比明星還漂亮,你在這裡說的什麼屁話。
化妝師忍氣吞聲,從品牌送來的一堆衣服裡,找出一身裙褲來。那是一身套裝,白色泡泡袖短上衣,同色系裙褲,搭配一雙圓頭瑪麗珍鞋,行動方便,也不失可愛美麗。
化妝師摸著下巴,琢磨片刻,轉頭從首飾盒裡翻出一顆澳白,給馮又又夾到耳骨上,再把頰邊碎髮放下、定型。
又是一件完美作品了。
賀不疑上前一步,將他自己的手錶摘下來,扣在馮又又手腕上。
是一隻錶盤翠綠的古董表,估價百來萬。
馮又又裝扮中有了一點綠意,恰好與賀不疑今日著的絲絨面料橄欖綠西裝外套搭了起來。
賀不疑將手臂遞給她,示意她挽著:“今晚你就跟著我。”
……
看似金童玉女,一同走入宴會廳,實則,怨氣很重。
馮又又看向廳內人潮,屏住呼吸,咬牙罵他:“賀不疑,你這個、你這個背信棄義的臭烏龜。”
賀不疑體面的向服務生頷首,拿過一杯香檳,淺淺抿一口,輕描淡寫:“你是不是語文也沒學好?這詞這麼用?”
“你答應我不用來這些場合,你說話不算數!”
兩人相處自有一套規則,賀不疑主外,馮又又主內,賀不疑答應過不讓她出來應酬,還要提供一個安靜清爽的辦公環境,這也是為什麼搬新辦公樓時,賀不疑還得先問馮又又。
賀不疑欠的很:“哦,我說話不算數,你咬我?”
“你……!”
正巧一名西裝革履的賓客前來,對方也是一家科技公司的高管,所在公司是行業巨頭。
他的目光在二人之間一轉,居然沒和賀不疑打招呼,而是定在馮又又臉上,巧妙的掩蓋下自己的驚訝,笑著道:“早就想見馮總一面了,沒想到馮總年紀這麼輕,真是英雄出少年。”
馮又又正在生氣的擰賀不疑胳膊。賀不疑順勢抓住她手,將香檳交到她手上,低聲:“打個招呼。”
認真的?找她聊天?
馮又又:“……”
馮又又像個機器人似的,拿著香檳與高管碰杯,憋半天,才體面的搜刮出一句:“幸會。”
對方特別的客氣,寒暄了幾句,是商業場合很正常的社交辭令,馮又又不知怎麼說了,賀不疑順暢的把話接過來,又把話題引到技術研發上,馮又又順理成章的對上了詞。
聊起來就沒完,其他客人也趁機湊過來,沒一會兒功夫,這裡就成了場內最熱鬧、最引人矚目的地方了。
人越來越多,馮又又說的嘴皮發乾,眼冒金星。
賀不疑端著香檳,斜斜的睨她一眼,向大家指了指前方餐檯,笑道:“秉信的甜點還是很不錯的,大家可不要錯過。”
聽出他趕客,客人識趣,漸散開。
馮又又找回呼吸,抱著小包,心想活過來了。
這時,賀不疑忽側過頭,外人看來,他是親暱的與馮又又咬耳朵,“是我放訊息,說今晚你會出現。”
馮又又:“!?!?”
“你看,”賀不疑端著她臉頰,輕輕扳正,朝向那些客人、媒體:“他們都是為你而來。”
馮又又從不出現在任何的社交場合裡,她那樣神秘,一個人設計出天馬,領跑整個行業,幾乎要帶來革命性的變化,行內誰不想見見?
賀不疑認為她在蝸牛殼子裡呆太久了,才鑽些莫名其妙的牛角尖,特意帶她來宴會,就是讓她呼吸呼吸新鮮空氣,看看水準以上的人。
辭職?相親?虧她想得出來。
助理走過來,提醒流程,賀不疑需要發言,他理了理袖口,交代馮又又:“你自己玩會兒,不知道說什麼就讓小陳給你墊著,小陳,你陪著她。”
助理應是,馮又又心想:不必!再見!
賀不疑:“跑路扣工資。”
馮又又:隨便你!
“扣你的,”賀不疑說他助理。
賀不疑又去臺上耍帥了,霸總氣場溢位八百米,在場人超過一半舉起手機拍他。
馮又又雙目無神,坐在牆邊小沙發上,這滿場的衣香鬢影談笑風生與她無關,入她眼的只有人人人人人,進入感官的也只有癢癢癢癢。
胳膊癢、後背癢,昨天的疹子沒好全,今天又要添新丁。
她決心抵抗,騰的站起來。
助理也跟著站起來,緊張的看著她。
馮又又:“……我去洗手間。”
她去洗手間,助理亦步亦趨,對那點工資珍惜的要命。
馮又又在門口站住,幽幽的:“你知道勞動法嗎?”
助理為難:“我知道不能這麼隨便扣工資,我是怕賀總罵我,他好凶。”
馮又又用眼神譴責他沒有骨氣。
助理道:“賀總是不會兇您啦,所以您不知道,我們都好怕他。”
在說什麼外星話,這還叫不會兇她!
“賀總對您很好很好了,不過您和賀總的感情不一般,這也是應該的。”
“你是他下的水軍嗎,吹彩虹屁要不要加計件工資。”
助理咧著個大牙:“您真好玩。”
馮又又和他沒有辦法交流了。
助理又說:“我清理郵件的時候,看到您發了辭呈。”
馮又又頓住。
助理:“賀總很在意這個,想留您,今晚卻帶您來這種晚宴,宴會上那麼多同行……”
馮又又若有“反心”,這是她跳槽的大好機會,賀不疑只想著帶她見見世面、叫她得到她應該受的尊重,卻沒往這方面想。
這說明什麼?助理道:“賀總是從心底裡就信您,也希望您好。”
馮又又被這個水軍蠱到了。
上一秒還在自作主張的人真討厭,後一秒變成了賀不疑人還挺好的。
雖然,雖然他嘴巴那麼壞,為人那麼自作主張,但是每次點了外賣叫他拿他都會拿,平時廢話也不多,上班下班都不會沒話找話,吃泡麵的時候火腿腸會分她一半,搬新樓的確都聽了她的,所以整體來說,他還行。
她沒有立場,忘掉了被強迫來這裡的生氣。
手臂癢著,紅了,馮又又匆匆進洗手間,從隨身小包拿氣墊出來,遮蓋這片紅色。
撲打的時候有點疼,但她沒有生髮出怨氣來。
賀不疑也不知道她又犯病了,畢竟她都好了那麼久了,所以今天他這麼壞的舉動,是無心之失,可以原諒……
就說了,她這個人沒立場。
馮又又從洗手間出去,賀不疑的發言流程也結束了,他從臺子上走下來,在階梯上,就環看全場,找到了馮又又。
他穿過人群到馮又又身邊去,問幼兒園小朋友似的道:“認識了幾個人,聊了幾句話?”
馮又又老實說:“沒認識誰,你吃巧克力嗎?”
她端著小盤子、拿著小叉子,給賀不疑看:“這個白巧,裡面有夾心,給你。”
賀不疑很懷疑:“搞什麼,下了毒了?”
馮又又:“你不吃算了,我自己吃。”
小叉子戳進白巧,馮又又低頭要吃,下一秒被賀不疑捉住手腕,小叉子轉道,喂他嘴裡去了。
給他他不要,搶的才好吃,好無聊啊這個人。
馮又又轉開頭。
一道灼熱視線落在她身上,她對別人的目光很敏感,下意識循著望過去。
源頭是一箇中等身材的年輕男的,長得還行吧,穿的很貴很考究,氣質上不像搞網際網路這行的。
馮又又不知道他在看什麼,很不舒服,往賀不疑身後藏了藏。
賀不疑:“又藏什麼藏,我帶你見幾個人。”
馮又又:“不。”
賀不疑特意邀了幾個技術大神來交流,拉著馮又又過去。
兩人經過了那個男的身邊,對方舉了舉杯子,叫他:“賀少。”
賀不疑沒認出這人是誰,不過從這叫法判斷出,應該是二代圈裡的,隨便點了下頭問好,帶著馮又又到了另一邊。
男人目光跟上二人,落在交疊的手腕上,眯了眯眼。
馮又又在自己擅長的事情上可以多說點話,少些緊張,然後如果對方也眼神閃躲、死宅屬性拉滿,那麼她又會好一些。
天馬升級後有幾個技術問題一直在被討論,馮又又和技術宅接上了頭,一個眼睛望地板、一個眼神盯著杯子,就這麼交流。
賀不疑:“…………”
這場面要是放電視裡一定會被人罵刻板印象。
馮又又和人說話,賀不疑的視線隨意一落,在她後頸上。
毛茸茸的碎髮飄落,模糊了後頸的界限,骨頭微微凸起來,面板很少見陽光,像雪一樣白。
對方不太看她,除了本身的不擅長和女生交流外,也是因為她今晚十分漂亮。
賀不疑無聊,對精深的技術問題聽不太懂,思緒飄開。
其實追馮又又的男生還是有一些的,除開什麼老同學、快遞員、房東兒子等,陣仗最大、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以前公司三百米外的那家奶茶店的“少東家”。
說是公司,其實因為創業缺錢,只是租的一個老城中村門臉。
奶茶店少東家是個名牌大學的中文學生,保了研,平時寫寫散文詩什麼的,是那幾條弄堂的小名人。
馮又又很愛買他家奶茶,而且跟人家說話都眼神閃躲、支吾臉紅,跟演MV似的。
更別說她還總要等人都散了,才單獨跟人家點單,如此過去一個月,便搞得人家少男心砰砰跳,捧著百合花來公司表白,當場給她朗誦了自己寫的情詩。
已經說了,少東家在弄堂很有人氣,街坊鄰居都看熱鬧,起鬨。
馮又又這萬丈矚目的女主角,站在中心,從頭紅到了腳。
年輕男女外形登對,看起來彼此都有情意,這搞物件的事,賀不疑也不好去搞破壞,便在邊上看。
只見少東家吟詩完畢,奉上百合。
而馮又又在原地搖晃三下,砰——!
倒地!
救護車的響聲滴嘟滴嘟縈繞天際,誰能想到偶像劇會是這種發展,少東家、賀不疑的心靈都受到了一定的震撼和創傷。
事實是馮又又她連對賣包子的五十歲阿姨都會這樣臉紅,她的害羞上沒有任何粉紅泡泡的濾鏡,而是一個社恐對人類同胞的抗拒。
這時賀不疑才剛接觸她一個月,她是被一同創業的許薇(此人帶球結婚去了)叫來的,許薇並沒有把學妹的毛病囑咐給賀不疑,所以賀不疑,就以這樣一種永生難忘的方式瞭解了馮又又。
賀不疑和家人吵架,放話說,沒有老賀他一樣能有一番作為,他摩拳擦掌畫下事業藍圖,才半個月過去,答應一起創業的女同學帶球去結婚,又過去半個月,頂替的女員工昏倒撞傷頭,讓他墊了兜裡最後的五千塊錢。
社會險惡,他在女人身上摔了好狠的兩個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