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國以蛇為圖騰神,建國之初,最初一任的景帝在一條巨蟒的幫助下,率眾親兵征戰四方,攻無不克,打下景國鐵鑄般的江山。
那巨蟒,便是少年時期的羽京墨。景帝救了他,他亦金戈鐵馬為他征戰四方以報,建國後,他捨棄功名封賞,以身獻祭,化作景國圖騰神,選了個山頭沉睡百年。
可建國已三百餘年,君主更替六位,如今誰家還拜祭圖騰神?
羽京墨提著一籃水果來公主府前,又覺得太過招搖,到了門口,隨便找了個藉口叫王二把水果提走了。
他理了理衣衫,抬腳走進公主府。
一年前,他從沉眠中醒來,身上乏力,才驚覺自己已經百年來沒有受到供奉了。
按理來說,他的身體與景國國運息息相關,若是他沉睡著,便證明景國可以安枕無憂,可他驟然醒來,景國便定要起什麼變故了。
提著袍子直往辛夷寢殿方向去,如果他沒算錯的話,景國的變故,只要獻祭了這公主就是了。因為按照國運來看,景國就不該有公主,多出來的東西,讓它再回歸本位就是了。
也就是說,只要今天公主真死了,景國國運回歸正常,他就能重歸於沉睡。
肖叢坐在門口,託著腮發呆,見有人來了,急忙起身,見是怡王家的三公子,微微欠身行禮。
羽京墨點頭回禮,道:“昨日沒見嫋嫋來學堂,怎麼了?”
聞言,肖叢嘆了口氣:“公主身體稍有不適,這兩日只好先靜養了。”
只是稍有不適嗎?京墨向裡面看了一眼,又問:“可方便讓我進去看一眼?”
肖叢欠身,回房通報,不一會兒,便出來迎他進去。
羽京墨猶豫片刻,便抬腳進了房門,轉過屏風,便看見那床笫之間,錦緞玉枕上面色蒼白的小人兒,此刻她整張臉無一絲血色,只唇間一點殷紅,眼眸低垂,顯然連抬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
見有人來了,辛夷緩緩開口,道:
“三哥哥,不能起來給你行禮了,萬望見諒……”
京墨心底閃過一絲不忍,他上前關切道:“怎麼才一日未見,便傷成這個樣子。”
路辛夷眼眸低垂,唇角勾起一個慘淡的笑:“不過是小傷而已,三哥哥不必介懷。”
公主“小傷”,景國大勝。一早,景帝便收到了邊境大敗月國的訊息,征戰兩月之餘,這是第一次勝仗。景帝大喜,在朝堂之上便對流章讚不絕口。
京墨在路上便聽說了此事,他自清楚,景國勝得越多,辛夷傷得就越重。
花露端來藥湯,京墨只覺得自己兩手空空而來,實在說不過去,便接過藥碗,道:
“我來吧。”
吩咐花露下去候著,辛夷也沒有推辭,皺著眉,一口一口喝下了羽京墨餵給她的藥湯。
許久,見羽京墨總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辛夷支開肖叢,二人獨處之際,她開口道:
“三哥哥,我今天受傷了,你還要殺我嗎?”
京墨大驚,轉頭一臉不可置信地望向辛夷,結結巴巴道:
“我何時……何時說過要殺你這樣的話了?”
可話還沒說完,眼光便瞥到了辛夷臉上的傷,便將其餘的話嚥到了肚子裡。
路辛夷無奈道:“京墨,我床頭下面,有很多金子,我知道你缺錢,你逃了吧,殺了我,對你來說沒什麼好處。”
羽京墨皺了皺眉,按理來說,他應該是來給路辛夷補刀的,可驟然聽對方這麼一說,自己倒有些下不去手了。
“公……公主,我想你,還是誤會了……”
可不是誤會了嘛,便是要殺,他肯定也不能像塗山淞那樣直接來一刀啊!肖叢就在門口站著,且不說他能不能得手,得手了他也活不了了,景國圖騰神一死,國運即刻傾頹,要是不得手,豈不更魯莽愚蠢?
路辛夷挑了挑眼皮,偷偷看了一眼羽京墨的面色,見他不為所動,便笑道:
“既然如此,三哥哥,我知道你武功蓋世,能力超群,不如我們合作,我給你錢,你逍遙一生,你幫我,護我周全,如何?”
本著用魔法打敗魔法的原則,路辛夷想著,老是這麼坐以待斃也不是個事兒,不如把羽京墨先策反了。這傢伙雖然現在落敗了,可卻是個實打實的大妖,近乎神的存在,能讓他做保鏢,不僅斷了他殺自己的路,而且還能剋制住塗山淞。
張儀的瓦解六國之術她都要用上了。
果然,羽京墨愣神一瞬,趁此空檔,路辛夷拉開床底的暗格,抽屜一開啟,明晃晃、金燦燦的光芒立馬四射。
什麼使命,什麼宿命,滾一邊兒去吧!
羽京墨只覺得自己從出生起都沒見過這麼多錢,當初和一代景帝打天下,每天出生入死,最後也不過混得個溫飽,還一天天拿什麼家國大義來糊弄他。
說什麼混賬話?這年頭還有人為了“道”出生入死的?你猜我為什麼朝九晚五出生入死?
還沒等路辛夷發話,羽京墨便咧著嘴,笑道:
“好……好……好說,好說,塗山淞膽敢刺殺公主,其罪不容誅!”
說著,他將一雙手插進那堆金子裡,只覺得後半生都能交代在這暗格裡了。
路辛夷抽了抽嘴角,問道:“三哥哥……我什麼時候,說是駙馬下的手了,還是刺殺?”
羽京墨正襟危坐,義正言辭道:
“嫋嫋,你大概對三哥哥還不太瞭解,且不說武功蓋世,光是情報這一塊兒,景國之大,三哥哥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
說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塊布包,面上神色未改,就已用那布包將暗格裡的金子兜得嚴嚴實實的。
“嫋嫋,你放心,今後,不會有人再對你的安危構成什麼威脅了!”
他將布包往背上一放,立正站好,轉身便出門外。
回房來的肖叢正想行禮問候,卻不料對方直接將自己無視,只滿臉不解地看著羽京墨揹著一個布包大步走出門去。
地牢之內,塗山淞閉著眼,遠遠地聽見腳步聲,只是這一次,明顯是個男子的腳步。他抬起眼皮,只見羽京墨一臉正氣地看著自己。
“你怎麼來了?”淞看了一眼,他的面色也蒼白著,尤其是一身紅衣,將他的臉龐襯得越發嬌俏。
羽京墨將背上的包裹暫時卸下,開口便道:
“你糊塗啊,塗山兄!你怎麼這麼魯莽便動手了,你都忍了這麼久了,還在這一時嗎?”
還沒等塗山淞發話,羽京墨便從那籠外的鐵棍之間伸出一隻手。
“那天給你的銀蛇鐲呢?”
淞愣神一瞬,從懷中掏出一隻,另一隻,則戴在他的左手,發出好看的光澤。
他面上閃過一絲尷尬:“還沒來得及取下……”
“取個屁!”羽京墨一把搶過那手鐲,背起布囊便急匆匆地向寢殿走去。
幽靜的地牢之中,徒留塗山淞一人暗自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