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長笛曲相和,羌兒胡雛齊唱歌。”
“渾炙犁牛烹野駝,交河美酒歸叵羅。”
“三更醉後軍中寢,無奈秦山歸夢何……”
盛盛日下,雖說四月的西北還有些冷意,但此刻張議潮整個人卻無比炙熱。
在他的前方,在那金河的身後,便是他剛才口中詩詞中所指的酒泉城。
這首《酒泉太守席上醉後作》,是昔年邊塞詩人岑參於唐肅宗至德二年所作,距今已有九十多年了。
“籲……”
張淮深策馬上前,與自家叔父並列的同時,目光也直勾勾的看向了那金河對岸的酒泉城。
祁連山下大風狂吹,吹得人衣袍獵獵作響。
張議潮沉吟良久,語氣感慨道:“酒泉失陷番賊已有八十餘載,今日我天兵降臨,務必要收復酒泉,光復甘、肅全境!”
“侄兒願率本團兵馬先登!”張淮深聞言作揖,張議潮卻並沒有立馬答應下來。
他直勾勾的看著金河對岸的酒泉城,深吸一口氣後才緩緩抬起手。
“渡河!”
隨著他一聲令下,兩千餘沙州軍開始了橫渡金河。
對此,酒泉城內的吐蕃番兵無能為力,只能據城堅守。
此時的隴右亂成了一鍋粥,駐兵河西、隴右的吐蕃將領尚婢婢與論恐熱打得不可開交,而高原上的吐蕃內部也陷入爭鬥,無力干涉隴右。
好在尚婢婢和論恐熱的爭鬥戰場在隴右一帶,暫時波及不到河西。
至於河西地界的吐蕃勢力也因為高原上的內鬥而抽調了不少兵力,導致河西地界空虛。
此時的河西有漢胡數十萬口,其中又以被黠戛斯擊敗南逃的回紇人為主。
甘涼二州遊牧的回紇人號稱控弦十萬,誰都不想節外生枝的和他們爆發衝突。
擺在張議潮眼前的,除了這座酒泉城,還有整個肅州和更東邊的甘州。
一旦沙州軍進入甘州地界,不可避免的要與回紇人打交道。
想著這些,劉繼隆也護著瘦弱的張昶渡過了那冰冷刺骨的金河。
張議潮準備的十分充足,十餘張木筏拼接過後,每次都能載一隊兵馬前往金河東岸。
劉繼隆的夥雖然只有兩人,可畢竟隸屬張淮深麾下,二人也算沾了光,成為了率先渡河的一批人。
渡河的兵卒皆身披甲冑,唯有劉繼隆和張昶沒有著甲,顯得格格不入。
但是現在沒有人注意他們,所有人在上岸過後便開始自發結陣,警惕北邊二里外的酒泉城。
沙州軍雖然成立不到兩年,可張議潮訓練兵馬的手段卻不差。
能夠著甲的四個團,無不是十里挑一的精銳。
眼看他們結陣,張昶眼底透出羨慕,而劉繼隆則是眯著眼睛觀察北邊的酒泉城。
酒泉,這個對於劉繼隆來說,不管前世今生都尤為出名的地方,此刻成為了他與身旁袍澤的目標。
從天空俯瞰,酒泉城由城和障兩部分組成,大城東西長約二百四十步,南北寬約二百步,面積約一百六十五畝左右。
作為肅州治所,酒泉城牆底寬一丈三尺,頂寬九尺餘,高二丈五尺,城牆整體夯土板築,十分堅固。
其城池南﹑西﹑北三面各有城門及甕城,城牆呈直線,唯以東城牆連續四次內折。
酒泉全城共有內外角墩七個、馬面八個,東北方向連線一座小城障。
小城障東西長約五十步,南北寬約六十步,面積約九畝,依舊是夯土版築,底寬二丈八尺,頂寬九尺三,高三丈三尺。
整座城牆牆體保整,想要攻打併不容易……
“我們有巢車兩座,雲車六座,衝車十二座,巢車留給刺史,其餘的分給四個團。”
“對,兵分四路強攻,就不信這城內的番賊能抵擋得住我們這四個團!”
午後,隨著營盤開始搭建,營盤大帳內也開始針對酒泉城商討了起來。
沙州軍內雖然豪強子弟較多,可在吐蕃人的針對下,能系統性學習兵法的人畢竟在少數。
即便不少人已經擔任了校尉、旅帥等軍職,但他們帶兵打仗的本事卻還是憑藉一腔熱血與勇氣。
所以在大部分時候,張議潮都不會選擇聽從眾人的建議。
不過今日不同,面對眾人的建議,張議潮難得沒有佈置,而是頷首道:“既然如此,便定下來吧。”
張議潮抬頭看向眾人,這才緩緩道:“索忠顗、淮深、王景翼……”
“末將在!”
隨著張議潮開口,張淮深及兩名四旬左右將領先後起身。
“明日辰時,爾等各率本部,取雲車、衝車,進攻酒泉南北西三城,東城及城障由我率大軍收復。”
“傳令三軍,收復酒泉,便在明日!”
“是!”諸將紛紛起身作揖,張議潮的目光也穿過了帳簾,眺望向那酒泉城。
次日清晨,伴隨著太陽緩緩升起,沙州大軍的號角聲開始奏響。
兩千餘沙州大軍一分為四,其中人數最多的部分向大軍正面的城牆攻去,其餘三個團則是各自推動雲車、衝車進攻西、南、北三城。
作為傷兵的劉繼隆被留在了本陣,親眼看著張議潮站在巢車上指揮兵馬進攻東城。
前世的劉繼隆沒有學過兵法,也沒有當過兵,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這一世學的。
只可惜在活字印刷術出現前,書籍的傳播十分緩慢,劉繼隆家裡就是普通的漢民,自然沒有兵書給他學習。
正因如此,他關於領兵打仗的一切,都是從在瓜州加入沙州軍開始學習的。
如今的他,已經瞭解張議潮麾下軍隊的行軍、紮營、出陣等各種流程了。
不過這些只是一個將領的基礎,真正難學的,是關於野戰的那些知識。
“張刺史好厲害!”
站在劉繼隆旁邊,張昶忍不住激動的誇讚起來。
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劉繼隆,發現劉繼隆面色如常後,連忙閉上了嘴巴。
不得不說,在河西這塊地方,張議潮訓練的沙州軍絕對可以稱得上“令行禁止”,但也僅僅在河西來說。
若是對比此刻中原藩鎮的牙兵,亦或者是神策軍的精銳,那毫無疑問會被擊潰。
軍隊在於練,而練兵必然會給士兵帶來消耗。
消耗無法補充,那麼只會把人練垮。
現在的沙州軍,基本都是靠先前繳獲的瓜、沙二州府庫來維持作戰。
饒是如此,劉繼隆在瓜州時,也不過每五日操練一次,如此訓練半年有餘,沙州軍便開始糧草不足,謀求東進了。
仔細算來,這半年時間裡,他們也就訓練了三十幾次罷了。
“嗚嗚嗚——”
在劉繼隆作響的同時,前方的二百甲兵已經推動雲車和衝車抵達了酒泉的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