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漂浮而起的人影,赫然就是佘雙白。
餘列將對方扶起來,言語幾句,放置在了旁邊的青石之上。
對方靠著青石,氣力沒有恢復,依舊是戰慄的喘息著。餘列見狀,便從血蛤肚中取出了一顆強血丸,遞給對方。
此時的情景,也不知是佘雙白還有底牌,還是對方已經是比較信任餘列,竟然不疑有他,取過了藥丸,開口道:
“多謝。”
然後此人就將藥丸含服入口,喉嚨骨碌,次第嚥下化開了藥丸的津液,送入到腹中滋養體魄,恢復氣力。
青石邊,餘列打量著對方削瘦的身材、白皙脖頸,目中閃爍:
“此人的身量看起來並不魁梧,但是體魄卻是驚人,身子也沉重的如同鐵塊一般,莫非‘他’所修煉的道路,是體魄方面的,譬如龍脈?”
除此之外,餘列盯著對方的五官,心中也有一事差不多已經明瞭。
話說佘雙白此人,在堂口當中長年累月的都佩戴著面具,和人說話交談的時候,又是以一種男女莫辨的聲音,舉止怪異。
旁人或許還沒有太過懷疑對方,但是餘列身為對方曾經的下屬,多有交往,又發現了此人格外喜好洗漱,便暗暗懷疑此人是個女扮男裝之輩。
如今對方跟隨著餘列逃出生天,臉上的面具被沖刷掉,露出了本來的面目,終於讓餘列對此人的性別有了判斷。
他打量著對方,暗想:“此人的喉結十分之不明顯,看不到半點,五官也太過於清秀,是個女子無疑了!”
兩人在黑水鎮中近三年,皆已十七八歲,年歲不幼,若是男子,不可能身上毫無男子的特徵。
不過雖然洞悉了對方乃是女扮男裝,餘列也沒有想要去揭露對方的想法。
修道中人雖然有男女之分,可性別的影響並不似凡人那般大,對方是男是女,也無大礙。並且佘雙白的背景不明,此人既然喜歡女扮男裝,也就任由對方去了。
餘列擔心自己若是點破了,反可能會觸及到對方的秘密,給自己招來災禍。
打量著此女的身段,餘列的目光還不經意間的掃過了某處。
他微微搖頭,壓下心中的眾多遐想,從血蛤肚中取出一身的勁裝,在一旁就著黑河中的河水,自行梳洗穿戴。
一併的,因為先前變化成黑蛇魚王的緣故,餘列還一口氣的游出了一千多里水路,他的氣血也是消耗不小,也取出了一粒強血丸,吞服下肚,調養自身。
一時間,這一處河灘上,兩人相顧無言。
百十來息的功夫過去,靠在青石上調養的佘雙白,率先睜開了眼睛,她蒼白的臉色上已經多出了一點血氣,顯然是從力竭的狀態中緩過勁來了。
一睜眼,佘雙白就激發氣血,伸手進入袖兜中,自行取出了一粒丹藥,置入口中。
這一粒丹藥明顯不是俗物,她一放入口中,竟然連調息都不用了,只是靠在青石上,緩緩的等待著藥力的化開。
這時,佘雙白看向了旁邊的餘列。
映入她眼簾的,是一個尋常獵戶一般的少年,衣物粗糙,看上去土裡土氣的,壓根就沒有半點修道中人的模樣。
看著如此打扮的餘列,佘雙白心裡暗想:“此子果真機警,行囊中竟然還專門備了這套衣物,能用來掩人耳目,甫一看見,真容易讓人以為他只是村寨中的凡人。”
佘雙白的目光,在餘列的渾身上下,到處挪動。
也不知是她含入口中丹藥化開了,還是怎的了,看著看著,她蒼白的臉色頓時紅暈了幾分,血色直接恢復了大半,有了生氣。
恰在這時,餘列也是恢復了大半了氣力,他察覺到有人在窺視自己,立刻就結束了調息。
餘列一睜眼,迎上了佘雙白審視的目光,沒有太過搭理對方,而是環顧四周,看周遭有沒有兇獸已經被他們引過來。
此處河灘雖然是他特意挑選過的,看起來比較安生,但是如今的黑河流域整個都混亂,難保不會有兇獸在兩人上岸時,就已經盯上了他們,正潛伏而至。
“佘堂主可是能走動了?”
餘列一邊顧看,一邊出聲詢問,並接著語速飛快的說:
“你我現在已是脫離了黑河三鎮的範圍,步入野外。野外本就兇獸橫行,甚至會有精怪出沒,再加之恐蜥秘境的生靈降臨,危險不小,貧道建議,你我最好是先就近找個山洞,作為藏身之所,隱匿氣息,休養一番。”
佘雙白聞言點頭,也是沉聲:“餘道友所言正是。不過依照貧道所見,藏身之所最好是距離河邊遠一些,越遠越好。”
她沒有解釋太多,但是餘列聽見了,微微一愣,也就反應過來。
兩人雖然是靠著黑水河,才成功的逃離了黑水崖,路上並沒有遇見什麼危險。
但這也是因為兇獸精怪們正在爭奪六品血肉,且白日間就有血水順流而下,在觀主晉升時,千里範圍內的兇獸精怪都在趕往黑水崖,只有黑水崖附近是最危險的。
等到黑水崖下的廝殺停止,那時大批的兇獸精怪就會重回各自的地盤,且廝殺中的兇獸血肉順流而下,屍橫遍河。
到時候河流兩岸的兇獸精怪們,也會被血氣腥氣吸引,來到黑河邊上覓食廝殺。
再加上那些個鬼神,也有可能會沿著黑河,順流搜尋他們的蹤跡。
簡言之,河邊對於兩人來說,會是個兇險且麻煩的地方,得速速離去,深入到山野荒地中才安全。
餘列點頭:“佘堂主所言正是。”
話說完,他便朝著對方一拱手,並伸手一邀,掏出了甲馬符咒。
佘雙白回禮,也是迅速掏出了奔走用的符咒,口中還說:
“餘兄何必再一口一個堂主?且不提你我的境界相當,也不在黑水鎮中了。如今是一同出逃,患難與共……喚我道友即可。”
餘列的心神依舊是有大半落在周圍警惕著,他聽著對方要求,也就隨口應下了:“道友客氣了。”
說罷,兩人的身形動彈,就像猿猴一般,沒入到了河灘外的山林當中,閃爍不定。
接下來的時日,雖是有著符咒的相助,但失去了黑河激流的加持,以及他們是奔走在陸地上,翻山越嶺的。
足足半日的光景,兩人才算是深入到山野的深處,距離河邊有了個兩三百里遠。
夜色漆黑,天色的殘月隱沒,距離天亮還有小半日的功夫。
好在餘列和佘雙白都不是尋常人,他倆藉著微弱的星光就足以洞視黑暗,摸著黑,腳步慢下來,輕輕鬆鬆的就找到了一處山洞,鑽入進去,併合力取來洞旁邊的一塊岩石,將洞口遮蔽住。
這個山洞的入口小,肚子大。兩人進入其中後,頗為寬敞,也無甚異味。
二人都是黑水鎮道童中的佼佼者,對於野外的生存並不陌生。現在弄到了藏身之所,有了落腳的地方,各自就開始忙活起來。
餘列進入洞中,細細的檢查和佈置一番後,又撿起了石塊,佈置出火塘,升起了一堆篝火。
火焰啪咔。
他盤坐在火堆旁,聞見燃燒的枯木味道,以及感受到篝火的熱意後,心中算是徹底的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而旁邊的佘雙白,在隨著餘列進入洞中後,又開始了服藥調息,也不知是她恢復的氣力用完了,還是一直沒有恢復好。
等到她的面色如常,徹底恢復後,佘雙白方才睜開了雙眼。
此女看著洞中紅意滿滿的火塘,眼中也是難得的出現了暖色。
對方望著正在篝火邊打坐假寐的餘列,主動的站起身子,朝著餘列躬身作揖,行大禮:
“此番出逃,多虧了道友的秘法。還望道友見諒,原諒貧道不告而隨的舉動。”
她歉意道:“實在是拖累道友了。”
篝火邊。
餘列聞言,緩緩的睜開眼睛。他打量著跟前一本正經的佘雙白,笑了笑,出聲:
“佘兄客氣了,伱我算是合夥逃命。只不過道友當時若是想要一起逃,招呼貧道一聲就可。”
餘列打趣道:“如此一來,道友還能騎在貧道的身上,更加方便你為我驅逐兇獸精怪,也不至於讓道友累成如此模樣。”
這話說出來,佘雙白的目色頓時幽幽,她打量著餘列,眼睛不經意間的微眯,但最終只是點了點頭。
隨後,佘雙白起身,也走到火塘邊上,盤坐而下。
她沉吟著,又出聲:“話說餘兄今日在河中所使用的手段,可是丹道本命之物中的畫皮之書?”
畫皮一道,本就能模仿他物,只是尋常的畫皮之術,無法如餘列的變化一般徹底,僅僅是披皮冒充,皮像而肉不像。
因此餘列並不忌憚於在外人的面前展現變化之術,他目前得提防的,只是不能讓精通皮道的人看見了他的變化,以及不能讓任何人剖了他,看到他變化之後的筋骨和血肉。
餘列坦然的點頭:
“然也。此書正是貧道的本命之物,煉成後,恰巧在大點兵時,從黑河中獵取了一頭碩大的黑蛇魚,堪堪達到了八品兇獸,便將之扒皮取肉,製作成皮紙,納入到了皮書中。”
聽見餘列的話,佘雙白的眼神閃爍,她望著餘列,目中驚奇滿滿。
佘雙白著實是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當初僅僅是被自己稍微看好的傢伙,僅僅一年左右的功夫,不僅是突破到了上位道童境界,參與授籙,居然連本命之物都給煉製出來了。
而且此人是在道童階段,就煉製成功!
佘雙白繼續回想著有關畫皮一道的記載,眼皮又是微微一跳,她可是依稀的記得,畫皮一道的煉製手法,乃是需要將道人身上的外皮膜剝取下來,以皮膜為材料,煉製成器物。
而在黑水鎮當中,壓根就沒有相應的秘藥或信得過的人手。
佘雙白在心裡頓時吸了一口涼氣:
“也就是說,這傢伙是自己剝了自己的皮,煉製而成的!”
意識到這一點,她的心神又是被餘列狠狠的驚了一番。
佘雙白甚至還琢磨到:“此子既然有如此天資、如此心性,又何必來到黑水鎮這種偏僻地方?
莫非他是屬於晚熟的一類人,又或者他是來到黑水鎮中,也是圖謀著那黑河秘境中的龍血龍脈?既然如此,為何又選了畫皮一道……”
霎時間,佘雙白頓覺眼前的餘列神秘起來,更加的不容小覷。
不過身為修道中人,特別是有所潛力的修道中人,基本上都是有點秘密的。她便只是向著餘列拱手,口中稱讚道:
“道友不愧為鎮中的佼佼者,如今本命血器已經煉好,晉升八品,對於道友而言將是輕而易舉,如探囊取物一般了。”
餘列聽著對方奉承的話,忍不住多瞅了對方几眼,暗自嘀咕:“這姓佘的竟然也會巴結、討好別人?”
不過他的心底裡還是頗為受用的,當即就含著笑,矜持的回答:
“道友謬讚、謬讚了。”
花花轎子人抬人,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關係很快就融洽起來。
閒談一陣子之後,餘列忽然出聲,問出了自己先前的那個疑惑:
“佘兄是否也是提前煉製出了本命之物,選定了道路……可是龍脈一道?”
佘雙白驟然聽見餘列說出這話,微微一怔。
她看著餘列,笑問:
“道友為何猜的這般準確?”
此女點了點頭:“沒錯,貧道所修的正是龍脈,現在也算是龍血入體,煉就了本命血脈。”
餘列作出一臉的恍然和欽佩之色,拱手說:
“如此看來,道友多半是要比貧道先一步,踏入八品道徒的境界了。”
佘雙白似笑非笑,出聲:“道友何出此言?”
餘列頓了頓,他從袖中甩出了一張拘束氣味的符咒,置入火堆中焚燒,現出一團靈光籠罩洞窟。
隨即,餘列又一拍血蛤肚,取出了一一坨足有半人高的血肉。
濃郁的血腥氣,頓時就充斥在兩人的口鼻中,頗是腥臭,但是也直接刺激得兩人眼神發亮,目中皆是流露出飢渴之色。
此血肉,正是六品恐蜥身上的血肉,質地非凡!
不過讓兩人略微感到詫異的是:
“這坨肉為何是柱形,看上去倒是有點怪異,不知是六品恐蜥身上的哪一條大筋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