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珠蓮瞅著越來越多的舉報信,眉頭皺起來了:“不至於每封舉報信都換一瓶秋淚吧?”
“為什麼不?”林蘇在那裡悠閒地品茶。
“不行,太敗家了……”
“這叫千金買馬骨!”
“什麼?你還要買馬骨?這個真的不用找別人,我家有,我讓我爹將廚房裡存著的馬骨都拿出來,你開個價……”
“不讀書真可怕……”林蘇輕輕搖頭:“行了行了,以後你給我做小媳婦,我讓你管一條香水生產線行吧?你拿香水洗澡都可以……”
彩珠蓮狠狠地橫他:“這調戲還升級了!又皮癢了是吧……”
又一封鴻雁傳書飛來,彩珠蓮開啟時直接毛了:“敢舉報我爹?王八蛋,我去弄死他……”
林蘇一把拉住,感嘆連連,我真的得慶幸啊,慶幸你不是當官的,你要是當官,橫行霸道而且還說不得,肯定是各級監察司重點監察物件……
彩珠蓮很溫順地靠在他身邊:“好了我嚇你的,我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真的去弄他?你把獎勵拿出來,我去給你送!”
“真送?我怎麼瞅著你想監守自盜?”林蘇瞄著她,充滿不信任。
“怎麼可能?你說了將來給我管一條生產線,我想通了,格局變大了,這幾瓶香水還誘惑不了我……”彩珠蓮拍胸擔保。
可能是她胸口這麼一拍,顫顫的給了林蘇很大的迷湖,林蘇將送獎勵的重任交給了她,於是,新一輪實打實的刺激到位了,全城真正掀起舉報的狂潮……
一天兩天三天……
彩珠蓮前前後後送出去三百多瓶香水,換來的是舉報信滿天飛……
林蘇所在的驛站,白天黑夜都是鴻雁無數,成為五峰城一個獨特的風景……
舉報的人,經歷了從不信、觀望到積極參與的過程——平時舉報擔心遭到報復,一般人很難下定決心,但如今,舉報的人多了,法不責眾嘛,舉報的獎勵如此豐厚,一次舉報換來十年收成,誰不樂意?
五峰城的官員,也經歷了提心吊膽到麻木,再到冷眼旁觀的過程——法不責眾的心理,不僅僅是舉報人,也在被舉報人身上得到體現,這滿天飛的鴻雁,也不見得是舉報我一個人的,既然滿城官員都被舉報,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我怕個鳥?
知州張純就是五峰城最高的那個個子,他一開始是滿臉黑線地望著那邊滿天飛的鴻雁,到後來也漸漸麻木了,現在他已經不指望沒有人舉報他,這麼多舉報信,不可能沒有他,但是,又能如何呢?
呵呵,這小子收集的線索越多,信心就會越大,拿到京城向上面一彙報,被上面一板子拍死壓下,他的失落也就有多大!
他徹底躺平了,無所謂,隨便!
驛站之中,彩珠蓮從外面回來,長長吐口氣:“第五百瓶了!我居然陪著你瘋到了這種程度,將五百瓶香水送給一堆陌生人……”
林蘇點頭:“現在你不能再說我敗十一萬兩銀子吧?你親手送出去的香水,已經正式超過我敗的。”
“什麼叫我敗的?這還是你敗的!”彩珠蓮湊了過來:“問題來了……舉報信裡,有沒有張純的致命罪證?”
“不知道!”
“什麼叫不知道?你沒有整理這些舉報?”
“沒有啊,我看都沒看!”
彩珠蓮傻眼了:“我天天在外面安排一堆人做事,你在驛站裡幹啥?不整理戰果,就只是喝茶撩女人?”
林蘇笑了:“這堆舉報信,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看!”
什麼意思?彩珠蓮完全懵……
你沒打算看舉報信,還搞出這麼大陣仗?光是香水就送了幾百瓶,換來的東西你看都不看……
林蘇神秘地道:“知道我為什麼讓他們透過鴻雁傳書的方式舉報嗎?”
“保護舉報人!”這一點,所有人都明白,彩珠蓮自然也明白。
林蘇搖頭:“錯!我讓他們透過鴻雁傳書,只因為一點,鴻雁傳書是要透過文廟的,而官印的威力,也是透過文廟的,舉報信一多,整個西州官場,所有人的官印都會蒙塵!而知州,官印更會蒙塵!”
彩珠蓮眼睛睜得老大,勐地彈起……
舉報信內容不重要!
重要的是,透過這種形勢,汙了知州官印……
官印這玩意兒,很奇妙。
是政權象徵,卻也匯聚了民情民意,官員越是得民心,官印也就越是清澈明亮,威力也就越大,失了民心、有了汙點、官員自己內心不堅定,都會讓官印蒙塵,官印蒙塵不影響官印常規性使用(比如傳遞公文、下發告示這些),但在戰鬥之時,就會真正體現出來……
目前全城已經進入集體控訴官員的階段。
官員的各種罪惡全都被挖了出來,酒樓裡在傳,民間在挖,各類汙點全面呈現,各級官員的官印正用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蒙塵……
“我帶的香水、白雲邊、香皂到現在已經真正清空,獎勵不必再送了!”
彩珠蓮長長吐了口氣,她不用為每次送出天價獎勵而煎熬了,但另一種煎熬浮現心頭,獎勵沒了,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她緩緩開口:“獎勵沒了,會不會影響到大家舉報的熱情?你的大計有沒有到掀蓋子的時候?”
“獎勵暫停,對於一般性的舉報自然會影響,但同時,也可以讓民眾產生一種懷疑,他們會懷疑是不是一般舉報已經不足以引起監察使重視了?該不該爆勐料了?這一波勐料,會成為壓倒他們的最後一根稻草!”
……
知州府,張純有了隱隱的不安。
他昨夜突然發現,自己官印蒙塵!
官員官印蒙塵,一般情況下只有官員本人知道,而且還決不能洩露出去,一旦洩露出去,被有心人抓住,就會產生不必要的聯想。
他不是蠢人,他很快知道這官印蒙塵是因為什麼。
就是因為林蘇的懸賞舉報!
每一封飛向驛站的舉報信,都會讓對應的官員官印蒙塵,每一個涉及官員汙點的事件在全城發酵,都會讓對應官員的官印蒙塵,西州官場的每一次蒙塵,又都會讓他的知州官印蒙塵,因為他是西州最高首腦,官場如果一片烏煙瘴氣,聖殿會裁定,他這個知州失職……
雖然他看不出官印蒙塵會對自己造成什麼大的影響,但他也知道,事情不能繼續下去。很早以前就在運作的一件事情,該辦了!
張純手輕輕一抬,一封信化成鴻雁飛出……
鴻雁飛出,張純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
林蘇,你大約還想不明白,為什麼非得讓你來巡視西州吧?
你或許會以為,我們的目的,是借你之手拿下任太炎,其實並不是,真正的目的,是殺你!
為什麼要在西州殺你?
因為西州有聖家!
聖家殺人,無影無形無後遺症!
涵谷之內,一座高山,高山之上,一個涼亭,涼亭之內,有一老者,老者接過這封信,眼睛大亮……
驛站之中,已是黃昏。
月亮升起,一彎殘月。
清冷的月光,映照在遠山尚未融化的積雪之上,反射出迷濛的光芒。
林蘇跟彩珠蓮坐在窗下,很安靜。
江湖行走,官場博弈,都很少有這樣的安靜時刻。
兩人面對面,相視一笑,冷夜也有餘溫。
“做完這件事情,你就要走了?”彩珠蓮輕聲道。
“是的,有沒有一點點捨不得?……”林蘇目光抬起,看著她的眼睛。
彩珠蓮眼珠悄悄轉動:“才不會,我巴不得你早點走……”
“也太沒良心了吧?你自己說說,我在你身上投入了多少?前前後後幾十萬兩銀子啊……”
彩珠蓮有點小天真的模樣:“也是啊,世人都說了,你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這幾十萬投進去,為啥呢?”
“世上有些事情,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
“比如呢?”彩珠蓮心裡實話實說挺甜的,她猜到他想說的話,心儀的女人,是金錢不能衡量的……
“比如說殺掉一個我想殺的人,比如說,開創一片我想要的天空……”
彩珠蓮目光抬起:“還有呢?”
“沒了!”
沒了?彩珠蓮火大了,你說為了“得到我”能死啊?至於是不是真的給你得到,那是我的事,但你不說出來,就是你不對……
林蘇目光抬起,突然眼神變了……
彩珠蓮跟著他看過去,臉色大變……
外面的天空發生了改變,不,不僅僅是天空,所有的一切全都變了……
窗外的車水龍馬沒有了,街道沒有了,房屋沒有了,五峰城沒有了,連那座積雪尚未消融的大山都沒有了,兩人身處曠野之中,前面是一座高山,高山之上,雲霧籠罩,雲霧之中,無數的文字支離破碎:“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絕代高人的領域世界?”彩珠蓮勐地跳起……
她是巫山聖女,她是修行高人,她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頂級力量叫領域,就是以大神通構建一方世界,任何人進入這方世界,生死盡懸人手!有人針對她和林蘇出手了,將他們攝入了某個領域,情況萬分危急。
林蘇緩緩站起,盯著天空飄過的一個個詭異大字:“不是領域,是文界!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該是道聖聖家出手了。”
哈哈……
天空浮雲震盪,一個笑聲震盪天地:“狀元郎,這一年多來,你風光得也夠了,卻不知道有沒有聽過一句話……爬得越高,跌得越重?”
“這句話我當然聽過,但你確定這句話說的是我?”
“什麼意思?”
林蘇道:“我林蘇爬得高,會跌得重,而你道聖聖家爬得更高,如果跌下來,會不會跌得更重?”
“哈哈,狀元郎還是一點虧都不肯吃,連言語上的虧都吃不得,西山上的作派一如既往啊。”
西山?林蘇心頭一動:“閣下是誰?”
空中雲彩分合,變成一人,帥氣俊逸的年輕人,乃是李旭,昔日跟在三皇子身邊的那個聖家嫡子,與林蘇在西山論道之人。
“李旭!”林蘇道:“居然是你!”
“沒想到吧?”
林蘇道:“不,我很早就想到了。從朝中官員千方百計引誘我入西州以來,我就知道道聖聖家,會是西州棋盤中一顆很重要的棋子……只是沒想到,堂堂道聖聖家,居然直接拿來當殺手用。”
“偶爾殺幾個不識相、不同道的異端,也合乎聖道!”
“道聖聖家當婊子立牌坊的事兒幹得多了,隨便什麼齷齪事都合乎你們的道,沒啥……”林蘇道:“問你一個問題吧,你殺我,是代表你自己,還是代表聖家?”
“有區別嗎?”
“有!”
“區別在哪……”
林蘇道:“區別只在於我的後續安排!如果你只代表你自己,我殺了你就算完,如果你代表著聖家,我殺了你之後,少不得還要費一番腦筋,給你道聖聖家長點記性。”
彩珠蓮眼睛睜大了,他到底有沒有搞清楚狀況?
現在是敵人將他們拉入文界,他們兩人的生死懸於人手,你還這麼囂張?
李旭笑了,哈哈大笑,笑得根本停不下來……
良久,他笑聲一收:“狀元郎,你的囂張霸氣我記下了,我也問你一個很關鍵的問題吧,你知道你身在何處?”
“如果沒猜錯的話,該是一個界寶之內!”
“你沒猜錯,這就是道聖聖家的界寶:十三字真界。”
彩珠蓮臉色陡然改變……
十三字真界,她聽宗主說過,這界寶乃是道聖聖家八百年前一位準聖所留,融合了聖典《道德經》的精髓,威力無窮,可怕到什麼程度?宗主坦言,如果她入此界,必死無疑。
想想看,一代仙宗宗主,修為離象天法地只一線之隔的絕代高人,如入此界,必死無疑!
她和他……完了!
李旭瞅著彩珠蓮的臉色,又笑了:“狀元郎,你家小女友已經變色了,但很奇怪的是,你居然臉色不變,是太遲鈍呢?還是太無知?”
林蘇澹澹一笑:“都不是!是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
“什麼?”
“十三字真界,脫胎於《道德經》,是否意味著我如果研究透了《道德經》,這真界就根本困不住我?”
彩珠蓮眼睛陡然亮了……
他這句話,給了她一線希望……
十三字真界,宗主都必死無疑,而他,能脫困麼?論修為當然不夠,但他是文道!他是狀元郎!文界之寶歸根到底要回歸文道,他恰好是文道傳奇……
李旭道:“理論不錯!如果你對《道德經》的理解超越這座真界創始人,你可以脫困,問題是,你確定你能跟當日的準聖相提並論?”
彩珠蓮一顆心瞬間冰冷!
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在哪裡了,她想當然地將林蘇與面前這個李旭相提並論,忽視了一個關鍵的東西,這真界,不是李旭開創的,而是道聖聖家千年來最傑出的準聖開創的,他文道勝過李旭沒用,要勝過準聖才行!
勝過準聖……
她就算喝上百壇白雲邊,都不可能有這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