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山嘴,一座古寺立於島中,青磚黛瓦,古樸房梁,佛香鳥鳥,一聲禪鳴四野皆靜。
林蘇三人來到寺前,一名老僧手持掃把正在打掃落葉。
老僧昏黃的眼睛慢慢抬起:“施主何所來?”
“洵臺!”
洵臺,乃是洞庭周圍八縣之一,也屬於南山地盤。
“施主不知來此是禮佛還是求籤?”
林蘇微微一笑:“小生今秋會試,想向佛門討個吉彩。”
“阿彌陀佛,世人自有命數,只看各人之佛緣!”老僧雙手合十:“施主請!”
一聲禪鐘響,林蘇帶著兩書童入寺門。
前面是一座巨大的佛像,泥巴佛像而已,但體型還頗為高大,佛像通體斑駁,前面的木魚,籤筒都足夠古老。
林蘇一兩銀子丟進功德箱,拿起了籤筒輕輕一搖,搖出一支籤。
中上籤……
籤雲:“人道青雲世上多,何須萬里苦消磨……”
籤總體還比較吉利——比較吉利的廢話。
求過籤,林蘇在大殿裡隨意轉了轉,至少在周魅的眼中,她覺得自己什麼都沒看出來。
大殿轉過了,林蘇到了後殿,盯著後殿一個大大的香爐看了好久。
這香爐,周魅也什麼都沒看出來。
後院後面,是一片竹林,竹林之中,清幽雅絕,林蘇走走停停,眼中光芒微動。
一直走到山邊,他回頭了,盯著後面一路跟隨的那個老僧:“大師,你這座寺廟,僧眾可不太多啊。”
是的,他們一路走來,只看到不到十個和尚。
讓周魅都差點懷疑,他們是不是搞錯了。
這真的不象是無間門的秘密據點。
哪個據點只有這麼幾個人的?
老和尚道聲阿彌陀佛:“小寺只重緣分,不求宏達。”
“佛門清靜,自該如此!自該如此!”林蘇點頭:“小生告辭了!”
“施主慢走!”
一行三人就這樣下了四方山,重新坐上了小船。
離開四方山十里開外,周魅目光閃動:“有什麼發現沒有?”
林蘇目光抬起,沉吟片刻:“……沒有!”
“什麼都沒有?”
“也許我們猜錯了,的確什麼都沒有!這就是一座很平常的寺廟,裡面不到十個老僧……回吧!”
周魅滿腹狐疑,真的什麼都沒有?
你為什麼回答得這般遲疑?
你在寺廟之中,眼睛可是亮晶晶的……
這前後不一的,什麼意思?
莫非是擔心四方山的人探測,所以有意安他們的心?免得這些人出手殺人滅口——從過往的經驗看,這種可能性很大,四方山如果真有問題,是不會允許發現疑點的人離開的。
林蘇應該是為了避免這種極端情況的出現,才有意說“什麼都沒發現”這話的。
蘇蓉目光輕輕一轉:“林大人,那座高山似有人住,我去那裡看看!”
“好!”
林蘇話音一落,蘇蓉虛空而起,射向湖邊的一座高山。
周魅剛準備開口,林蘇眼中銀光突然一閃,他們這條小船四周,佈下了肉眼不可見的文道封鎖。
這種封鎖外界是看不到的,但周魅能夠感覺到,因為四周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這件事情事關重大!”林蘇道:“雖然說李春水不是我們防備的物件,但她知道了這樣的大事,於她有害無益,所以,還是避著她點。”
周魅內心大浪翻滾!
李春水,不是防備物件——他這話不可能說給她周魅聽的,而是說給蘇蓉聽的!
這說明什麼?說明蘇蓉在監視!
這怎麼可能?
蘇蓉明明已經離開了,離此地至少三十里之外!
周魅不是蠢人,她內心翻江倒海,但臉上卻是表露出非常合拍的小驚訝:“你發現了什麼?”
“這裡,就是無間門的秘密據點!確鑿無疑!”林蘇緩緩道。
“可我什麼都沒發現……你發現了什麼?”周魅此時雖在演戲,卻是本色出演,因為她的確什麼都沒看出來。
“其一,這老僧是修行人,但他修的功法,明顯不是佛門功法!其二,這四方山看起來只有不到十人,但後山卻有太多的人員活動痕跡,甚至比前院活動痕跡更多,想想看,一個寺廟,後院本是清修地,前院才是香客聚集地,後院比前院活動痕跡還多,正常嗎?”
周魅眼睛亮了:“絕對不正常!”
“雖說不正常,但也並不能以此為鐵證,證明它就是無間門的秘密據點,是嗎?”
“是!”
“所以,我才找出了鐵證!”
周魅全身大震:“何種鐵證?”
“我以文道‘回朔’之功,悄無聲息地回朔了,看到了驚心動魄的一幕!”林蘇眼睛輕輕一眨,一道虛影從他眼中流出……
虛影之中,正是林蘇觀察得異常仔細的那隻香爐,天空無星無月,是夜晚,一群黑衣人從天邊而來,將這香爐左轉三圈,右轉三圈,轟地一聲,香爐所在地,出現了一道門戶,這群黑衣人魚貫而入……
周魅心頭狂跳。
而在湖畔的一座高山之巔,蘇蓉也全身大震,她面前,赫然也有這樣一幅虛影,林蘇以文道神通演繹的絕密影像,出現在她面前。
而林蘇和周魅所在的小船之側,一隻奇異的蟋蟀,觸鬚顫抖,它全身通體無光華,跟一般蟋蟀無異,如果說非得找一個不同點的話,一般蟋蟀只有兩根觸鬚,而它,有三根。
無聲無息中,蟋蟀從船上滑入水中,消於無形。
林蘇輕輕一笑:“好了,戲演完了!”
周魅眼睛大亮:“真完了?”
“藥王山還真是奇妙得很啊,一隻蟋蟀都能充當她的暗探。”
“蟋蟀?”周魅微微一震:“是不是有三根觸鬚?”
“正是!”
“我的天!”周魅道:“三須靈蟀,能夠洞察神識的波動,甚至能夠解密出透過神識傳音的內容,假如我們剛才透過神識傳音,她興許也能知道我們說的是什麼。好一個藥王山聖女,行事還真是周密啊。”
“可惜,成也靈異,敗也靈異,如果只是一隻尋常蟋蟀我或許還關注不到,能夠引發神識共鳴的蟋蟀,焉能靠近我的四周?”
這是真話。
林蘇空間法則在身,任何有形之物,都休想靠近他而讓他不覺。
不過,如果只是尋常蟋蟀,他哪怕發覺了,也未必會產生警覺。
可是,他還有一樣利器,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那就是精神力秘術。
他精神力極度強悍,對於神識的波動異常敏感,這種三須靈蟀,能洞察人的神識波動,本身也不可避免會產生細微的波動。
這種波動周魅完全無感,一般人絕對也無感,但林蘇卻有感!
他正好借這隻蟋蟀,將真正要唱的戲,完美地唱下去。
周魅看看天,看看地,有一種不知自己是誰的感覺……
進入四方山,林蘇能發現這老僧修為不是佛門神通,她無法發現。
他能發現空蕩蕩的後山,人為活動痕跡,她沒有發現,更無法歸納總結。
他能回朔過往,這一點不可比,人家是文道,這是文道特殊的才能……
但是,防探察不該是她的強項嗎?
為什麼在這一塊她照樣輸?
這三須靈蟀層級高得難以想象,她發現不了也是情有可原,可他能發現就太驚人了,這不是文道的範疇,這是修行道上的“暗道”之極!
我號稱暗夜王者,在他面前,被碾得好傷心……
千言萬語化為一句話:“接下來,做什麼?”
林蘇笑了:“接下來,該我們看戲了!”
前期是演戲,現在是看戲
……
次日!
陰雲密佈,春雨溼潤了洞庭湖。
入夜,無星無月。
洞庭湖的西側,一座高山之上,一棵大樹之巔,細雨飄落,繞過了樹冠的某個位置,那裡,林蘇斜躺在大樹之上,他的身邊,是周魅。
文道偉力之下,雨雪不侵,雖然他們並無淋雨之苦,但深更半夜的守夜,終究也算不得太舒適,幸好兩人都是修為絕頂之人,完全無懼這春夜之寒。
“他們真的會派出高手前來圍剿?”周魅的聲音鑽入林蘇耳中。
“會!”林蘇簡單回答一個字。
“如果戰鬥真的打響,咱們……是否參戰?”
“當然不!”
“單純地看戲?”
“看戲自然是看戲,但單純嘛……卻也未必很單純!”林蘇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周魅眼睛亮了:“你還有後著!什麼樣的……”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林蘇霍然抬頭,他的眼睛裡波光微微一蕩,文道偉力“明察秋豪”啟動。
二十里外的四方山似乎突然被一隻無形的巨手拉到了他們面前。
四方山的四周,突然出現了四個人。
四個方位,每個方位一個。
東邊,一個儒生,大約四五十歲年紀,手捧一本古卷。
西邊,一個儒生,大約三十多歲年紀,手中一支古筆。
北邊,一個老人,在這春寒之夜,他半赤著上身,他的面板如同青銅一般。
南邊,一個黑衣女子,正是蘇蓉。
東側禪房之中,一個老僧勐地站起……
東側的儒生手中古卷一震,十餘個黃色文字破空而去……
“寂”字一出,四野無聲。
“破”字一出,十數間禪房同時灰飛煙滅。
“滅”字一出,至少死了八個和尚。
“清”字一出,最先反應過來的那個老僧四周一無所有,只剩下老僧一人,臉上盡是恐懼……
“斬”,一個黃色文字空中而下,轟地一聲,洞庭湖水震了三震,那個老僧分成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