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被蘊養在丹田內的誅天劍蠢蠢欲動,龍魂感應到了那股同類氣息,宋青小神識能感覺得到劍身之中一條金色的小龍在飛快的遨遊。
不過它是以宋青小體內的藍血而生,又與她出於同血同源,此時感應到類似於同類的氣息之後,卻並沒有任何想要親近的感應,反倒生出一股好鬥心理,急欲想要飛身而出。
那藍血封印本身便是由已經進化至出現返祖現象的蛟龍之血與進化藥劑相融合,藍血本身的終極目的,便是創造出傳說中的‘女媧’。
因此這藍血的力量與成長性,甚至比起一般的上古大妖——真龍還要強大得多。
伴藍血而生的龍魂,雖無實體,但其龍魂在先天的基礎上,血統、品階又高出上古真龍許多,所以在聽到那龍吟之時,誅天劍內的龍魂頓時便生出一股如同受到了低階的同類挑釁的感覺,迫不及待想要將其鎮壓住。
要出來!要出來!
神魂之內,龍魂放出這樣一個念頭。
宋青小哭笑不得。
小龍之魂從她封印之中衍生,與她血源相同,天生便對她有親近之感,神魂並無隔閡。
尤其是龍魂與誅天之劍合二為一之後,更是親密無間,她感應到龍魂傳來的意念,只‘看’到浮在自己丹田之內的透明劍體此時化為一尾金龍之影,正來回在原處焦急的打著圈兒,想催宋青小將它放出。
她分出一絲意念安撫那袖珍可愛的金色龍影,一面又與神魂之中的蘇五交流:
“前輩也感應到了?”
“嗯。”蘇五應了一聲,接著又嘆息道:
“那鼓身是以龍骨為架,龍皮為膜,以某種念力催發,鼓內封印住了黑龍強大的妖氣,難怪一錘之下,如此大的陣仗了。”
他這樣一提醒,宋青小也將目光落到了那兩架大鼓之上。
其實她一開始便覺得這鼓有些詭異,不過這會兒經由蘇五一說,才發現了那鼓的特別之處。
黑色皮膜上的紋理十分特殊,確實還殘留著鱗甲的印記。
一層淡淡的黑色邪氣覆蓋在鼓身之上,每隨著鎮魂一族的人持龍骨敲打,鼓面彈跳之間,那黑氣的大妖之氣便化為道道黑龍咆哮,直擊人的識海與魂竅。
“那鼓有問題。”
湘四並不知道蘇五的存在,這會兒吃了一虧之下,見那鼓身之上的黑氣瀰漫開來,形成條條纏繞不斷的黑霧,臉上露出警惕之色,本能的偏頭閃躲。
那黑色的巨蟒是她蘊養的本命魂獸,若是其他的精神攻擊也就罷了,她還能抵抗一番。
但偏偏這龍魂氣息,恰好是湘四所養的黑色巨蟒的剋星,蟒與龍之間的品階相差太多,這種妖獸之間與生俱來的壓制是刻入了其血源傳承之中的。
哪怕這黑龍已死,只剩殘破的皮骨,但製造出來的動靜,已經令湘四備感壓力了。
這會兒她想起先前識海內那一聲龍吟,都覺得心有餘悸,手足俱抖。
那種威壓之下,她的本命黑色妖蟒就算先前拼死一博,但這會兒卻被鎮壓剋制住。
大戰還未開啟,情況好像對她就已經不利了。
她靠近宋青小,小聲的提示出那鼓的問題,接著便聽到宋青小點了點頭:
“那鼓是由真龍妖身所製作。”
鎮魂一族當年隨同黃帝屠龍,龍死之後,屍身應該落入了鎮魂一族之手。
當年的鎮魂族人得到這九具黑龍屍骨之後,扒其皮斷其骨,製作出這樣兩個巨鼓,聲音一敲響之際,便有龍的殘留氣息散出,震人心魄。
湘四聽她這樣一說,臉上雖說不顯,但心中卻有些驚駭。
上古傳說之中存在的大妖,有傲視九幽的實力看來並不是虛假妄言了。
那九龍已經伏誅多年,僅剩一些殘餘魂念照理來說應該不成氣候,可這會兒光憑其殘餘屍骨所鑄的巨鼓,一敲之下竟有這樣的威勢,也實在太過可怖。
這一次任務有些艱難,‘龍王’還未現世,湘四已經被這鼓聲所懾,心中生出幾分怵意,低聲問道:
“你有沒有把握?”
她說到這裡,又自嘲一般的低笑:
“不瞞你說,我手段頗多,但是……”剩餘的話湘四沒有再說,但話裡的意思卻很明顯了。
她手段很多,但每樣都不大精通,沒有特別厲害的逆天神通。
若是與人對戰,花樣百出,再憑藉其化嬰境中階的修為倒是夠用了。
但如果遇到的是極為強橫的對手,她的這些手段又沒有一樣足以克敵致勝的,那些多而雜的手段反倒落得下乘了。
這也是湘四在見識到範五的實力之後,開始憂心忡忡的緣故。
如今鎮魂一族搬出了這兩具惡龍屍骨所鑄的巨鼓,光是那龍威壓迫便已經令湘四感到不安,實力大受影響,如今便唯有寄望於自己的盟友宋青小了。
她曾殺死範五,將其震懾住,至今還不敢露面,無論是那盞青色小燈,還是那支可化龍的法寶,透出的氣息都非同一般。
若她的手段能夠克敵致勝,湘四才能心安。
這是她心中最大的秘密,之前一直隱瞞,直到這會兒實在忐忑才說了出來。
宋青小意味深長看了她一眼,直看得湘四心中發毛之後,她才說道:
“到時看看再說。”
“這……”
這是什麼意思?湘四有些發矇。
她這話聽起來既不像是極有把握的保證,如同先前對待五號一般的態度,也不像有多惶恐,她正不解之際,卻見那站在聖廟兩側的鎮魂一族又舉起鼓錘,用力敲擊下去了!
‘砰——’
鼓面的皮膜瘋狂震動,縈繞的黑氣被彈了起來,隨著‘嗚嗚’的低沉號角,在通明的燈火之下形成數條肉眼可見的黑色的氣帶,相互交纏著席捲上半空。
那數股黑氣飛撲而來,湘四既要應付識海內的壓力,又對面前這些黑色的氣帶極為忌憚,眼見那氣勁如‘龍’飛撲而來之際,她本能偏頭閃躲。
只聽‘嗖’的氣流聲響中,一股陰冷至極的寒流從她臉側刮過,強大的妖氣掠過之時腐蝕她的面板,帶來一陣刺痛。
耳畔像是傳來惡龍咆哮之聲,接著‘轟’響聲中,將跟在兩人身後的初容等人包裹住。
宋青小開啟神境之後,神識經過淬鍊,強大了許多。
再加上她是女媧之體,肉身的強橫與高出黑龍本體許多的血源之力使得她不像湘四一樣受龍魂威壓影響這樣大,因此她在見到黑氣穿過兩人身側之時,本能的回頭去看,便見到那黑氣纏住初容等人之後,這些人臉上那些古怪的黑色符文像是得到了加持一般,閃發出妖冶的光澤,如同活物。
看樣子初容等人臉上的黑色圖騰,竟與這鼓聲有關,像是某種透過秘術加持的手法,興許有增加他們能量的作用。
她心裡這樣一想,那聖廟的正中,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
“宋姑娘。”
宋青小壓下心裡的猜測,轉過了頭。
這一看之下,宋青小頓時挑了下眉梢。
聖廟的正中,意昌不知何時出現了。
這會兒的他與以往的裝扮截然不同,他脫下了身上那層厚厚的足有十二層的裾裙,而是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及地對襟大氅。
那大氅之上並列著繡滿了約如銅錢大小的暗紋,燈火之下,那暗紋之上宛如流轉著一層絢麗至極的光華。
他手持了一把約摸兩米五左右的高大骨杖,那骨杖之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湧動,與瀰漫在玉侖虛境之中的魔氣相對抗。
此時的意昌頭戴了一頂冠帽,兩側絲縷垂了下來,落在他胸側。
雖說從宋青小進入玉侖虛境見過意昌之後,他便一直表現得體,衣著齊整且又隆重,但從未像此時一樣,顯得如此盛大過。
興許是燈光的映照,他身上的大氅的暗紋流溢著淡淡的光華,形成光暈,將他的臉如蒙了一層霧紗。
那大氅穿在他身上,顯得他肩膀極寬,燈光將他的身影往聖廟的方向拉,拉得很長。
他站在那裡,就像一個即將上陣的戰士一樣,給人一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強大氣勢。
“意昌?”
隨著宋青小將他名字喚出,他緩緩往前走了兩步,走動間身上所披的大氅上的暗紋彷彿活了過來一般,微微的擺動間,發出‘咔咔’的撞擊輕響。
直到這會兒,宋青小才看到他大氅身上的那些暗紋並非是以絲線織繡出來的圖紋,而是一塊塊打磨過的甲鱗,以特殊的絲線穿織到了那大氅之上。
那甲鱗之上流轉著神秘的光華,宋青小不知為何,目光便落到了臺階兩側的那巨鼓之上。
這鼓身是以龍皮所制,皮膜之上的甲鱗已經早就被撕扯下來了。
上古的大妖,皮、血、肉、骨甚至鱗甲都是寶,玉侖虛境的人既然以龍皮、龍骨作為重鼓,莫非意昌身上所披的大氅,也是由龍鱗所織出來的?
她心裡想著這個念頭,將目光落到了意昌臉上。
他一走出來,將聖廟之中的燈光甩到了身後的陰影處,露出了他的面龐。
令宋青小有些意外的,是此時的意昌,與之前的他有些‘不一樣’。
與初容等人臉上爬滿了黑色的神秘圖騰,幾乎將全臉都擋住了不一樣,這會兒的意昌臉上乾乾淨淨,並不見任何妖冶的圖騰,在他身上那反折著黑色光華的袍甲映襯下,他的臉色蒼白得像紙一樣。
之所以說他與之前不同,並不是因為他的長相變了。
宋青小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印象極為深刻。
他站在亭子下,領了鎮魂一族的一群人,等著相叔等人的到來。
那會兒的意昌最多雙十年華,烏髮如雲束在發冠之中,面如冠玉一樣,舉止優雅,一看便如古畫之中的翩翩少年郎。
此時的意昌長相仍是他,但他卻像是在這幾日之間,一下子蒼老了二、三十歲一樣!
他的雙鬢泛白,臉上已經不是少年的模樣,眼角的褶皺顯出風霜,這會兒的意昌看上去至少已經是五十歲了!
“呀!”
被鼓聲所擾的湘四在以神識護住識海,回過神之後也轉頭看了過來,在見到意昌的一剎那,頓時發出一聲驚呼。
宋青小目光疾轉,意昌今日變化極大,莫非這些異變,是跟‘龍王祭’有關的?
她想到此處,便只聽一串腳步聲響,初容等人越過她與湘四上前,在離意昌約摸還有五、六米遠處的臺階之下停住了。
“父親大人。”
“祖父大人。”
“祖父大人。”
初容等人彎腰拜了下去,行了一個極為隆重的大禮。
臺階之上的意昌因為年紀的增漲,那臉頰比起少年時期的他看起來要消瘦許多。
沒有了少年時期的風流寫意,反倒多了幾分凜冽的鋒芒。
可能是今日就是龍王祭的緣故,初容等人並沒有再像最初一樣裝模作樣,而是直接便將自己等人與意昌之間的關係揭露出來了。
“父親大人……”初容抬起了頭來,語氣有些哽咽,盯著意昌的雙目之中還帶著水光:
“您……”
“起來吧。”意昌神色不變,只是淡淡的看他:“貴客還在,不要讓貴客看了笑話。”
幾道抽氣聲響起,跪在初容身後的那些穿了黑色裾裙的人聽了意昌的話,都如同發出了隱忍的啜泣般,但眾人仍都是十分聽他的話,在他話音一落之後,與初容相繼站起身來了。
意昌的目光越過一眾兒孫,落到了宋青小身上,她雖然一語未發,但他的那雙眼睛卻像是早就已經猜透了她心裡的想法。
“宋姑娘,這才是我本來的真正模樣。”他嘆了口氣,“已經一千多年啦,好久沒有這樣輕鬆過了。”
那以龍鱗所織成的大氅一聽聲響便沉重異常,每走動一步,便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的年紀與少年模樣的‘意昌’相較,看起來老了二、三十歲,以並不是風華正茂的年紀披著這樣一件沉重的大氅,意昌卻說他‘已經好久沒有這樣輕鬆過了’。
宋青小心裡正猜測著他這話裡的含義,初容等人聽了他這樣一說,卻都又哭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