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皆繫於宋青小一念之間的千山聽到了她的那一句話,聽出她話中像是認識自己一般,可她修為通天,自己卻僅只是分神之境罷了,思來想去,卻壓根兒想不起兩人曾經有碰面過。
對於當年的他來說,宋青小太過弱小,他像是隨手拈死了一隻蟲子,壓根兒不在意她的身份。
而此時情形逆轉。
被她抓在掌中的年輕人已經沒有了當年的張揚肆意,眼底有害怕與哀求之色慢慢隨著眼淚溢位,在她面前甚至生不出反抗之心。
現在的她自然是比當年的千山更有自稱為神的資格。只要她輕輕用力,就可掌控他的生死,看他醜態畢露。
什麼是神?什麼是人?
宋青小的心中生出一股啼笑皆非之感,她將手一鬆,千山‘撲通’落地。
“我只是一個想要帶朋友離開這裡的人。”
千山不知她為何會放過自己,卻在逃過一劫的剎那,蠕動著往後退縮,臉上帶著餘悸之色。
她的話音落入他的耳中,令他怔了一怔。
緊接著,她將手一舉,喊了一聲:
“已經夠了。”
她的話即是一種宣示。
頭頂之上那被撕開的天幕中,神機一族的臉上露出滿意與釋然之色。
天幕逐漸閉合,將他們的身影掩去。
將一名神武士高高抓起的黑龍在她話音一落的剎那,化為殘影飛快的消失。
龍嘯之音還響在他耳側,他的身體飛快下落,但失去膽氣之後的他竟連穩住身形的力量也提不起來,心中只生出一股劫後餘生的歡喜。
阿七怔愣了一下,隨即將天道寺的殘影從半空之中收起。
銀狼收斂爪牙,扭身而回。
黑色的巨龍飛上天際,快速的遨遊了兩圈,發洩了心中首次以身體作戰的興奮後,化為黑色的細影,回到了她的手腕處,匍匐不再出聲。
“武道研究院對天外天的掌控,到此為止!”
宋青小站在大門前,輕聲的說出這話。
她的話即是隱含著命令,也是一種事實。
隨即,她的身影進入門內,無人敢再阻止。
倖存的人們不敢再進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入內。
“這不是入聖境,這不是入聖境!”
半空之中,玄都世家的老者喃喃出聲。
“事隔六千多年,這片星域之中,再度出現了大道境的強者!”
唯有踏入了大道境,成為傳聞之中可與神比肩之人,才能有這樣逆天的神通,馭使這上古真龍、妖王,以及鬼域的主人,並打破這武道研究院統治天外天多年的格局,令這些長老議會的人無法阻止。
……
宋青小放出神念,很快將武道研究院的一切盡收眼底。
她看到了從湘江氏強搶的妖獸,被關押在地下的實驗室。
‘混沌珠’的計劃重啟,實驗在進行。
她摧毀了實驗室,無數受困的妖獸飛奔而出,逃往外界。
當年她得到了星空之海,使得這個星域之中大部分的妖獸自此滅絕,僅能依賴銀狼而生,如今將這批妖獸放出,希望多年之後它們可以繁衍生息,重新再有另一個全新的‘星空之海’的誕生。
神機一族製造混沌珠的初心並非是殺人,可落入當權者手中,卻成為了力量的武器。
宋青小將這裡關於混沌珠的一切記錄銷燬,使得混沌珠徹底成為歷史。
保護的禁制被她毀去,武道研究院內傳來警報頻頻。
可惜神武士逃的逃,躲的躲,還有一些圍在外面,不知所措,既不願離去,又不敢進來阻止。
她順著神唸的指引,拍開了一間地下石室的大門。
蘇五的屍身擺在那裡。
宋青小在門口頓了片刻,望著石室之內。
這裡面積不小,周圍擺放了不少兵戈劍戟以及各式各樣的符籙、寶物等,應該是平日武道研究院教習所用的場地。
中間是一個半人高的平臺,下方擺放著某種蓄積靈力用的東西。
他赤身裸體被擺在那,供人圍觀、指點以及學習。
宋青小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傷感之意,靜靜的站了片刻,接著提步入內。
不知為何,阿七本能的感覺此時的她心情可能十分的惡劣,應該是不願意被人打擾的。
小和尚猶豫了半晌,並沒有跟上去,而是站在門口,體貼的想要留給宋青小與蘇五獨處的時機。
但銀狼可沒有他的細膩心思,反倒因為宋青小流露出來的哀傷,而急於想要跟在她身邊,安撫她此時的孤寂。
因此她腳步一動,巨大的狼王也毫不猶豫跟了進去。
“蠢狼——”
阿七一見此景,忙不迭的想要伸手拽狼王的長尾。
狼王長尾一擺,阿七僅抓住了一抹殘影。
小和尚怔愣之間,銀狼已經坐到了宋青小的身邊,轉頭看著小和尚,眼中露出幾分嘲諷之色。
“……”
阿七氣得咬牙,但猶豫半晌,仍是跺了跺腳,不願意打擾了此時的宋青小緬懷故人,因此站在外面沒有進去。
宋青小感應得到銀狼與阿七之間的小插曲,可她此時不想去關注這些事,而是將所有的心神都放在了面前的男人身上。
他的臉色雪白,不見一絲血色。
存放此地多年的時間,經由武道研究院的人再三研究並以人力手段復原之後,他看上去如同一具假人。
在他的身上,殘留著不少大戰後的痕跡,被人插了標籤做上了標記,分別記錄著以什麼樣的寶物所傷,靈力屬性以及傷害幾分。
他如此驕傲,身死道消後,卻仍不改桀驁,卻沒料到死後屍身竟會落得如此下場。
其實在時光流域之中,宋青小已經看到過很多次蘇五。
剛出生時的他,年幼時的他,少年時期意氣風發的他,還有後來情意一途坎坷之後,日漸沉默與陰鬱的他。
她看到了他誤殺長輩,叛出家族;
也看到了他想要突破入聖,尋找離開星域的路,試圖逃避,最終被武道研究院圍攻,不敵死去。
可在她心中,印象最深的,卻是魂體寄存於她識海中的他。
最初作出奪舍的樣子,卻又在兩次即將成功時縮了回去的他。
裝出高深莫測,不將天底下人放在眼中的輕狂,最後日漸熟悉之後,又變成那個嘴巴凌厲且不饒人的男人。
喜歡以刻薄的話評價武道研究院,在沈莊羞辱東秦無我,卻又在關鍵時刻捨身而出,替她拉攏了太康氏庇護,最後讓她別怕的聲音。
眼前的這具屍身與印象中的他長得一樣,但不知是不是缺少了魂性,只剩了一具冰冷冷的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