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天之季女

“巫山神女認定為西王母的女兒，僅僅是因為稱呼？”

“不止啊，首先是炎帝女兒的記錄矛盾。在炎帝的三個女兒當中，記錄都是‘小女兒’，但如果選一個異類，你覺得會是誰？

帝女桑和女娃都是變成了鳥的，唯獨瑤姬沒有。

那有沒有可能，炎帝就一個女兒，變成了‘鳥’，而瑤姬不是他女兒，其實是西王母的女兒呢？

對於歷史，古人是很喜歡截搭的，把西王母的女兒記錄成炎帝的女兒，也是正常。

這類分析還有很多的。”

“好吧……”

趙清雪消化了一下，問道：“假如巫山神女就是西王母的女兒，那她與山鬼的關係在哪？”

“呵呵。”

呂文命充滿玩味的一笑，問道：“你認為，巫山神女是哪座山的女神。”

“？？”

趙清雪沉默了一下，便開始思考這句話的深意，可實在是找不出什麼線索，便答道：“自然是巫山了。”

“錯，是於山。”

“？”

“於山，商於的於，商於知道吧？張儀挑撥齊楚斷交的那塊地，六百里商於，其實是商於古道周邊，西邊那塊如今被認為是商於的地方，叫做商洛。

而華山，就在商洛。

《漢志》中描述：‘楚懷王隆祭祀，事鬼神，欲以獲福助，卻秦師。’《九歌》還有楚王室祭祀鬼神，依靠神靈的幫助來打敗秦軍的意思。

巫山，實則是商於之山，華山。”

趙清雪想到了楚襄王的“巫山雲雨”，作為楚懷王的兒子，如果是父親楚懷王著重祭祀的神明，他又如何敢褻瀆？

趙清雪詢問，呂文命便笑著答道：“你看過《高唐賦》和《神女賦》嗎？”

“這其中是有差別的。”

“在《高唐賦》裡描述，宋玉跟隨楚襄王遊雲夢臺，楚襄王詢問何為朝雲，宋玉答，這是巫山神女，曾經先王遊雲夢臺的時候，巫山神女曾在夢中服侍先王。”

“這個先王，直觀體現，就是楚懷王了。”

“可能還有歷代先祖的意思，可不管如何，巫山神女都是與先祖侍寢過的，楚襄王再夢會神女，豈不有倫常之亂？”

“想想都不合理。”

“故而，你把兩代楚王的巫山之會看作是《山鬼》裡面女子對神明的那種‘愛慕’就可，表面上是愛慕，實際上是祭祀。”

“商於之地，是楚國與齊國斷交的開始，也是楚國衰敗的根源。”

“楚懷王任用屈原改革，屈原在巫祝方面創作《九歌》這些篇章幫楚懷王在祭祀上革新，藉助神明的力量也好，提高凝聚力也罷，都是一個意思。”

“而藉助巫山女神，也是一種表態，表示楚國誓要奪回商於之地。”

“因此楚懷王和楚襄王，都對‘巫山神女’念念不忘，念念不忘的哪裡是什麼神女？明明是商於之地，是楚國的社稷啊。”

呂文命這麼一說，趙清雪居然覺得好有道理。

如此說來，巫山其實就是於山？巫山神女其實是華山女神？

呂文命繼續說道：“這般分析，也只是理論充足，還有一個可以一錘定音的證據。”

“是什麼？”趙清雪問。

呂文命笑道：“《始皇本紀》三十六年，秋。使者從關東夜過華陰平舒道，有人持璧遮使者曰：‘為吾遺滈池君。’因言曰：‘今年祖龍死。’使者問其故，因忽不見，置其璧去。使者奉璧具以聞。”

“始皇默然良久，曰：‘山鬼固不過知一歲事也。’”

“將玉璧交給使者的人，是華山來的，始皇帝的回答是，山鬼。”

計程車已經到達酒店前，頗為急促的剎車讓趙清雪微微前傾，但此時更多的是心神的震盪，論證到這裡，巫山神女，竟然被從巫山移到了華山，還無從反駁。

內心也已經信了七七八八……

她開門下車，還聽著呂文命在繼續論述。

“呵，前面的資料也可以佐證。”

“天帝之季女，名為瑤姬，未行而亡。一般認為這是炎帝的女兒，可炎帝與天帝還是有差別的。前面論證炎帝的女兒大多與鳥有關，有幾個女兒就不得而知了。”

“但這個瑤姬，其實並非是炎帝的女兒，而是天帝的，天帝是誰呢？”

“我們注意‘未行而亡’這一點。”

“神話故事當中，還有哪個帝王的女兒，很早就死了？答，洛神。”

“她是伏羲的小女兒，因為在洛河落水而死，被封為洛神。這是死因封神，但落水後屍體一定不見了嗎？我看不見得。”

“《山海經·中次七經》：又東二百里，曰姑媱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屍。”

“淹死在洛水，葬在華山，成為山鬼。”

“這才是‘我帝之季女’啊。”

“哦，對了，伏羲也被稱為太昊，有昊天的意思，最早的玉帝指的是昊天上帝，玉帝和王母在這個層面上，未嘗不能代指夫妻，瑤姬這個西王母女兒的身份，就也是一種映證了。”

趙清雪停下腳步，太陽穴有些發脹，她按摩了一下，苦笑道：“怎麼又扯到洛神了？我要查的，僅僅只是山鬼啊。”

電話那邊的呂文命聳了聳肩，道：“神話故事就是這樣唄。”

唉……

趙清雪憂愁的嘆了聲，總覺得來找呂文命是個錯誤，事情越來越複雜了。她整理消化了一下，提問道：“那有關於巫山當地民眾流傳的神女幫助大禹治水一事，又如何解釋？”

“從這些民間傳說來看，瑤姬應當還是在巫山才對。”

“可巫山與華山那麼遠，其中如何產生聯絡？”

在電話的那頭，呂文命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個“獵物落入陷阱”的笑容。

他意味深長的問道：“聽說過劈山救母嗎？”

“！！！”

趙清雪豁然開朗之時，只覺得頭都要炸了，你就是這麼“考古”的麼？

巫山神女瑤姬，還有一個身份，是神話傳說裡面的楊戩的母親“雲花女”，雲花女下凡私通凡人，被玉帝壓在桃山，楊戩劈山救母。

但現實中並沒有著名的桃山，但同樣的劈山救母的故事，還有寶蓮燈，沉香劈山救母，就是劈的華山！！！

兩個故事結合在一起，很可能代指桃山就是華山。

“華山被劈了，瑤姬被救出來了，然後呢？”因為資訊量過於巨大，趙清雪此時有些有氣無力了。

呂文命似乎很滿意她這種疲憊的語氣。

笑道：“劈山救母是故事，但也是史詩，你看那巫峽，像不像是被劈開的？”

“！！！”

趙清雪宛如被雷擊了一般，佇立良久，抬頭望著天空，望著那一輪明月，只覺得連月光都是苦的，神啊，你劈死我算了吧！

我就只是想解決山鬼的問題而已啊，怎麼牽扯到了大禹治水？

“所以，劈山救母，說的實際上是大禹治水的故事。身為洛神的瑤姬被葬在了華山成為了山鬼，在大洪水時期她幫大禹治水在巫峽一代，然後在這裡留下了傳說故事，因此被稱為巫山神女？”

“恭喜你，總結的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