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餘騎身影狼狽的跑進了南村口，帶頭正是滿眼血絲的治團長郭志，一身灰軍裝溼透，塵土斑斑變了色，駁殼槍套隨著戰馬的步伐與身體碰撞發出嗒嗒聲響。
跳下馬跑進司令部大院，差點與聽到聲音走出來的郭清司令撞了個正著。
顧不得客套，喘著粗氣嚷：“大哥，皇軍來了！”
話畢，從腰後拽出水壺，仰起溼漉漉的脖子往嘴裡猛灌水，渴得那一個慘。
郭司令沒在意自己兄弟動作，嗓子猛沉：“你這冒冒失失的象什麼話？呃...你確定，看到皇軍來了！”
“哥，那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一大拔皇軍...好幾百，從南而來！”郭志滿頭塵土，拍打著帽子向站在門口的大哥彙報，至於有沒親眼看見...反正手下親眼看到了，應該錯不了，至於一百多跟幾百，又有什麼區別？
“他孃的，東邊是許金生的地盤，李英那孫子讓老子來搶保安團的地盤，八成是姓孫的傢伙這回也想來撿便宜！”郭清雖然不明實際情況，但皇軍帶著許金森的治安軍在封鎖溝東邊集結，他當然也早就得到了訊息。
“大哥，我們這是虎落平原遭犬欺！依我看，多半是李英那傢伙他佔了咱們地盤，這回又在私底下玩陰的！你想啊，許金森距離這裡這麼近，他自己不來，卻支著咱們跑這麼遠，擺明是讓我們跟保安團玩一出搶地盤的戲，然後讓姓許的來撿桃子！”郭志說完，順勢在旁邊磨盤上坐了。
郭清想了想：“姓許的多半是顧忌皇軍面子，不好親自動手，故意聯合李英讓咱們來當這出頭鳥，這算盤打得丁當響，他們真以為有了皇軍這坐靠山，就認為老子是好惹的麼？”
“那咱們怎麼辦，我要是呆在這，你回去後，咱們以後連相互照應都作不到！”郭志明顯不想呆在窮鄉僻野。
“這地方跟我們的一區中間隔了個許金生跟王自全，距離又那麼遠，他們這是要將咱兄弟分開，好各個擊破，嘿嘿，既然要玩陰的，他以為老子就不會麼？”郭清忽然想明白，心情忽然變好。
“要不，咱們跟孫有尚講和？”
“這主意倒也不錯，這姓李的給老子玩這一手，這個樑子算結下了，老子遲早會找他算帳！你讓老子跟孫有尚鬥，老子偏不如你們意，這樣，你派個人去後邊的山寨上邊，就跟他們說，咱們也是迫於無奈才到這來，反正也沒打死他們多少人，咱們的傷亡也不少！”郭清恨恨的說。
“呃，大哥，咱們追擊南邊的那夥保安團，這回又損失了半個連。”郭志沒敢隱瞞，說完趕緊縮了縮脖子。
郭清聽了，卻渾沒在意手下傷亡，反而面帶喜色：“沒事，既然咱們的傷亡比他們保安團還大，也算給足了他姓孫的面子，你趕緊安排人，這就去跟山寨上的孫有尚司令的講和！”
郭清對孫有尚的稱呼也發生了變化。
“好勒！”郭志見大哥沒發火，立即眉開眼笑，自己那些手下，死了就死了。
“老子這回認栽，這地方咱們呆不住也佔不了，他姓李的也別想佔便宜，至於南邊來的皇軍，咱們也別跟他們照面！”郭司令說完對旁邊副官下令：“立即傳令，收攏部隊，明天一早撤回咱們防區！”
“大哥，咱們撤回去，又要經過王自全司令的防區，為防夜長夢多，依我看，還是連夜走才安全！”郭志將屁股從磨盤上挪開站起，建議道。
郭司令點了點頭，扯開破鑼嗓：“你這考慮還真周道，你立即安排人去山寨！”
說完轉頭對副官再令：“立即快馬通知附近所以的人，天黑後集結回咱們一區，沒能通知到的，留幾個人負責收攏他們，自己想辦法回去！”
......
看著山路上來了一扯了白旗的土匪，趴在山崖上的陳沖有些發懵，這些傢伙什麼意思？
旁邊的保安團九升了班長的孫二寶立即大喊：“你孃的來幹什麼？”
說完，故意將槍栓拉得嘩嘩響。
上山這貨喘了口大氣，扶著山壁恢復了些許力氣，扯開嗓子吼：“哎，叫你們當家的出來說話！”
陳沖跟孫二寶對視一眼，示意他繼續對話。
“有屁就放，再不說事，老子給你一槍兩洞！”
“咱們司令說了，這回到貴寶地，也是迫於無奈，所以，司令特派小的來商量商量。”
“商量？嘿嘿，你佔了老子的窩，圍了老子山寨，你來跟老子說商量？”
“哎呀，你這說哪去了，這不打不相識，這牙跟舌頭關係那麼好，有時候也不咬兩咬不是，話說親兄弟間也難免生點芥蒂不是？”這貨看樣子讀過兩年書，說話有水平。
“‘見的’（芥蒂）是什麼意思？”陳沖小聲問孫二定，他聽明白了土匪這是要服軟，但卻沒聽明白這詞什麼意思。
“我哪知道？”孫二寶一頭霧水，同樣沒鬧明白，趕緊扯嗓子問：“什麼生尖的生圓的，就說你來幹什麼！”
來談判的一頭黑線：這些個土匪真沒文化。
“我是說咱們講和，我們司令今晚退走，對於你們的損失，咱們賠你兩千大洋，另外再送五十條快槍，子彈一千，手榴彈兩箱，同意的話咱們司令跟孫司令就是異姓兄弟！”
“他孃的，姓郭他那些個異姓兄弟，十個就被他弄死了八個，這還有臉說？”孫二寶有些心動，看向陳沖：“如果他們真要走，那...他們送的東西不要白不要？”
“那要是他們設的陷阱怎麼辦？”陳沖沒放鬆警惕。
“那倒不至於，山寨與山寨間經常發生衝突，講和也正常，你想啊，他們打咱們這山寨又打不下來，咱們也看到了追進山的那夥土匪今天從山路上退了回來，人數少了好幾十個，抬著的也不少，多半被樸教官他們弄死了不少，就算咱們將駐地讓給他們，他在這下邊還能坐得住睡得著覺？”孫二寶跟著孫有尚沒少跟各山寨打交道。
“那成，先讓他們先把槍和子彈送到下邊平地上，我看他們能玩什麼花樣！”陳沖將信將疑。
孫二寶立即對著下邊扯了一嗓子：“哎，先把你們的‘誠意’給老子抬上來！”
下邊來談判的早有準備，向後一招手，立即，十幾個土匪抬著綁在一起的槍、幾個箱子從山道上喘著粗氣往上走。
“就放到那裡，全部後退！”孫二寶說完，對旁邊的陳沖請求：“我帶人下去看看？”
“去吧，注意安全！”陳沖頂著旁邊的機槍，一拉槍機，自己佔了地利，根本不怕這些土匪他們敢玩什麼花樣。
好半晌後，槍跟子彈手榴彈大洋被抬上山寨，逐一檢查過，沒任何問題。
山下傳來那個談判的聲音：“東西你們已經收到，咱們司令還有話說，我一個人上來，沒問題吧？”
“成！”陳沖直接回答。
一個文質彬彬的長衫中年人喘著粗氣爬上了山崖下的平臺，舉著雙手示意自己沒帶武器。
陳沖將機槍交給孫二寶，下了山崖，手按著開啟了的駁殼槍套，與中年對立：“要說話就趕緊！”
“那個...孫司令是吧？兄弟韓步雲，這回過來打擾貴部，特來致歉！”
陳沖沒有否認，他沒多少跟土匪打交道的經驗，連長不在，孫有尚也不在，現在這裡自己最大，硬著頭皮來跟敵人談判，那毒辣的視線在對手要害上巡視了好一會兒，終於開了腔：“呃...”
見“孫司令”不說話，韓步雲見對方視線不善，趕緊再次說話，好化解尷尬場面：“孫司令，我們旅長說了，這回是確實是我們的錯，還請司令海涵，也請司令體諒一下我們難處，在皇軍手下做事，這回過來確實也是別無選擇！”
陳沖不知道海涵什麼意思，只得鼻子裡又嗯了一聲。
韓步雲見陳沖沒有發表意見，以為他還在生氣，趕緊再說：“以後只要你們保安團到咱們一二三區主圓兩百里範圍，要是有什麼難處，就報兄弟名號，別的不敢說，只要不扯上皇軍，兄弟包你橫著走，就算你要找十個八皇軍娘們，也包在兄弟身上！”
這貨胸脯拍得當當響。
陳沖愣了，前些日子聽蘇幹事說起過附近的形勢，鬼子將安縣以北的地方劃成了十個區，那一二三區靠近太行山，剛好也包括了北邊煤礦礦區，忽然想到冬天就要到了，立即下意識問：“這就要過冬了，能不能給我們弄點煤過來？”
“要多少？”韓步雲大喜，就怕你不提條件。
“搞個幾千斤！”陳沖想了想，既然你送上門來，那還不得叫個天價？
韓步雲卻聽得一愣，這...只要幾千斤？
這是什麼個意思？
猶豫了一下：“這樣，過幾天，我就安排人給們你送個...一百噸過來！”
陳沖愣了，老子要幾千斤，你就只給老子送一百？
自己漫天要價，這貨竟然給砍掉一大截？這價砍得夠狠！
反正，不要白不要：“那行吧，還有別的事沒有？”
“哎，咱們天黑後就走，以後你們要有用得到兄弟的時候，派人個來說一聲就成，郭司令意思是希望咱們能建立聯絡，李英現在勢大，不斷吞併附近的兄弟地盤，所以提醒你們也要注意一點，如果咱們能團結起來，他就不敢拿我們怎麼樣！如果孫司令你沒別的吩咐，那咱們就此別過？”說完拱手。
陳沖伸出手，覺得不妥，趕緊縮了回來，想到以前羅富貴曾表演過土匪的那些土匪手勢，哆嗦著雙手抱拳示意。
朝步雲趕緊彎了彎腰，立即轉身，準備離開。
眼前這孫司令果然不簡單！他看清楚了那大手虎口上的槍繭，厚得嚇人，那看自己眼神就像野獸在看獵物！
顧不得溼了後背的衣衫，快步往山道下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