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也得走,趕緊收拾東西,看能不能發個明碼,給...師裡報告一下情況!”
“得,你就看好了!”那垂頭喪氣的辮立了起來得瑟:“馬上發報,郝運,你個笨蛋,趕緊的,幫忙把天線豎起來!”
終於想起來,發電報,總得發個什麼彙報內容或者什麼命令類的吧:“狐狸,你說,要發點什麼?”
“你讓電臺兵自己想,就算明碼,也要帶暗語!”胡義在講武堂學的那些招數,總算還是派了點用處。
聽到胡義這麼說,丫頭終於明白了電臺這玩意兒,好象也不太容易使喚,並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玩的轉。
自然要揚長避短,長處當然是要學會用人,自己不會,要麼學習,喜歡的當然得學,但不喜歡的,比如文化那些,就可以讓別人學,比如李響,就是很好的戰友。
當然更要收了已經到進了九連的人的心,看唐大狗那樣的貨色,都能拉人,也說明那個班應該不簡單,因為,沒大見過唐大狗幹吃虧的事,雖然他經常因為嘴臭而吃虧。
至於半仙的那幫貨色,到目前為止,好象還沒發現什麼有用的人,不過,基於對胡義的感覺,丫頭心裡對國軍投誠過來的人,基本都抱著期待。
⋯⋯
排著隊的人群,慢慢向前挪動腳步,懸崖邊上,站著一個年輕人,正使勁拉著一匹正在驚跳的騾子,年輕人大而黑的眼睛,在夕陽下閃閃發亮。
身後,人擠人,人吼馬嘶。
“有槍的留下,沒槍的,跳崖!“
一個領導模樣的人,嘶啞的嗓子在穿梭,他的嘶喊聲,影響了周圍的人,很快變成無數人的吼聲,如浪潮般捲過亂糟糟的人群。
一個年輕姑娘繫緊了腰間紅色的小鼓,走上了懸崖邊緣。
後面追擊的鬼子停止了嗥叫,前面,一大群,不,是一大片,不可思議的人群!
就像一群突然靜默野獸,嗜血的眼睛,流露出的是恐懼。
槍聲停止。
追逐的戰場,在一剎那,變得寂靜。
山風在落日下的懸崖間悲傷呼嘯。
在幽深的谷底盤旋。
被圍追的八路們,面色蒼白。
噙淚,互相鼓勵。
手牽著手。
望向陰暗的山谷,深不見底。
縱身撲向幾乎垂直的懸崖,大地。
接二連三。
深谷接連不斷的迴響著物體墜落和撞擊地面的聲響。
慘烈的嘶吼在山谷迴響。
不絕於耳。
跳崖的眼神絕決。
儒雅的學者。
年輕稚嫩的少女。
身懷六甲的母親。
唇上絨毛未脫的少年。
敦厚平實的工人。
⋯
他們選擇尊嚴的時候,選擇了死亡,堅定不移的眼神,選擇得從容不迫。
抽泣聲止不住漫延。
沒有人舉手投降!
⋯⋯
現在,隊伍中間的鬼子大尉,表情從興𡘊到猙獰,最後,變成恐懼。
走投無路的八路在夕陽下山風裡,主動赴死,男女老少,仇恨的眼眸,訴說對世界的不捨,沒有人選擇為了生存而放棄自己的信仰。
一個連死亡都不怕的民族,是不可能征服的,大尉有些動搖,緊握指揮刀的手在顫抖,從手套破損處露出的指節發白,青筋在顫抖。
前後左右步兵們端著槍,看著那些八路不斷奔赴懸崖,槍口慢慢下垂,陷入了沉默。
鬼子們距離懸崖還有一些距離,逼上絕路的八路起碼近千人!黑壓壓的擠在一起,靠後的人轉頭,沉默。
也許是希望用血肉之軀給身後的人擋住子彈。
斷後的幾個八路,趴在地上,一個受傷的戰士艱難的抬起槍口,還沒來得及開火,一個鬼子搶先扣動了扳機。
戰士身體猛的一顫,往後便倒。
剩下的其他人槍裡也許還有一發子彈,面前黃壓壓的鬼子,成百上千,趴著,沒有了意義。
慢慢起身,站直後一步一步往後退,背靠著戰友,終於停止。
斷後小組為吸引火力,一路上艱難阻擊敵人,奈何,人數太少,被鬼子一路輾壓,幾天沒閤眼,從撤退開始,就一直在後退,一直以來,都在後退,戰鬥的人員越來越少。
特務團作為保衛八路軍總部王牌部隊,原本,彈藥充足,為了掩護機單位,後勤,學校⋯原本有機會翻山越嶺避開鬼子掃蕩的他們,為了保護總部機關人員,選擇了留下,哪怕萬分之一機會,也要完成掩護的任務,曾經引以為傲讓兄弟部隊羨慕的充足子彈,接近打光。
打的時間太長,步搶抵著的肩窩早已經麻木,別說打退鬼子,阻攔鬼子前進,邁步都困難。
可惜,鬼子有備而來,各個方向逐步推進,太行山難行,也阻攔了進入平原的部隊回援!
大山深處雖然面積很大,卻到處都是懸崖絕壁,能走的路原本不多,能讓近千人大部分是老弱的文職人員前進的大路更少。
雖然,聽說南面來了增援部隊,可是,撤離的人太多,速度太慢,沒能與增援的部隊匯合。
有路的地方就有鬼子,計劃的撤離路線上,岔路口突然又冒出鬼子隊伍,讓所有人心往下沉,前面偵查的戰士,自動變成了阻擊部隊。
前後都是大隊鬼子人馬,大群人馬不得不轉向旁邊的山道,山裡的崎嶇小道很窄,很可惜,卻無險可守。
瞎了眼的蒼天,沒有降下奇蹟,
距離那些絕大部份手無寸鐵的八路的只有二三十米,鬼子們越近卻越恐懼。
地上躺著早前犧牲的戰士,拿槍的八路不多,灰色衣衫襤褸,灰頭土臉,面上不再恐慌,帶著仇恨,平靜面對壓上來的鬼子兵。
連續的戰鬥,減員大半,剩下的,已經疲憊得快抬不起頭,文質彬彬的人臉色蒼白髮抖本應握筆的手,端著從犧牲戰士手裡拾起來並不習慣的步槍。
槍裡沒有子彈,刺刀不再閃亮,彎曲變形,上面是歪扭發黑的血跡。
此時此刻,人群裡,還有嬰兒在哭啼。當擔任掩護任務的八路軍,再也無力庇護這些手誤寸鐵的人們時,鬼子如一群餓狼撲向了這些手無寸鐵的人們。
一路上,魯藝的男學員、男教員們用一切方式開始了與這群屠夫進行搏鬥,而他們所能倚重的,無非是他們瘦弱的血肉之軀。他們無非是想用自己用生命組成的這道“人牆”爭取短暫的時間,為自己的姐妹們爭取哪怕一分鐘脫離日軍追擊的機會。
但是,她(他)們已經被逼上了絕路,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和逃脫的機會。
被圍追的人,相互整理衣衫,從容不迫,面向懸崖,縱身撲向大地。
深谷裡,接連不斷的迴響著身體墜落和撞擊地面沉悶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