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道口鎮。
昔日春天原野遍綠景象已經蕩然無存。
一陣陣寒氣不斷鑽進某間破屋視窗。
破屋開啟的門扇旁邊站著一肩上掛駁殼槍的黑衣漢奸。
屋中間燒著一個火爐,一股嗆人的煤煙夾著血腥氣在屋裡繚繞,然後往大門往外擴散。
地上蹲著一位被裘衣裹得嚴嚴實實,雙手攏在裘皮袖中的中年人。
中年人看著面前冰涼地上一堆破衣爛衫:“李奉天,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只要你說出你手下那些人的名字,我現在還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地上那堆破衣爛衫中...忽然傳出一個微弱的聲音:“呸,狼心狗肺的傢伙,老子真是瞎了眼。”
那不是一堆衣物!
應該是叫李奉天的人在那堆衣物中說話,可惜無論怎麼看...都看不出那堆破衣衫中能藏著一個人。
被罵為狼心狗肺的中年人面無表情,抬起手中的鞭子,拔拉著那堆衣物,終於,那堆衣物中露出半張滿是鞭痕的臉。
正門口站崗的那漢奸心驚肉跳,頭皮發麻,差點嚇破了膽,哆嗦著轉過臉不敢看那慘狀。
他著實不敢看!
因為地上那位叫李奉天的八路書記,雙手齊腕斷,雙腳從腳踝處被砍掉。
那人身上衣服早被鞭子抽成亂七八糟的布條,他身上還沒流乾的血,仍然從被烙鐵燙過的傷口往外滲。
沒來得及乾涸的鮮血,繼續在多次凝固成褐色的破布爛衫上流淌,很快再次覆蓋上一片褐色。
都這樣了還沒死,那八路可真了不得...
蹲著的漢奸冰涼的聲音再次響起:“好呆咱們曾經也是戰友,不要說我沒給你機會!”
“姓吳的...我...日...你祖宗...十八代...你就死了...這條心...組織...遲早...會弄死...你這...王八蛋...”地上那位可真堅強,竟然還能從牙縫裡吐出細微的聲音。
斷斷續續吐出短短的三十來字,好像拼盡了他全身力氣,都能聽到他說話時牙齒顫抖時咯咯發響。
吳姓中年漢奸忍不住獰笑:“呵呵,組織?組織不讓我好過?那我就殺光你嘴裡的組織!”
“別作...夢了...你...真以為...改名...吳進善...組織上...就查不到你...你這出賣...國家...民族...利益...叛徒...王八蛋...天打...雷劈...遲早...不得...好死...”
“不讓我好活?那被我捉住的也別想好死!”殘忍的漢奸吳進善順手從旁邊火爐中抽出燒紅的烙鐵,直接壓在地上李奉天胸口破布條間。
嗤的一聲,烙鐵與身體接觸處立即冒出一股白煙,混著棉衣被引燃的灰煙,李奉天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聲音嘎然而止。
看那樣子,應該再次暈死了過去。
聽到慘叫聲,門外走進一位身著打補丁的黑衣人。
黑衣人進來後直接對守在門口的漢奸吩咐:“你先出去!”
等那漢奸出門,黑衣人走到漢奸吳進善身旁:“大哥,等會兒還得把他拉出去公開處決,你下手輕點兒。”
吳進善用腳踹了地上的李奉天,轉過頭,滿臉猙獰:“我做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插嘴?”
那黑衣人有些無奈:“王司令那邊出事了!”
吳進善將烙鐵插進爐子,愣了一下:“出事?出什麼事?”
“前幾天王三祝帶了一支百多人隊伍清剿黃縣到我們這一帶的抗日分子,被游擊隊打了個伏擊,損失慘重。”
吳進善面無表情:“說詳細點!”
“大哥,我覺得這事不簡單,王三祝先是被游擊隊伏擊,帶著殘兵逃回黃縣,王太恭知道情況後大怒,集結了兩千人馬,皇軍也派了一個營治安軍一起圍剿,卻再次被游擊隊打了個落花流水!”
吳進善終於皺著眉頭:“游擊隊?八路的還是國軍的?”
“據逃回來的土匪說有國軍也有八路!國軍跟八咱組成了聯軍!”
吳進善愣了一下,卻立即否定:“絕對不可能!八路有可能跟國軍共同協同配合打小鬼子,但他們絕對不可能組成聯軍!”
“我原本也是這麼想的,八路跟國軍是死敵,可這回咱們的人真發現有國軍游擊隊進咱們防區...會不會...是八路改變了立場?”
吳進善搖了搖頭:“八路代表的農民,國軍代表的地主資產階級,他們是天然的死敵,不可能湊到一塊!對了,有沒有那八路隊伍的去向?”
“呃...你先聽我說...這事還沒完,更離譜的是前天晚上,王三祝使陰招偷襲八路押送俘虜及護送傷兵的隊伍,結果再次被八路伏擊,損失了兩百多人後,昨天退回了黃縣!”
吳進善皺著眉頭:“河修啊,你我都清楚,八路的戰鬥力雖然不錯,但卻一直缺武器少彈藥,根本不可能是王太恭那幫人的對手,這事有古怪!”
吳河修猶豫了一會兒:“會不會是有國軍在這一帶活動?”
吳進善搖了搖頭:“山裡的國軍都被小鬼子給全圍了,他們現在自身難保,這時候哪裡還敢跑到這一帶來活動?”
“我總覺得這事有些不對勁,咱們這段時間最好低調一點。”
“治安軍才掃蕩過,八路主力全都往東邊跑了,這一帶哪裡還有八路?再說了,咱們背靠鬼子這棵大樹,根本不需要低調!”
“形勢今非夕比啊大哥,你以前當八路縣高官的時候,八路在這一帶總共也不過幾百人,咱們這兩年光殺的八路就近千,可見這八路根本殺不絕,反而越殺越多...”
“你懂個屁,那小鬼子現在集結了近二十萬人,馬上就會對黃河以北的國軍發起總攻,那些反動派絕對會投降,如果我們現在不能把滑縣這一片先拿穩,他們投降變成偽軍後,這裡還有我們什麼事兒?”吳進善投鬼子,他自己卻並不認為是什麼大事兒,至於叫鬼子皇軍,他還沒那麼賤!但時逢亂世,有什麼能比享樂更重要?
吳河修對這兄長言聽計從,但也不是沒腦子之輩:“反正我認為你這麼幹不大好,要是這一片真的連一個八路都沒了,所謂飛鳥盡良弓藏,到時候我們還有什麼用?”
“河修啊,那小鬼子幾十萬軍隊佔領了這麼大片地方,他們是軍人根本不懂治理!
這麼大片地方,難道他就不要人進行治理?
這兩年雖然發生旱災,但旱災遲早會過去,等鬼子到時候打敗了國軍,那時候再成立政府我們才有立足之地。”
吳河修愣了一下:“你以前不是教育我八路軍最終會取得勝利麼?”
“呵呵,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現在我們兄弟佔了滑縣,那王三恭佔了黃縣,賈老三在濮縣,北邊有李英的第一路軍,西北有郭清,安縣那邊有王自全...
你看看,那小鬼子說是佔了這麼多的地,他最後還是得靠咱們中國人治理!只要咱們手下有人有槍,就能在這亂世活得自在。”
吳河修卻一要筋堅持:“反正你為了一個女人與八路結仇,這事是你不對。”
吳進善臉色一黑:“你還提那事兒?老子做事,什麼時候輪得到你指手劃腳?”
吳河修忍不住想發火:“大哥你是不是瘋了?你讓我參加八路,我就參加八路,你是大哥,你讓我跟你幹特務工作團,我離開八路就跟你幹,但你也不想想,街頭上的小流氓都知道凡事留一線,他日好相見!”
吳進善也不想跟自己這親兄弟鬧僵,面色變得柔和:“呵呵,八路雖然口號喊得厲害,但他們卻錯估了形勢,你也跟我去過新鄉,鬼子的飛機大炮坦克成片,那是八路手中的鳥槍能打得過的?”
幾句話說得吳河修無語:“得得得,我說不過你,你想怎麼幹都行!這李奉天以前好呆也是我們的兄弟,你就不能給他一個痛快?”
“屁話,你帶人都殺了幾百八路反抗分子,這時候跟我說這些...”吳時善臉色再變:“不對啊,你是不是收到八路的警告信?”
“警告個屁!他們那工作隊都被老子設了套差不多全滅了,俗話說出頭椽子先爛,我只是覺得...咱們不要把事做得太絕!”吳河修再次強調。
“呵呵,看來你是被王三祝他們被游擊隊伏擊嚇破了膽兒吧?這樣吧,你立即給新鄉的林正值中佐打電話,就說咱們防區出現八路主力,讓他們派人過來清剿。”
吳河修見他兄長鐵了心與八路作對,搖了搖頭,不再相勸,準備離開。
忽然心有不忍,轉頭看了一眼地上那位...那位鼻子沒有冒白煙...好像沒了動靜。
忍不住上前,伸手在李奉天鼻子前探了探:“哎...大哥...李奉天這老傢伙死了!”
旁邊的吳進善從鼻子裡嗤出聲:“哼...死了就死了,你立即去對外邊放出風聲,公開槍斃大會改在明天,到時候那些八路來營救,正好將他們一網打盡!”
“可是,這李奉天都死了...”
“只要我們說他沒死,那些八路他知道個屁?等會兒再隨便找個嫌疑份子換身衣服,割掉舌頭再在他臉上烙幾個印,誰他孃的能認得出來?”
漢奸說這話的時輕描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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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進善原名吳藍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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