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著睡覺的田三七睜開眼,想活動一下身體,才發現背後傳來一陣鑽心的痛。
懵了一會,才想起自己暈倒前的那一幕,眼慢慢睜大。
思維慢慢恢復正常。
四周到處一片漆黑,隱隱聽到一陣嘈雜的人呼馬嘶聲。
強忍著痛準備起來,剛一動,背上傳來痛徹心肺痛楚,齜牙裂嘴:“啊⋯”
不過,摸到炕邊那熟悉的鬆動的轉塊,他終於知道了自己回到了駐地。
黑暗中,一陣吱呀聲響,有人推門進來。
哧...來人在黑暗中劃燃了一根火柴,閃出一團昏暗的光。
點亮了一盞油燈。
“排長,你醒了?”一個赤腳光膀子的壯實年輕人湊到床邊,看著正在轉頭的田三七,一臉的興奮,不等田三七答話,就接著說:“我去給你整點吃的,王小三還專門給排長你留了燉豬肉⋯”
“哎⋯朱二?你給我回來⋯”
“什麼事?排長...”朱二停下腳步轉頭。
“傍晚咱們排傷亡如何?呃...哪來的燉豬肉?”
“咱們排死球了十二個,傷了三十多⋯還有倆重傷的兄弟,也不知能不能挺過來⋯”朱二語氣變得低沉。
昏黃的光線中,兩人忽然沉默。
自己帶著七八十個人冒充治安軍,還混進了鬼子窩,突然從鬼子背後捅刀子,兩個對付一個,傷亡仍然還是超過鬼子!
朱二才想起排長問豬肉的事,趕緊補充““呃,那個燉豬肉的事,老秦今天接到老孟派人帶回九連回來訊息後,特意派人託炮樓裡的治安軍想辦法弄幾斤豬肉,沒想到治安軍直接從敵戰區搞了半片豬肉回來!”
“戰士們都傷得重麼?”
“嘿嘿,排長,這事你就別難過了,咱們受傷的兄弟,大部分都是在跟鬼子拼刺刀受的傷,看起來傷得厲害,沒傷筋動骨的,最多十天又是漢子!“
“老孟他們被鬼子攻擊,傷亡怎麼樣?”
孟隊長他們兩百多人,死了一百二十多,傷了五十多⋯要不是後來連長增援上來,他們差不多得全軍覆沒!要不是他們帶了老百姓過來挖溝,我看連抬擔架的都不夠⋯”
連長他們損失不大吧?田三七有意最後問連長,是因為他認為連長就是戰無不勝!
“特務排損失了兩名戰士,傷了好幾個,唐大狗班傷亡過半!騾子班傷了五個,一個沒死成!”
“外面怎麼那麼吵?”
“連長他們剛埋了犧牲的同志回來,正在吃飯,聽指導員說他們要連夜去高坪⋯”
“連夜回高坪?回保安團那邊?發生了什麼事?”田三七忍住痛,掙扎著想站坐起來,眼前一黑,差點再次暈倒。
“排長你別動,你傷得也不輕...聽說北邊有大批土匪在攻打孫司令,想搶地盤⋯”
“趕緊扶我起來!”田三七急了。
“不行,劉同志說了,你的傷不輕,你不能起來活動,需要靜養!”
“你孃的,老子的話不管用了?”
“要不我去叫指導員來?”
“老秦?還是算了吧!”田三七一驚,老秦要是到來,這大半夜裡還不得嘮到天亮:“鬼子全弄死了麼?”
“嘿嘿,抓了個俘虜!後邊連長他們衝到老孟那山坡時,鬼子趁著天黑跑了大半...你聽我說...”
老秦在桌子邊跟胡義對坐:“東西都操辦齊全了,真不休息一會再走?”
“馬車上也可以輪流睡覺,這麼多的傷員,倒是要辛苦你了!”胡義沒抬頭,在油燈下的地圖上比比劃劃。
“駐地這段時間不大太平,你走後我也會連夜出發,得想辦法將傷員送回酒站!”老秦吐出一口煙霧,瀰漫在燈光裡。
出去時加上特務排一百多人,意外遇上老周跟丫頭帶著的保安團一百多人,犧牲了三十多人,傷了五十多人,九連這次出去仍然傷亡近半!
老秦抽著著丫頭專程給他帶來的捲菸,菸頭上的火光一閃一閃明滅不定。
半晌後,胡義不抬頭繼續問:“你確定這批新兵沒有問題?”
“都是在敵佔區裡活不下去的百姓,對他們的背景都作了調查,身家清白,很多都是家裡有親人死在鬼子手裡,仇恨鬼子。”
“都打過槍麼?”
“人人打了三發!”
胡義沉默,又是新兵,每次戰鬥,犧牲最多就是新兵。
見胡義不說話,老秦繼續:“那些包袱裡給每人都準備了一雙布鞋,合不合腳...我也不知道,反正湊和著換換穿就成,都是逃難過來的那些婦女們趕出來的,雖然粗糙了些,做得倒是厚實...”
胡義打斷了老秦的嘮叨:“我看到駐地有不少的酒站村村民,怎麼他們都跑山外來了?”
“前段時間砍九送了批物資過來,他們這回是來幫忙運回山裡的。”
“運進山?以前不是砍九直接送過山腳的炮樓麼?”胡義把視線從桌上的地圖上收回,看著油燈陷入了沉思。
“有什麼問題麼?”
胡義總覺得哪裡不妥,想了半天也沒理出個頭緒:“在軍分的時候,鬼子接近一個騎兵旅團,卻放棄了對軍分割槽的追擊,只是派治安軍進行了一次圍剿!分割槽領導分析說,鬼子一定在進行著什麼陰謀...”
老秦一驚:“軍分割槽距離我們那麼遠,能跟我們扯上關係麼?”
“軍分割槽撤出這片地方後,鬼子就像是忘記了這裡,你覺得以鬼子的脾氣,這可能麼?”胡義終於把握到一些不尋常之處。
“你這說的...我這心裡好象也不踏實...對了,前幾天民兵發現不少陌生人出現這一帶,他們假裝投靠親戚找人,難道...咱們被鬼子盯上了?”老秦突然想起一些事。
胡義目光再次落在地圖上:“東邊封鎖線,南邊也新挖了封鎖溝,西邊丘陵鬼子沒法挖封鎖溝,但在山腳下修了炮樓,北邊是縣政府跟區小隊防區,縣政府也在那邊...這事有問題!”
老秦指著畫有紅圈藍線的地圖:“以我們駐地為中心,老百姓開墾了不少的荒地,曾南生又送來了不少的種子,總算將莊稼給種了下去,只是不知道這些莊稼能不能挺寒冷的冬天。”
“你解決了水的問題?”胡義看向老秦,有些詫異。
“還能怎麼解決?也就是靠近封鎖線那邊,安排人挖了幾口深井,靠肩抬人挑把水弄回根據地,只是開墾的土地太多,幾桶水早晨倒進地裡,還沒天黑就又沒了!”
“不能挖水渠麼?”
“沒辦法,能打出水的井的地方地勢都,這水又不能往高處流...”
“那就開墾地勢低能打井的地方不就行了?”
“那也不成,有水的那些地方,距離鬼子修的炮樓不足十里,我們都只能半夜去運水澆地。”
“這代價太高了,既然人多,你沒想過,將這些人全部轉移到山裡去!”
“去山裡?為什麼?我們好不容易在平原發展了根據地,這退回山裡可不成!”
又是一陣沉默。
胡義突然又開了口:“我感覺...情況有些不妙,鬼子絕對沒那麼好心故意讓老百姓到我們這四面危機的根據地,他們多半是想讓我們認為平原上沒多少危險,放鬆警惕主動出山,然後再一網打盡。“
“你說的好象也不是沒道理...按你說的,還真有這可能性...”
“事不宜遲,就這幾天,先從西邊那些村子開始,派民兵將村子圍了,一個村一個村將村民轉移走,他們呆在這裡,種地也沒什麼產出,留一部分信得過的在裡就行了!
“可是現在村裡老弱婦孺太多,她們中很多人的丈夫兄弟父親都被鬼子抓了伕,所以,她們根本不願意走!”
“難道那些人他們就不相信,鬼子遲早會到這裡來?”
“可是鬼子就是沒有來!只不過他們都住在西邊!要勸走很難...“
“糊塗!咱們這裡就這麼點大的地方,就算是外圍,他們就不能透過這些村民傳遞資訊麼?我明白了,鬼子就是知道我們這裡人不多,所以才沒動手,砍九能順利送回這批糧食,多半也是鬼子佈下的陷阱,是想將從山裡出來的部隊一網打盡!”
“啊?情況有這麼嚴重?”
“我也只是個猜測,具體情況,得找內線問問才知道!”
胡義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你送傷員進山,估計應該沒什麼問題,回去後你跟團長政委說,造成不要輕易派部隊出山!
“好吧。”
胡義再次沉默,看著地圖出神,將手上僅有的線索不斷聯絡,卻始終找不到一點突破口。
九連學習工作隊方法,分散開後,穿上偵輯隊黑衣,就算在敵佔區裡打游擊都沒有問題不大。
可是來的那些老百姓,現在來就,就是個累贅...
他不在這段時間,老秦就像個老母雞,又要找食,還得護崽,白天讓傷愈的九連老兵帶著新們進行訓練,晚上開思想會,還得照料戰士們的生活起居,打聽敵人情況,解決村民間的雞毛蒜皮家事,幸好這些新兵把挑水也當成了訓練的一部分,才讓這些婦孺老弱們看到了希望。
胡義耳聽著老秦絮絮叨,神遊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