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樓外，幾個一連戰士正推著一輛摩托車在路上來回跑，頭頂著個小辮的，坐在駕駛位，兩隻小胳膊努力的控制著把手，旁邊的車斗裡，李響無聊的偶爾伸手拉一把車把手。
後邊不遠處，一連二連一大幫戰士都跟在後邊跑。
月光下，那雙囂張的大眼有些緊張，不時大聲的叫嚷著。
“這……是個啥啊？”幾個二連新兵眼睛瞪得滴溜圓，看著前方土路上來回溜達的鐵傢伙，哈喇子流出來尺把長都忘了舔回去。
“鄉巴佬！這叫摩托車，咱們二連也有這麼一輛。”另一個二連戰士撇了撇嘴。
“咱們也有？我怎麼沒有見過？”
“嘿嘿嘿…那是我們連長的寶貝，你以為是誰都能見得著的？”
“切，昨天我們跟胡連長連更大的鐵...王八都打過，知道那是什麼不？”
“沒見過世面的傢伙，那叫汽車...”
“坐在上邊還人有人推，這玩意兒跟雞公車有什麼區別？”
“這你就不懂了吧...摩托車上有發動機，一叫喚起來他自己就能跑。”
“自己能跑...這有啥好奇怪的，咱們村的叫驢他自己還能跑呢。”
“呃...你說得好象也有道理...”
夜深，小紅纓下了摩托，一連兵排著隊準備上摩托車，看樣子，能折騰到天亮。
“丫頭憑啥不讓咱們二連坐？”
“你別叫丫頭，要叫她缺德丫頭。”
“為什麼？”
“二連兵都必須這麼叫，你班長沒教過你？”
高一刀站起身，將半張大餅塞進嘴裡看著胡義：“那咱們就這樣說好了，半個小時後出發！”
胡義淡淡的道：“我給你留下一部分偽軍，你可以再摻一些人進去，這樣不會被鬼子懷疑。”
旁邊的老李聽了胡義的安排，心裡有些擔憂，插上話：“我們弄死這麼多偽軍、漢奸，少了那麼多人，事後敵人會調查，這事風險很大！”
胡義搖了搖頭：“這事很簡單，你們派一部分人扮成偵輯隊員，先逃到其他炮樓附近，再安排戰士們在炮樓偽軍眼皮底下追擊，順便打幾槍，將偵輯隊全部俘虜就行了。”
老李覺得這九連長說的話不大靠譜：“這不妥吧？這樣會留下蛛絲馬跡，再說，平原上到處都有偵輯隊的眼線，你說的這計劃漏洞太多。”
“這有什麼關係呢？咱們又不搞情報工作，就算事後憲兵隊追查，他查的也是偵輯隊失蹤事件，跟炮樓裡的偽軍又有什麼關係？”
“那...你能不能把抓的那些偵輯隊俘虜交給我處理？”老李一直以為俘虜的漢奸被看押在封鎖溝裡。
除了漢奸外，他們被抓時村民差不多也都知道了他的身份，根本沒辦法再回村裡工作，所以才勉強答應了高一刀...
這時候要俘虜只是想知道漢奸是能查到他的身份原因。
胡義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老李，然後轉頭看向高一刀：“這事...得你來處理！”
高一刀愣了一下，作為老對手，姓胡的撅起腚就知道他會拉什麼屎，立即明白髮生了什麼，姓胡的多半已經將俘虜解決掉了。
這回他沒打算在殺俘這事上作文章，畢竟幹這事二連也有份，換他也會這麼作！
不動聲色的對老李說：“老李啊，這事...咱們出去說！”
說完也不管老李是不是同意，摟著老李肩膀出了炮樓。
很快，炮樓外響起老李炸雷般的聲音：“你說啥？”
“你小聲點，老李啊，咱們隊伍上的事跟你從事的情報工作不大一樣，弄死幾個漢奸根本不是什麼大事，你明白了麼？”
老李的聲音更是高昂：“什麼幾個漢奸？那是三十幾條人命？不經過審判...他就算是漢奸咱們也不能隨意動手...你明白麼？這樣做...是目無紀律！是破壞團結抗戰！”
高一刀腦子裡漿糊一片，這死腦筋，打不得罵不得：“老李啊，我問你一個問題，漢奸他捉拿我們情報人員，他算不算敵人？”
“當然算。”
“那我們為了救下情報人員而打死敵人，不算違反紀律吧？”
老李急眼：“你別把我往彎路上帶，九連明明已經將他們俘虜...你別說你不知道咱們的紀律吧？”
“我知道你是說我們殺俘？那我問你，你哪隻眼看到九連將他們俘虜弄死了？”
“就算沒人看見，咱們八路軍都應該光明磊落，明白麼？”
“哎，我說你還來勁了？那漢奸領著鬼子殺害我們手無寸鐵的老百姓，他什麼時候光明磊落了？姐妹們被鬼子侮辱，孩子被鬼子挑上刺刀，那些漢奸就站在旁邊看，他們作為幫兇難道就不該死？咱們老百姓就活該被鬼子糟蹋？”
“你說什麼屁話？那些漢奸跟這些漢奸是一樣人麼？”
高一刀很想一腳將老李踹進溝裡：“要不是跟你打交道時間長，還以為你跟漢奸是一夥的！”
“你別往一邊扯，現在我們說的是殺俘違反紀律的事！”
高一刀長征前就加入隊伍，這一塊上有自己的見解：“你是老同志，總政治部檔案關於俘虜的指示你能不能背下來？”
老李譏諷道：“上級那麼多檔案，我可沒那麼大本事？”
高一刀別的指示可能記不住，但他偏偏就記得關於俘虜的那指示：“那我來告訴你，抗戰開始那年，總政治部指示：敵軍寧打死不繳槍，我若於俘獲後再殺，必更增其恐懼，為著瓦解敵人，以後凡已俘之敵軍，如無法弄回時，應將其武裝解除，發錢三元放回。”
“你跟我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指示中說的是敵軍！所以並不包括那些漢奸！另外，如果俘虜不願意跟我們走，老子還得要發錢三塊，現在呢，我們沒錢發，是不是也算違反紀律？”
老李立即覺得高一刀在忽悠他，發兩塊錢是常識，下意識順口問：“不是都發的兩塊錢麼？”
高一刀暗暗得意：“是啊，上級指示要求發三塊錢，咱們這裡不只發兩塊，那是因為咱們沒錢，再說了，上級的指示咱們也不能一成不變理解，你說是不是，要學會變通！”
“上級的命令能變通？咱們要做的只能是執行上級命令...”
“那行，呃...你知道抓了多少漢奸？”
老李想了想：“加上後邊抓的，聽說，應該...好象有三十多！”
“那你現在...馬上...立即給我一百大洋，我這就安排放人。”
“扯什麼蛋？憑什麼要我出錢，再說了，我哪來的錢？”老李最終被高一刀繞了進去，但很快反應過來：“不對，你不是說漢奸都被弄死了麼？那還給個屁的錢？”
“這不是重點，如果沒有錢，那以後咱們還抓什麼漢奸？”高一刀好不容易把老李帶進坑裡，得勢不饒人：“既然沒錢，咱們還是回山裡根據地去種地，等從地裡種出錢了...再出山來除奸！”
老李快瘋了，氣得直吹鬍子，眼下姓高的明明是在胡攪爛纏，自己卻一時找不出他話中邏輯漏洞：“你...你這是什麼歪理？簡直不可理喻。”
兩人爭吵的聲音傳到附近戰士們的耳裡，聽眾們不由對高大連長刮目相看...
老李趕緊平息心中的鬱悶加怒火...他...
還不信了，這姓高的莽漢，就憑他...怎麼可能把上級的指示完整的背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