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並不怎麼重視山裡的游擊隊。
所以鬼子這回用上的竟然是已基本淘汰的十一年式曲射步兵炮。
口徑七十毫米,炮彈由炮口裝填,但卻必須以火繩拉發。
即使是老掉牙的曲射炮,小鬼子仍然打得有板有眼,準確度非常高。
聽到咻咻的尖嘯聲,楊瘋子被旁邊的兄弟撲倒在溝裡。
轟轟,兩聲巨響。
彈片激射,碎石亂蹦,兩股煙柱冒起翻卷。
很快,楊瘋子從溝裡起身,大叫道:“快跑...”
往前跑了兩步,卻發現隊友沒跟上,趕緊放低身體一個翻滾往回跑。
楊瘋子在硝煙中問溝裡的那兄弟:“咋了?”
“快走,我,可能不行了...”看著大腿動脈被彈片劃破,血從指縫間一股股往外冒。
“走?”楊瘋子搖了搖頭:“一起死!”
“你趕緊走啊...難道你忘了教官交給我們的最後一課?”
“不行。”楊瘋子開始脫衣服。
“如果你再不走,我現在就咬舌自盡。”咬著牙腮膀子凸起,臉上全是痛苦的表情,面色猙獰。
“死不了...”楊瘋子搖了搖頭,他的意思是咬舌頭死不了,可惜,他的話著實不多。
“我艹...你大爺...”痛楚讓說話開始無法連貫。
“別廢話...”楊瘋子已經脫下襯衣,將襯衣撕成條,準備包紮。
“動脈破了...你知道...沒用的...趕緊背上我...只需要繞開...前邊的機槍...從山崖爬上去...你一定行的...”要是常人,這時候估計早暈了過去。
“我不會...用兄弟...身體...擋子彈。”楊瘋子嘴裡動作沒停,幾乎是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
“你要是...死了...誰給團長掃墓...逢年過節...誰給...老子...燒紙...老子...這根...獨苗...看來...真要...斷子...絕孫...你想...讓老子...在下邊...也沒錢...找女人...”地上那位放開了捂著大腿的手,血一股一股往外飈。
楊瘋子愣了,腦子有些轉不過彎。
“快點...炮擊...結束...追兵...上來...哥...求你...給我...燒點...紙...”聲音越來越微弱。
頭一歪,暈倒。
缺少回血的心臟跳動似乎開始變弱。
轟...轟...
兩發炮彈再次在兩人旁邊不遠處炸開。
幸好,兩人都在溝裡。
楊瘋子開始解綁腿。
很快。
一個赤著上身的身影在初升的陽光中快速在沒來得及被山風帶走的硝煙中掠過。
轟...轟...
炮彈在他身後炸開,彈片肆虐。
彈片劃開了楊瘋子褲管,扎進了他背後兄弟的後背。
已經慢慢包抄上來的某個偽軍舉著槍,看著合成一個人的身影移動,猶豫了一下,槍口抬高。
砰...砰...砰...
子彈開始密集。
炮彈落點前移,偽軍們跟著向前。
山口兩邊山崖突出,除了從山口進山,似乎再無出路。
指揮追擊的連長有些傻眼,放水這事以前不是沒過做過,但那一定得要做得隱蔽,不留痕跡才對吧。
你這些個兔崽子把都快把槍豎起來朝天上打,真當後邊的皇軍不敢拿你開刀?
偽連長只覺得脖子上涼颼颼...
那位...應該叫那倆位,並沒有向兩裡外的山口跑,而是直接跑突出向外右邊那片懸崖。
二三十米高的懸崖,幾乎接近垂直刀削一般。
逃跑那兩位根本沒有停留。
一路上血直往下滴。
後的鬼子停止了炮擊,大尉放下望遠鏡。
一個鬼子憲兵正在大尉旁邊鳥語,大意思是:“他所有的戰術動作,完全來自於帝國憲兵訓練內容...”
“你什麼意思?”
“如果我猜測不錯,這位應該在帝國受過訓。”
“你想說什麼?”
“務心抓活的,拜託。”
“如果他反抗呢?”
“那是你的問題...”
“有意思!”鬼子大尉抬手過肩,手掌彎曲,向前擺了擺。
地上關蹲著的一群鬼子起身,小跑向山口,越過拒馬,很快來到不斷射擊的偽軍身後。
直接叫囂著擠開已接近逃跑的那位五十米左右的偽軍。
後邊跟著的鬼子指揮官,似乎完全忽視了偽軍向天開槍的場面。
距離那揹著屍體的軍人在五十米開外。
鬼子們拉開成一個弧線,槍口朝地。
大尉再次向前擺動一根豎起的手指,跟著,一個班鬼子在軍曹帶領下立即出列。
向山壁處那位逃跑都逼近。
楊瘋子抬著仔細地看著懸崖,有些絕望。
崖壁上似乎有某種動物的腳印?
豹子?
不像啊,豹子爬樹還行,但要爬這種絕壁,可能它還沒那個本事!
管不了那麼多,反正都是個死,一個助跑,手指探進一塊不大的凹陷處。
手臂肌肉收縮,手慢慢彎曲,兩具身體慢慢向上升。
按理來說,要爬這種絕壁,怎麼也應該先放下身後戰友的屍體。
然而,他卻並沒有那麼做。
站在鬼後邊的偽軍們,看得目呆口咂直搖頭。
面對這種懸崖,如果有兄弟用繩索在上邊扯,爬一爬倒沒問題。
你揹著一百多斤,開玩笑麼?
心裡發毛,手心裡全是汗,眼睛緊緊盯著那慢慢向上的身體。
揹著那位腦袋一直耷拉著,鮮血一直向下滴,看來,早死了。
有這樣的兄弟,死了也值,某些偽軍心裡不由胡思亂想。
守在山口的偽軍視線不能拐彎,看著越來越多的人在外邊山崖處,不明所以:“他們在那看什麼?”
“你問我,我哪知道?”
“要不要,去看看?”
“皇軍就在旁邊盯著,擅離職守者槍斃,你不怕死儘管去看。”
“那還是算了。”
鬼子傳統文化中,山是宗教的象徵,是神的身體,登山是最高階的祭祀方式。
以至於已經來到山壁那兩位下方的鬼子們,被冒著風險跟了上來大尉厲聲喝止。
“沒命令,不準備開槍!”一鬼子蹩腳的破鑼漢語吆喝。
楊瘋子全然不管不顧,他只有一個念頭:爬上去!
已經完全忘記下邊近百的鬼子,還有好幾百偽軍的槍口。
他選擇的這位置並不是這片峭壁最低點,起碼都得有近三十米!
以前從來沒仔細觀察過這座絕壁的全貌,所以根本無法找到攀爬路線。
根本沒有訓練時所用的安全繩,一個失手,最大可能是摔死。
也好,總比死在鬼子手裡強!
“爬吧,現在根本沒有退路。”這不是登山,這是攀絕壁,最需要的是勇氣。
退回去肯定是死。
一陣山風吹來,將楊瘋子後邊那兄弟遺體衣服颳得獵獵作響。
手指抓著因為風化剝落而形成的橫向天然石坎,石縫,以及偶爾出現的突起。
兩具身體也在一點點向上,很快,距離地面接近十米。
峭壁帶著略向外微凸的弧線,越往上坡度越小,相對更好爬,關鍵,他的體力消耗太大。
左右看了看,似乎根本沒有可以能抓穩的天然石坎、石縫以及凸起的石塊。
兩個人身體與一個人完全不同,首先,重心會遠離崖壁,並且那力量根本不是常人僅用手指所能承受。
已經像壁虎一樣停了近一分鐘,手臂肌肉在顫抖。
仍然沒有找到一個可以借力的地方。
楊瘋子手指堅實有力的抓在巖縫裡,回頭看了一眼下邊黑壓壓的人影,小鬼子仰著臉那麼近。
遠處的大地似乎變得遼闊,荒涼之地在陽光下似乎開始有生氣。
他很清楚,自己堅持不了多久,體力正在快速消耗,肌肉的痠痛與疲憊感不停的侵蝕著他的意志。
努力看了看後邊鬼子,可惜,鬼子距離山壁有些遠,就算自已使勁蹬山壁,掉也去也砸不到一個鬼子。
他...絕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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