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發殺機，天地反覆；
天人合發，萬化定基。
人道洪流將衝破天地舊有的束縛，而世間積累的勢到一定程度後，人道洪流本身就是契合天道的，如此就是天人合發，世界的一切沉痾將被掃除，一切標準將重新定義。
萬化定基，怕嗎？怕，怕它不夠大，不夠猛烈而已。
“小子。”
“你可明白，我等為何被稱為山鬼？”
山鬼以肘撐著桌面，前屈著身子，頗具壓迫的問著。
呂文命聽他這麼問，才開始思考，非天庭封正之鬼神，為山鬼。實際上，華夏如今似乎並沒有山神體系。
除卻五嶽大帝外，也就是將一些名山佔為道場。
如道教發源的青城山，三山符籙龍虎山、閣皂山、茅山，武當山是真武大帝道場，廬山是太乙救苦天尊道場……
至於佛教，普陀山是觀音菩薩道場，五臺山是文殊菩薩道場，峨眉山是普賢菩薩道場，九華山是地藏菩薩道場。
雖說還有道教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將諸多名山一網打盡。
但可以發現，佔據名山的，並非山神。
至少，並非是地祇。
有天上的神仙，有佛教的菩薩，但實際上並沒有專門的山神。
而地祇神靈當中的城隍體系，卻是有名有姓的具體人物，哪一城，那一縣，歸屬於哪位城隍，說的明明白白。
城內是城隍，城外是土地。
土地為社神，也只管鄉村平野，且也只是廣泛的“土地公”、“土地婆”信仰，雖然地方具體的土地神會是其他靈體，但這都算是“扮神之巫”了，土地信仰是在集中的。
不管如何，土地公和土地婆，是專門的土地正神。
而剩下的山呢？
山與水總是特殊的，風水堪輿裡面山是龍脈，上古之時的崑崙山，則乃眾神之國度，自古以來山的概念就不尋常。
怎麼天庭建立了，會放棄群山？
任由山鬼佔據？
“非不願，是不能爾？”
呂文命想到了什麼，試探性的問道，山鬼聞言，哈哈大笑：“你小子悟性還可以嘛，的確，能佔據群山，廣封山神，天庭又如何會不做呢？”
“無非是，辦不到罷了。”
“地祇之權，聽命於天庭者，也就是城隍、土地、江河之水神。”
“許多時候還會出現……”
山鬼玩味一笑：“聽調不聽宣。”
聽調不聽宣，五個字聽得呂文命頭皮發麻，如此便明白山鬼對於人發殺機的興致了，漢末群雄並起的前提是，黃巾起義。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人發殺機，與太平道的“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又有何區別，請大漢赴死，與請天庭赴死，又有何區別。
“你篤定不會出現萬化定基？”
如果能夠徹底斷絕鬼神，鬼神的存在便會隨著時間逐漸抹去，山鬼也是其中之一，他們難道不怕嗎？
山鬼笑道：“我，山鬼也。”
“人發殺機真成功了，不過是我們跟天庭諸神一個下場而已，如此已是血賺。”
“而篤定不能成功……”
“自然是，因為人心啊，勝得一時，又豈能勝一世？千百年來，見過太多了，到頭來不過是有時強，有時弱，如是而已。”
“黃巾走後，便是群雄並起啊。”
“再走一個輪迴罷了。”
山鬼舍了酒杯，提壺飲酒，似乎如此才能緩解愁緒。
祂飲完酒，愁緒上來，便指著呂文命說道：“小子，該你說了，若是不能論證那萬化定基的可能，那便由你來替我，守著這山中孤獨了。”
“面具，可不是白拿的啊。”
“吾退位，你上位，如何？哈哈哈哈……”
山鬼很開心，扮神之巫的作用，可不光是用來當神侍，接班也是很重要的用途，而山鬼退位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單純想要去旅遊溜達的不在少數。
只是規定當中，山鬼收取的扮神之巫只能是少女，但絕大多數山鬼……是男性。
這導致他們有侍女，卻難以退位。
換句話說，呂文命其實比李可兒更有價值……
“如果是一般人得到這份機緣，怕是會很高興吧。”呂文命並不覺得一個神職在自己面前，有什麼好期待的。
這方山中洞天，很是優美，可以說就是仙境。
但，很無聊。
山鬼的一舉一動都表明，在長生中，困守於這方天地，有多麼無聊。
呂文命看著山鬼，在論證人道洪流之前，他需要先問幾個問題：“山鬼能知未來之事，那知如今天下事嗎？”
山鬼笑道：“知。”
呂文命鬆了口氣，正色問道：“那，在你看來，當今世界，還有未來嗎？”
“嗯……”
山鬼這次是覺得有趣的笑了笑，說道：“世界經濟債臺高築，生產大量過剩，卻也偏偏還有人窮得吃不起飯，一方面極度浪費資源，一方面環境汙染越來越嚴重。”
“一切工業最終由大地所承載，資源從土地被抽離。”
“汙染又浸染大地，流入海洋……”
“地球，在悲鳴啊。”
山鬼確實如他自己所說，對於當今天下事很清楚。輕描淡寫就點明人類社會最大的問題在於發展不平衡和分配不平衡。
以及當今社會與自然環境的最大問題，是需要可持續發展。
但工業卻在不斷要求革新進步，工業一旦停滯經濟就會停滯，不斷量化寬鬆導致的金融反噬會讓工業體系故障，進而引起惡性迴圈……
“人類社會發展到如今。”
“這兩年會缺糧、缺水、歸根到底……缺德啊。”
“這麼繼續下去，明顯是沒有未來的，既然無德，連奮鬥的心氣都沒有，又怎麼重整天地、整頓人心，從而萬化定基呢？”
山鬼只是單純的分析，沒有提供玄學側的視角。
雖然也提供了預言，但卻是基於現狀的推理，前兩年確實整個世界都在改變，自然災害也頗為頻繁，至於水危機，如今是壬寅年7月，扶桑那邊已經正式推出核汙水排放方案了……
這一舉動如果落實，整個世界便要開始滑向萬丈深淵。
正常人都會開始懷疑人類文明的未來……
“如此。”
“小子，你告訴我，當今人類文明，何解？”
“萬化定基，何在？”
“吾長生兩千餘載，未嘗見過當今之世。這世道起的時候轟轟烈烈，落的時候也如彗星墜日。我曾以為你們真能改天換地，但也轉瞬崩塌，我曾以為你們找到了科技大道，但如今看來走向了更可怕的毀滅。”
“今停亦死，進亦死，不死可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