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聖多米尼克大教堂。
月光透過厚厚雲層，在大地上灑下昏暗朦朧的光影，空氣中不知何時湧起了淡淡的薄霧。
在迷霧和昏暗月光的雙重作用下，大教堂被一片漆黑的陰影籠罩，那些宛如藝術品的聖潔雕像，此刻也紛紛透著一股黑暗光澤。
大教堂內，一排排黑色蠟燭點亮，數十名披著黑袍的身影雙手合握在胸口，雙目緊閉，低聲禱告。
人群中，有神學院的學生佩絲、萊德，神學院院長朱利安，還有大教堂的公職人員，以主教基思為首，幾乎全員到場。
人群的最前方，面孔模糊的神秘人單膝跪地，將蟲子搗碎的汁液塗抹在地上，繪製了和地獄信仰有關的倒五芒星魔法陣。
幾名黑袍人搬來木箱、半人半蟲的邪神雕像，黑魔法師昆頓也被押了上來。
望著現場的詭異氛圍，昆頓大約察覺到了什麼，他大聲呵斥咒罵，想要掙脫束縛逃離此地。
神秘人看了昆頓一眼，後者當即兩眼一翻，陷入了無聲的沉睡。
神秘人開啟木箱，用色澤暗沉的聖骸布蓋住半人半蟲的雕像，命人將雕像和昆頓同時擺放在倒五芒星魔法陣上。
禱告聲響起，降臨儀式正式開始。
呢喃的祈禱聲從一眾黑袍人口中傳出，隨著儀式進行，眾人的情緒逐漸高漲起來。
他們感受到了‘主’的關注，心中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和信心，陷入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
這滿足越發強烈，逐漸演變為瘋狂。
黑色燭火光芒暴漲，黑暗籠罩大教堂，伴隨著虔誠的禱告，整個大教堂沉浸在一種詭譎而又神聖莊嚴的氣氛之中。
倒五芒星綻放陰冷光芒，被聖骸布蓋住的雕像緩緩蠕動，一條條黑色脈絡延伸而出，蟲子一般爬滿了昆頓全身，順著他的口鼻耳目鑽入體內。
昆頓痙攣一般顫抖，雙手猛地舉起，十指張開，似是要擁抱著什麼。
聖骸布綻開炙紅色光芒，如熾熱的火焰，似猩紅的鮮血，散發的血腥氣息充斥在大教堂的每一個角落。
一股難以言表的強大思維突然到來，降臨於雕像，而後順著黑色脈絡湧入昆頓體內。
五分鐘；
十分鐘；
一小時……
在天色即將亮起的前一秒，聖骸佈下方的雕像消失，暗沉的褐色麻布墜落在地，倒五芒星魔法陣也在這一刻停止了轉動。
“啊，人間！”
“我又回來了……”
睡了一晚上的昆頓睜開眼睛，現在應該稱呼他為千眼魔，來自地獄的邪神、七十二位魔王之一、神的敵人魔鬼降臨來到人間。
“早上好，我尊敬的主人，您的僕人西格瑪向您獻上最誠摯的敬意，昨晚睡得還好嗎？”神秘人單手撫胸，優雅得像是一位管家。
“西格瑪，你做得很好。”
千眼魔扭動著半人半蟲的身軀站起，他揮手拉開一道黑色光鏡，看了看承載自己意志的軀殼。
談不上有多完美，但也足夠了。
西格瑪是千眼魔的信徒，自稱神的僕人，他在一次大霧中得到了千眼魔的賜予，正式成為門徒，獲得了千眼魔賜予的力量。
他蟄伏於劍河郡，深居簡出從不惹是生非，教廷一直懷疑劍河郡有魔鬼的爪牙活動，迫於沒有證據也找不到活動的人物，故而每次調查都不了了之。
和其他魔鬼的信徒不同，西格瑪非常理智，他一直在等待，成功率不足百分之百絕不出手。
千眼魔對這個僕人非常滿意，聖骸布、符合他降臨的軀殼、墮落的神僕，所有降臨的條件，不論苛刻與否，西格瑪都做到了。
“西格瑪，我該怎麼獎勵你才好呢？”
千眼魔身軀晃動，屬於蟲子的部分收斂至體內，混亂的思維也隨之平靜，變得和正常人一般無二。
此時的千眼魔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人，穿上褲子往大街上一站，任誰來了也無法看清他的真面目。
“我的主人，您的降臨就是對我最大的獎勵。”西格瑪取來一套西裝，恭敬擺放在千眼魔面前。
“說得很好，但我必須給你一些獎勵。”
千眼魔四下看了看，目光鎖定在聖骸布上，他揮手一招，將聖骸布變作一件黑色長袍，賜予了自己最忠誠也最有能力的僕人。
長袍是一件魔法裝備，使用者的思維可激發倒五芒星法陣，從而駕馭千眼魔特有的能力。
抽取他人的靈魂和思維，將對方的力量化為己用。
作為千眼魔的僕人，西格瑪本就被賜予了類似的能力，穿上聖骸布變化的長袍，他的能力將迎來大幅度提升。
西格瑪疑惑不已，他沒說，套上長袍後才開口詢問：“我的主人，聖骸布因包裹聖徒的遺體而得名，它本該是我們的敵人，破開地獄的封印我可以理解，但為什麼可以刻上倒五芒星？”
“西格瑪，不要被錯誤的歷史誤導，多米尼克這位聖徒並不純潔。”
千眼魔對自己的僕人說道：“他是魔鬼在人間的後裔，他忠貞的信仰無法改變他體內流淌的鮮血，他自以為放盡鮮血就能斬斷罪孽，但還有一些粘在了裹屍布上。”
一位信仰虔誠的聖徒，體內卻流淌著罪不可恕的地獄之血，神聖和罪惡混為一談，光是想想，千眼魔就忍不住哈哈大笑。
魔鬼雖然沒有誘惑聖徒墮落，最終被多米尼克趕回地獄，但魔鬼並沒有徹底失敗，罪惡之血得以繼續存在於人間，讓魔鬼有了捲土重來的機會。
西格瑪聽得一知半解，轉而道：“我的主人，您已經降臨了人間，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您的僕人隨時恭候命令。”
“你留在劍河郡，以這座教堂為駐地發展信徒，不要讓外人知道我已經降臨。”
千眼魔目光看向遠方：“至於我，我會抵達倫丹，那裡的大霧可以開啟地獄之門，我還有幾個朋友……他們都想來人間度假。”
說到這，千眼魔冷冷一笑。
前段時間，很近，他的一位盟友成功降臨人間，因為準備不夠充足，剛降臨沒多久就被魔法師趕回了地獄。
到手的勝利沒了，狼狽不堪的模樣簡直是個小丑，成了地獄最新的笑話。
想到這，千眼魔對西格瑪更加讚許，如果不是他的僕人如此優秀，他的降臨也沒那麼容易。
“我的主人，我想陪同在您身邊一起抵達倫丹。”
“不，你必須留在這裡。”
千眼魔肅聲道：“記住，不要讓人知道我已經來了。”
“遵從您的命令。”
————
9月8日。
韋恩提著手提箱來到大教堂。
出於對歷史的尊重，以及某些不便詳述的原因，他讓辦公室的小弟將五本書抄錄了一份，手抄本會帶回倫丹放在臥室。
韋恩今天來教堂，除了還書借書，還有另一個原因。
詢問調查進展。
三天了，知道他這三天是怎麼過的嗎，每天都在辦公室和奧蒂莉亞看書，小弟們看他倆的眼神都不對了。
真是豈有此理！
光看有什麼用，你們倒是辦公室戀情的謠言炒起來啊！
韋恩也知道，魔鬼的信徒善於隱藏，以防打草驚蛇，一切調查都要在暗中進行，沒有想象中那麼容易，可三天也太久了，再沒訊息他可要回倫丹了。
“咦，朱利安院長，伱怎麼也在這？”
韋恩剛走進大教堂，迎面就撞到了神學院的隊伍，調侃道：“太明目張膽了，光明正大往教堂塞人，這事要是傳了出去，基思主教就頭疼了。”
朱利安訕訕一笑，得知韋恩來找基思，指了個方向便帶著學者們匆匆離開。
朱利安院長臉色古怪，多少帶點做賊心虛的意思，韋恩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對方的做法的確不符合規矩，詢問教堂的工作人員，找到了在十字架前懺悔的基思主教。
“主教大人，我來還書。”
韋恩皺眉道：“怎麼回事，說好的調查魔鬼的爪牙，你怎麼跟個沒事人一樣？”
基思愣了一下，搖搖頭道：“沒辦法，對方隱藏太深，幾條線索都斷了，我只能等對方自己露出馬腳。”
“太被動了，我不可能一直待在劍河郡，今天我會返回倫丹，如果你有發現，通知達西，他會打電話告訴我。”
韋恩撇撇嘴，辦事一點都不效率，教廷怎麼成了這個樣子！
大公司是這樣的，辦事拖拖拉拉，精力都放在了撈錢上，韋恩作為一名受僱傭的外人，拿錢辦事，懶得多管，催了兩句之後講明來意。
“還書……”
基思皺了皺眉，的確有這麼一回事，歉意搖了搖頭，表示這幾天忙得腳不沾地，白天黑夜一直沒休息，記憶力都有些下滑了。
“沒有小男孩受傷就行。”
韋恩小聲嘀咕，跟著基思主教來到花園倉庫，後者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可能是熬夜幾天幾夜沒閤眼，狀態很差，進門時都沒簽名。
韋恩提醒了一下，基思才反應過來。
倉庫第三區域，韋恩按照奧蒂莉亞的要求挑選古書，調查遲遲沒有動靜，他不準備在劍河郡繼續待下去，這次準備多借幾本。
不多，二十幾而已，能把文藝少女餵飽就行。
片刻後，他又皺了皺眉，指著書架道：“基思主教，這幾天有誰來過倉庫嗎，我記得三天前這裡擺了幾本很有意思的傳記，現在都沒了。”
基思面露思索，片刻後搖了搖頭：“可能是其他神職人員，最近我一直在調查，沒有關注倉庫的情況。”
可出入表上也沒人簽字啊？
而且，進出倉庫要你的親筆簽名。
韋恩上下打量著基思，半晌後道：“好好休息，你的狀態非常差，這樣別說調查，邪教徒上門你都攔不住。”
基思苦笑著接受了，幫韋恩打包古書，對他一口氣帶走三十本珍貴典籍也沒發牢騷。
“這傢伙有點怪怪的，腳步虛浮、精神萎靡，典型的操勞過度，他該不會真的禍害小男孩了吧？”韋恩拎著大號行李箱，嘀嘀咕咕離開大教堂。
韋恩離開後，基思主教找到了西格瑪，後者正在翻閱古書，聞言眉頭緊緊一皺。
千眼魔賜予他的能力非常強大，操控對方的思維意志且不留痕跡，但這個能力同樣存在缺陷，如果他不主動進行操控，基思只會按照最基本的命令列動。
西格瑪有理由懷疑，韋恩已經發現了端倪。
“這位牧司實力如何？”
“非常強大，是一位白銀法師，上次打亂計劃的就是他。”基思躬身回答，如同僕人一般卑微。
“他回倫丹了？”
“是的。”
“……”
西格瑪沉吟不語，他已經控制住了大教堂和神學院，但一直沒動自然教會據點，現在看來，即便他刻意避開關注，關注還是不可避免找上了門。
沒辦法，只能動一動了。
“白銀法師……”
西格瑪拿起身邊的電話，撥通一個號碼打了過去。
他不能離開控制目標太遠，最起碼不能離開大學城，在他不出手的情況下，手下的一群人都是廢物，奈何不了白銀法師。
就算能打贏並擊殺白銀法師，魔法的痕跡也會使得本就複雜的局勢徹底走向失控，好在世間並非只有魔法才能取人性命。
一起車禍，一次槍擊，足矣。
————
114號公路。
調查進度毫無推進，韋恩不打算留下，將行李箱交給奧蒂莉亞，獨自駕車返回倫丹。
為了熟悉路線，他開得很慢，進入114號公路速度就更慢了。
來時的迷霧令他記憶猶新，他猜測那是一個高階副本，是某個世界的投影，和倫丹的某些都市傳說有異曲同工之妙。
韋恩不想再次誤入高階副本，車速放慢，還把白鴿放出窗外導航。
如有大霧出現，立即掉頭。
大霧沒出現，前方看到了兩輛追尾的轎車，兩位司機站在公路上相互指責。
很危險！
韋恩按響喇叭提醒二人，他的車速不快，不代表其他司機都開慢車，要吵去路邊吵，別拿自己的生命給別人添麻煩。
兩位司機被喇叭聲嚇得一哆嗦，齊齊朝駛來的黑色轎車豎起中指。
韋恩也不慣著，搖下車窗回禮。
心眼一般，只是回禮還不夠，又讓白鴿臨空投彈，一人抹了一點修正液。
黑色轎車駛出沒有五百米，樹林兩旁突然鑽出七八名黑衣人，手握槍械直接扣動扳機，噼裡啪啦將轎車打成了篩子。
轟一聲巨響，橘紅色火球翻滾，濃烈黑煙揚起，熊熊烈焰將轎車整個包裹起來。
殺手們沒有第一時間離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對手是魔法師，爆炸並不意味著死亡，必須親眼看到屍體。
嘭！
扭曲的車門暴力飛出。
在殺手們驚駭的注視中，身著黑色鎧甲的骷髏大步走出火焰，他摸了摸黑煙繚繞的腦袋，上下頜閉闔：“嚇死我了，差點以為要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