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明月連連點頭。“他還生怕那藏經閣是咱們五莊觀的禁地,擅自進入了有所冒犯。因此再三向弟子確認之後,才由弟子引他進去...師父,弟子見他也是個禮數週全的,為何能幹出大鬧天宮這等事兒來?莫非是天庭見他是個猴子,因此瞧不起他,才惹得他發怒?”
鎮元大仙看了他一眼,“你怎不親自問問他?”
明月更是認真:“因師父說不可招惹三藏法師門下弟子,弟子怕這事兒是他心中禁忌...便沒敢饒舌。”
鎮元子:...
所謂聞名不如見面。
他們師徒五個,鎮元子也不過只是與那唐三藏的前世金蟬子有過一面之緣,至於他們的心性如何,其實所知並不算多。
若說只是親手奉茶,便算是故交...那他鎮元子豈不是親朋滿天下?
萬年才得這三十枚人參果,豈能夠分?
也是如今他靈山佛法東傳,再加上靈山遣觀音大士親自上門相求,這才應下兩枚人參果。
留下這兩個最小的弟子在家,也是讓他們得一份這西遊的功德,只是沒想到自己不在家,卻還是起了這般波折。
以往那猴子的名聲在三界可不大好,慣是個順手牽羊的主兒,就說他是個賊頭也不為過。
對此,觀音大士還專門提過,若是那孫猴子當真敢打人參果的主意,其中的干係靈山全都擔著。
當時觀音大士這話一出口,鎮元子大約也知道只兩個人參果絕不夠他們師徒分...那賊猴子膽大包天,八成是要下黑手的。
其實對於鎮元子來說,三十果子讓他多偷幾個也不打緊...一來是他早就吃膩了,二來...既然有靈山兜底,他巴不得這猴頭多偷幾個去,也讓那坐在靈山大雷音寺的如來佛多放放血。
八寶功德池中金蓮先取幾百朵來;還有蓮子,也送來幾千丸——
他左右是不虧的。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這猴頭竟然沒有生事。
不過鎮元子對他倒也始終高看一眼,不論裝湖塗,還是真大膽,敢在下界豎起妖旗,明目張膽反天的妖魔...還真沒有幾個。
是了,許是這猴子觀瞧我道藏入迷,根本不知道還有人參果這一事,若他知曉了,豈能走空?
可他為什麼要去藏經閣觀經自習呢?!
鎮元子覺著自己似乎錯漏了什麼,他一手一個,將清風、明月提熘起來,道:“爾等將他們師徒來後的一切,從頭到尾一處不漏的給吾講來。”
清風、明月兩個不敢隱瞞,等師父將他們放下,便從他們私下揣摩師父心意,以至於險些讓唐僧師徒幾個過門而不入講起——
剛講完這一段,他們發現師父並沒有因為他們的輕慢而生怒,只是一手摸著鬍子,眼睛稍稍眯起了幾分,心中更加忐忑。
又講到引著他們入了觀,那唐三藏在正殿為“天地”牌位上香之後,得知師父不在家時的遺憾神情...
“你是說那三藏法師,還知道吾的名號?”
明月疑惑道:“師父乃玄門大能,那三藏法師也個見識廣博的,知道師父的名號,很奇怪麼?”
“你接著說。”
“是。”明月答應了一聲,這又講起了他幫著沙僧收拾行李、引著大聖入藏經閣以及在廚房與八戒做飯...他稍頓了頓,還是老老實實把自己跟八戒偷吃的事情如實講述,希望可以一會兒師父算總賬的時候,看在他主動交代的份兒上,能夠從輕發落。
清風卻瞥了一眼明月,心說:我說你為何與那豬八戒親近,原來是他一碗米粥就將你賄賂。
見明月停下,清風接過話茬,說的是他跟小白龍在後山演武場切磋——
“師父,便是因為我二人分身乏術,竟然忘記了將人參果取來招待三藏法師,這是我等第二樁罪過。”清風知道有明月這個實誠師弟在一旁,一些春秋話術不要好施展,便也老老實實交待問題。
“這也怪不得你們。”
見師父鬆口,二人這才緩緩鬆了一口氣,神情語氣也鎮定不少。
“講,接著講。”鎮元大仙示意兩個人別停下,他想知道後續是個怎樣的發展,也想要聽聽看...真正讓自己生氣的究竟在什麼地方。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言,講他們如何為送兩個人參果過去而發愁;又講是如何商議下那試探之法;後說起清風迷了心智,挑起那三藏法師性子時...兩個忽變得語氣小心,生怕師父起了真火,見師父只是摸著鬍子不言語,他們無可奈何,也只好硬著頭皮往下說。
都到了這個時候,也是無所畏懼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兩人一口氣將後續講完。
並且著重講明瞭三藏師徒幾人在面對人參果之引誘時,相互謙讓皆不肯食用,最後給他二人送還回來...他們二人又是因何起了爭執,而後又如何將那人參果供奉在“天地”排位前...
最後,又將今晨大聖所言“降妖除魔,取之於民,散之於民”之語,告知給了師父。
講完了全部,兩個小徒弟低著頭一言不發,靜靜等候師父發落。
“哈哈哈哈!”卻聽師父忽然放聲而笑,讚歎一聲:“好一個唐三藏!教導得四個好徒弟!”
鎮元子覆在這兩個小徒弟身上看了許久,頗為讚許:“你們兩個能取長補短,最後堅守心性,也不算枉費了這一遭際遇...去,將那樹上的人參果敲下十枚來,為師今日要開個‘丹參會’。”
鎮元子說罷就往西邊兒走。
“師父要去何處?”
“那唐三藏不是說想要向貧道當面請教麼?”鎮元子架起飛雲,人已經上了半空——
大仙祥光飛快,頃刻便是千里。
他大約算著他們師徒的腳力,仔細往下觀瞧,別讓他一個恍忽便越了過去。
行不多時,他便見到了師徒五人正結伴兒而行。
他也並沒有直接現身相見,而是隱藏在仙雲中側耳聽了他們師徒幾句閒談。
大仙也並非故意偷聽,實在是他們師徒幾人正巧還說著在五莊觀的事兒,他一時也不好露面...到不如干脆聽聽他們私下如何言語。
“師父啊...可饞死我老豬了。”八戒一邊兒走,一邊兒叫屈:“那可是人參果,人參果啊!一萬年才吃這麼上一回...還是個有數目的...這是多大的造化?師父一句話,說不吃就不吃...”
“呆子!”大聖照著他屁股踢了一腳,笑罵道:“偏你嘴饞話多...此番吃不上他的果子,自然是沒這個緣分...你若當真想吃,老孫到是有個法子。”
“什麼法子?”八戒湊過去。
“你跟著師父老老實實上了西天,取了真經,得一個大羅正果...到了那時候再投了名簡拜帖上門拜會鎮元大仙...八成能得他一枚仙果招待。”
“去,去去——”八戒甩了甩袖子,向師父告狀:“師父,你看猴哥...他一貫愛取笑弟子,你也不多管管他。”
法海對著八戒說道:“昨夜確實不該讓你等將那人參果送還回去...”
八戒頓時腰桿直起來,心說:師父還是心疼我的!
雲頭上的鎮元大仙也認真了幾分,眼下正是見分曉之時——
“就該留下一枚,讓八戒端在眼前...叫他只能看,不能吃,以此助他修行。”法海拍了拍八戒的肩膀,語重心長道:“若你能捧著那人參果熬過一夜,往後還愁管不住這貪吃的毛病?”
“嚇!”
八戒只想想那個場面,便是渾身雞皮疙瘩亂起...
雲層之上的鎮元大仙聞言也是有些錯愕,心說:原來你的徒弟都是這樣調教出來的,果真有幾分凌厲手段,怪不得就連那桀驁的猴子,如今看起來也少了幾分任性妄為。
聽到這裡,他也不藏著了,直接現身在雲頭上高喊:“長老慢行!”
眾人聞言連忙抬頭觀瞧,卻在雲中尋見了一個玄門大能。
這大仙頭戴紫金冠,身穿一席無憂羽鶴道氅,三須飄頷下,鴉瓴疊鬢邊...當真是一副仙風道骨之相。
師徒五人復又相互對視一眼,雖沒有說話,但也得知他們中間無人能認得這位道長。
“道長可是在喚小僧?”法海倒也不畏懼,他還主動迎上前去。
大聖見了,也悄悄將金箍棒抄在手中,護在師父身邊一同靠近。
見他們師徒堤防自己,鎮元大仙也不惱,反而暗暗點頭,正該如此警惕,否則這一路向西豈是那麼容易行走?
稍有不慎怕是就要著了那些妖魔鬼怪的道兒。
大仙既然現身相見,便也直截了當的報出了名號:“貧道鎮元子。”
“阿彌陀佛。”法海雙手合十,唸佛號見禮:“原來是鎮元大仙,貧僧失敬。不知道長所來何事?哦..還沒有謝過昨日款待...”
“不當謝。”鎮元大仙一擺手,攔住了法海道謝之勢,道:“貧道已經從兩個劣徒口中得知了始末,又知法師晨間急行,特來複請法師回程一敘。”
法海聽了鎮元大仙之言,先是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心中盤算這鎮元大仙要請自己回去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