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魔頭你多梨筆趣閣

2 存活的第一天

花又青從床上驚坐起。

給她蓋被子的三師姐楚吟歌被嚇得後退一步。

又失敗了。

花又青冷汗涔涔,下意識摸脖頸。

傅驚塵下手狠,瞬間要了她的命。也幸好足夠快,才讓她毫無痛苦地離開。

幻境中肉身已死,人也重回現實。

此時此刻,秋風瑟瑟,卷葉入木窗。

距傅驚塵風雪上玄武山已過去十年。

脫離幻境後,肉,體上的疼痛不會帶過來,只是心有餘悸,花又青大口喘氣,評價:“傅驚塵果然不好騙。”

楚吟歌看了眼供案上的引路香,剛燃了個香端,火星微弱,洇洇地吞著。

“還不錯,”楚吟歌安慰,“我上次還沒看清傅魔頭的臉,就被砍了。”

她抬手觸花又青額頭:“別想了,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花又青定了定神,吹滅引路香,小心收起水月鏡。

這能製造幻境的鏡子,乍一看平平無奇,觸手冷徹入骨,如一塊兒寒冰。傳聞是噎鳴之物,《大荒西經》中記載,噎鳴處於西極,行日月星辰之行次。作為神器,這柄水月鏡亦能觀過去,可預見未來。

半年前,花又青就是從此鏡中窺見十年後的景象。

當時她還不知鏡中那與傅驚塵大魔頭日,日交,歡的人是自己,只當這鏡子和四師兄珍藏的避,火圖在一起放久了,沾染上紅塵澀氣。

彼時花又青津津有味地連續看了一個月後才察覺到不對勁,只覺鏡中那女子極為眼熟。滿腹疑惑的她順手抄起普通銅鏡看了眼,險些背過氣。

比知道自己十年後會被大魔頭囚,禁做爐,鼎更恐怖的事情是什麼?

是她發現大魔頭每天都在用爐,鼎。

花又青快速收好水月鏡,追上楚吟歌。

險山密林,涼雨綿綿不絕,百川灌河,萬峰秋色。

黃昏後起了一層薄薄的煙靄,淺淺籠罩這衰落的山城,綿延數百里的石樓青瓦房,孤鴻遠飛,昏霧橫絕巘。

偌大門派,現如今不過寥寥幾名弟子。

齋堂中,二師兄方回燕正發放青精飯。素衣烏髮,一雙手修長乾淨。

大師姐失蹤後,他就成了這個門派的主心骨。

方回燕給花又青舀了滿滿一勺,碗中青綠粳米堆成尖,看她神情呆滯,輕聲寬慰:“傅驚塵心思縝密,我和你兩個師姐都無功而返。這次失敗不能證明什麼……你只當是一次歷練,不必憂心。”

花又青捧著碗,嘆了口氣:“我不是為這件事憂心,是餓懵了。二師兄,你再同我多說幾句,我就餓死給你看。”

方回燕:“……”

花又青一口氣吃掉三大碗青精飯,抹抹嘴,利落地表示要再試一次。

——再次嘗試進入幻境,接近傅驚塵。

三月前,大師姐突然失蹤,下落不明。

她最後出現的客棧中,小二曾見到她和男子交談;據描述,那男子衣著裝束,赫然就是玄鴞門弟子。

玄鴞門修習邪法妖術,是為正派人士所不齒的陰邪道。他們行跡隱蔽,十二年才開一次山門,正式收徒授業。

收弟子條件也苛刻,一是隨緣法,二是公開開山門試煉。隨緣法是難以指望了,只知他們上次開山門還是十年前,而傅驚塵是唯一一個透過考驗的人。

眾人想盡辦法,遍尋不得,只好動用師父留下的水月鏡,嘗試透過幻境尋找大師姐。

或,將玄鴞門摸個清清楚楚,帶來情報,以便現實中成功混入。

想法很美好,現實很殘酷。

要順利混入玄鴞門,只能寄希望於十年前的傅驚塵。因玄鴞門有規矩,凡入選的新弟子,皆可攜家人同住進玄武山。

遺憾此人警惕心太強,又著實太過縝密,師兄姐們輪番上陣,皆被他一一斬殺。

花又青尚算幸運,是唯一一個看清他真實面目的人。

其他人直到脫離幻境,都不知傅驚塵長什麼模樣。

現今,花又青主動提出再試一次後,最高興的是七師妹。

七師妹才是正兒八經的亡國小公主,若是花又青不去,這個苦差事就要輪到她身上了。

反對最激烈的則是二師兄方回燕,他緊皺眉頭,表示進入幻境十分損耗人的精氣;

哪怕受傷不會影響現實中的身體,但幻境中的疼痛感也都是真切的。

五師姐受不了那種痛苦,現如今還在房間昏睡——

可如今,只有花又青認得傅驚塵。

她執意堅持,方回燕也別無他法,只能放她去。

重新集蜃氣,再開水月鏡。

花又青緩緩吸入白玉淨瓶中腥冷的蜃氣,躺在床上,三師姐楚吟歌用咒法催動水月鏡,方回燕點燃引路香,嚴肅地重申注意事項。

“幻境容易令人迷失,無法醒轉,必須點燃迷榖枝做的引路香,才能讓你保持清醒。”

“一根引路香能持續燃上七日。現實一日,幻境一年,你在幻境裡最多隻能逗留七年。”

“切記,幻境只是幻境,不會改變現實;你重新進入,傅驚塵仍舊不認識你;當然,等你離開幻境後,現在的傅驚塵也不會記得你。”

“天冷了多穿衣服,熱了也別貪涼,厚衣服多穿幾天總沒有錯。”

“頭痛發燒及時就醫,不要拖,少吃生冷食物,注意腸胃,晚上睡覺記得蓋住肚子,別吹冷風別在深夜獨自斬妖除魔別吃重口味菜餚別隨便和人單挑別和陌生人說話別讓師兄擔心……”

花又青閉上眼睛,凝神靜氣,腥冷蜃氣在血液中流淌,忽有從懸崖墜落之感——

下墜,下墜。

如白雪落地。

撲簌。

花又青在白雪皚皚的玄武山再度睜開眼。

重回十年前,這是傅驚塵拜師學藝的前一天。

時間珍貴,花又青不敢浪費分毫,咬破手指,以血畫了個追蹤符。

這種符咒對玄門中人及身有真龍之氣者作用不大,尋找一個普通人卻簡單。

被傅驚塵擰斷脖子的時刻,她成功偷到對方一根頭髮。

以發做引,輕鬆找到傅驚塵所在。

寒冬臘月的永安城,滴水成冰,城主府中絲竹輕蕩,兩條街外的當鋪前,磕掉牙的老乞丐剛嚥下最後一口氣。

花又青輕盈躍過,目露不忍,暫且駐足,為其悄然頌了超度咒,方利落地翻過矮牆。

剛剛親手割下城主腦袋的傅驚塵,今夜就在這矮牆內破廟中。

這是傅驚塵殺手生涯的最後一條人命。

當年因一己私慾而致傅驚塵一家葬身火海的城主,絕不會想到,他精心培養的殺手中,最出色的傅驚塵,蟄伏近十年,只為取他項上人頭。

一炷香前,傅驚塵一連斬殺城主身側三名精銳,生生割斷城主脖頸,自己亦被砍傷右腿。

城主的死亡瞞不過太久,等天一亮,就會被人發覺。

永安城十丈高,守衛森嚴,若傅驚塵腿上無傷,自然能輕鬆躍過。但他此刻負傷在身,行動不便。

城門已經落了鎖,要等寅時才能開。

此時距離寅時還有半個時辰,傅驚塵暫時藏身破廟,正用布條纏緊受傷的右腿。

火光微跳,他露出的右腿上佈滿傷痕,這一刀險些砍斷他腿筋,血肉翻出,隱隱可見骨,因劇烈疼痛,青筋繃緊,手上動作仍優雅,不慌不忙,一層層纏上。

花又青趴在門外,同情地發現對方和自己一樣是個窮鬼,連止血生肌散都買不起,只能依靠這種原始的擠壓止血法。

不過這人定力是真的穩,昨天扭她脖子時,一點兒也看不出受了這麼重的傷;

還有他的輕功。

花又青是修道之人的身法,修行久了,自然身輕如燕,並非習武之人所知的武功;而從死人堆中爬出來的傅驚塵,才是真正的好輕功,縱使跛足,在雪地上也只留下淺淺痕跡。

嗖。

一道凌厲的風直衝眉心。

花又青反應迅速,側身避開,那枚暗器釘入她身後門板。

噼啪一聲脆響,木門登時裂成兩半。

花又青痛惜這破廟裡唯一的好門就這麼破了,又猛然察覺,那釘在木門上的,不是什麼暗器,只是一截再普通不過的枯草莖。

“是哪裡的朋友?”殘破不全的佛祖石像前,一身白衣的傅驚塵不抬頭,仔細將右腿上繃帶繫了個漂亮的結,問,“外面冷,何不進來坐坐。”

花又青心想你這破廟也暖和不到哪裡去啊。

她沒有繼續躲避,慢吞吞跨進朽木門檻。

傅驚塵的視線落在她身上,並無訝然,淡淡一停,問:“你是修道者?”

花又青說:“我不知道。”

傅驚塵問:“你來這裡做什麼?”

花又青說:“我也不知道。”

“你家在何處?”

“完全不知道。”

……

花又青真感激父母賜她這幅人畜無害的模樣。

一番詢問,沒有得到回答,傅驚塵也無繼續問下去的打算。

他整理衣襟,雪白衣衫遮蓋下,完全看不出右腿幾乎被人砍斷。

傅驚塵站起,從花又青身側經過,視若無睹,就像她並不存在。

一縷幽冷梅香飄過時,花又青抬手,想要抓住他。

尚未觸到對方衣袖,就被急促推開,花又青抬頭,傅驚塵手中的鐵劍已經架在她脖頸上。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花又青,鐵劍一轉,饒是未開刃,再貼一寸,也能割下她頭顱。

傅驚塵柔聲問:“你想做什麼?”

“……我能幫你止血,”花又青半真半假地說,“你的腿受傷很嚴重,如果我不幫你,明天它就爛掉了。”

傅驚塵沒說話,只是漫不經心轉動手腕,鐵劍割破花又青脖頸,一道殷紅小傷痕。她不躲不避,急促念癒合生肌咒。

脖頸間剛割開的小傷口飛速止血、癒合,眨眼間,光滑到好似從未受過傷。

這些人間兵器,傷害的不過是□□表層。咒語能生肉合肌,就連斷骨亦能重造。

傅驚塵收起鐵劍,微笑讚揚:“不錯。”

視線仍是冷的。

花又青全然不在意,她雙手貼在傅驚塵那條傷腿上,閉眼默唸。

他腿上那樣猙獰可怖的傷口,若用草藥醫救,至少得兩個月,而在修道人眼中,也不過小小几道符咒。

她沒有讓傷口完全癒合,甚至刻意放緩療傷速度,只讓皮肉長了一半,表層肌膚仍舊是猙獰的一張口,猩紅地翻著血肉。

花又青停下,她抬頭,可憐望傅驚塵:“我沒有力氣了,現在好餓啊,明天再幫你療傷好不好?”

她並不打算再走之前的天真妹妹路線。

事實證明,傅驚塵完全不吃這一套。

這個世道,忽然間出現一個純潔無垢的小妹妹,的確容易令人生疑。

“死”過一次後,花又青頭腦清楚多了,想讓傅驚塵帶著她進玄鴞門,只能證明她對他有用。

左右都是來歷不明,不如做一個“有用”的人。無論什麼時刻,一個助手都要強過累贅。

傅驚塵只看重利益,她的價值也比“手足親情”更高。

現在是十年前,號稱“修仙加工廠”的永海派尚未出名,修道之人皆低調,大部分人也都高傲,不同俗世人結交,會這些治癒咒法的人並不多。

花又青在賭,她賭傅驚塵會帶上她。

畢竟他要去的是玄鴞門,是未知的邪修之途。

寒風吹破廟門,被枯草莖刺破的木門版不堪重負,轟然裂做兩塊,頹然倒地。

傅驚塵低頭看她半晌,噙笑。

“不過,”他微微俯身,“我今日就會離開此地,你明天怎麼幫我療傷?”

花又青怯怯:“你要去哪裡呀?”

她知傅驚塵不會回答,又低聲:“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也沒有認識的人……你可不可以帶上我?”

傅驚塵沉吟:“帶著你?”

“對,”眼看勝利在望,花又青快速地說,“等我休息一天,就能立刻治好你腿上的傷。”

“但我孤身一人,帶你一個女娃娃,著實不方便,”傅驚塵不動聲色,“倘若別人問起,我怎麼講?”

“你就說我們是一家人,”花又青仰臉,無辜望他,“比如說,叔侄,舅甥,或者,兄——”

“好聰明的小腦袋,”傅驚塵笑,揉了揉她的頭,漫不經心,“那就父女相稱吧。”

花又青:“啊?”

傅驚塵微笑:“旁人若問起,我就說你是我女兒。”

花又青:“啊啊?”

傅驚塵彎腰,審視她的臉龐:“和我長得的確有些相像,天生的父女相。”

花又青:“啊啊啊?”

傅驚塵順手解下腰間佩玉:“這個送你做見面禮,叫聲爹爹聽聽。”

花又青:“……”

……傅魔頭你腦子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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