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嫁隊伍譁然亂做一團,看守嫁妝的部曲最先反應過來,和來人對上,一邊打一邊靠近公子花轎的車駕。
只是二十來個人怎麼是幾十個匪患的對手,尤其這些毛賊像是能識人一般,只對他們這隊伍的人動手,至於隊伍前邊的王府隊伍,半點也不見人過去。
燕瑾眼神一利,瞬間想明白裡面的官司,但也來不及找王府的人算賬,如此情況保證公子安危最為要緊。
不待他們再往前去,突然十幾只冷箭從山中射出,霎時間衝在最前的幾個毛賊都被一箭貫胸,倒地不起,而後又是一陣利箭把察覺不對想要逃跑的人射倒。
此後又射過三陣箭,幾十個凶神惡煞的土匪已經不剩多少還能站著,如此山野竟然有這麼多神射手。
燕瑾正想出手相助的會是哪家英雄,便看到一隊身著輕甲的漢子冒出來,對方腳步速度又快又穩,都是極厲害的練家子,但他們身上的裝備不是本朝制式,如此只能是私制,甲冑私制是能被定謀反的大罪。
這些人,這些人,恐怕是真的匪徒了。
鄭鐵摁下這隊人馬,不過一刻鐘的事情,這些個毛賊有些身手,一看就是大戶人家養出來的部曲,但比起他們又不值一提,一個打三個都能行。
至於送嫁隊伍,別看一長串,除開趕馬的車伕,大多都是婦孺小廝,真正能打的沒幾個,有也盡是那送嫁新人手底下的,至於王府的人嘛,哼,大概是要裝作被搶,竟然都跟鵪鶉似的,便宜了他們。
“隊長,人數過了,都在,隊伍裡有幾個傷了,做了急救,待會帶上山應該能活。”他們是掐好時間動手,在此之前不可避免有傷亡,好在送嫁隊伍裡也有血性漢子,拼著救了些人,沒叫他們被砍死。
當然了,冒名打劫的那群假土匪死了是沒人在意的,活口留多了反倒是浪費糧食。
“嗯。”鄭鐵點頭,王府的人都綁了,趕做一堆,剩下自由身的麼,全是新人這邊的。
鄭鐵瞧著二十來個部曲圍在花轎跟前,光這點人能成什麼大事,可真要弄得魚死網破,這不是和新人結仇麼,怎好叫新人心甘情願跟了大當家。
為此,他眼神一轉,想了個法子,只需要把這領頭的摁住,打散了人心,哪還有力氣反抗。
燕瑾正打算和這為首的匪徒搭話,如今敵眾我寡,硬拼沒有活路,哪知他話還沒出口,迎面就是一柄數十斤的鋼刀,燕瑾自然不是吃素的,但方才和人殊死打過,此時力有不逮,尤其是對打的漢子力大無窮,每一次掄刀砍過來,若不是他功夫紮實,換個人得直接被震的趴地不起。
如此也只撐過了十來招,便被摁趴下了。
“好漢,我們是京城秦府去成王封地的送親隊伍,想必好漢也看出了,這成王府有心坑我們,如今好漢救了我們一行人,金銀珠寶儘管拿去做答謝,只求放過我們,好叫我們原路回秦府。”
燕瑾很是識時務,公子的嫁妝百十來臺,對山匪來說,是頂好的錢財,這些足夠餵飽他們的胃口,只要他們沒見過公子,起色心的機率不大。
只要能夠回秦府——
“哼,金銀珠寶我們應有盡有,誰看上那東西了。”鄭鐵裝作不屑,但也的確沒什麼覬覦的心思,嫁妝是他們大當家未來媳婦的,黑熊寨可沒有要用媳婦嫁妝的軟蛋。
“京城秦府是哪家我不曉得,但能夠嫁給王爺做正室,想必不會差,不是說我們救了你們一命嗎?老話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報,我們大當家正好缺個媳婦,你們新人嫁衣都穿上了,剛說原路返回想是不打算嫁給成王了,便合該嫁給我們大當家。”
“你——”燕瑾哪裡能夠容忍公子受辱,額頭青筋爆起,偏扣住他的漢子像個千斤砣一樣,無論如何都掙扎不得。
“老實待著。”鄭鐵見人掙扎,手勁又加重了兩分,威脅道,“你也曉得我們是土匪,若是不聽話,便是把你們都殺了吃肉,也是做得的,如今給你們一條活路,要還是不要?”
燕瑾當然不怕死,只怕他們死了公子還是被搶了去山裡,連個依靠都沒有。
“等等。”花轎的馬車探出半個腦袋,露面的哥兒臉色慘白,壯著膽子哆嗦道,“我們公子說,你的要求他可以答應,但是,不許傷了我們一行任何一個人,不、不然”
“不然怎麼樣?”鄭鐵一抬下巴,示意這小哥兒繼續說下去,他倒要看看這貴公子有什麼辦法。
“不然,等我們公子嫁給你們大當家,便給你們大當家吹枕頭風,叫他日後收拾你。”這話無疑是出格的,說話的哥兒臉已經從煞白漲到通紅,但還是忍著不縮回去,怕洩了氣勢。
這茬鄭鐵著實沒想到,被話頭一噎,嘴裡嘟囔,“奶奶的,怎麼高門公子和大當家一樣心黑,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嘟囔完,又朝那小哥兒喊道,“成,我們不動手傷人,你們受傷的人我們也管治,但你們需得老老實實跟著上山,不然爺爺手裡的刀不是吃素的。”
武力威脅一向管用,再加上人主子都發話了,部曲們也都老實再沒說動刀槍。
過來的弟兄們都不用說,一個看兩三人,保管叫他們跑不了,馬伕也都怕死,只敢低頭趕馬,尤其是這上山路只一條跑也跑不掉,無論前中後都有土匪看著,一旦異動只怕叫人一刀砍了,連亂葬崗都去不的,叫路邊野狗撿了吃去。
餘下十來個兄弟收拾屍體,其餘一行約兩百來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往寨子走去,倒是不見亂。
而此刻黑熊寨裡,實在是比過年還熱鬧,原本沒什麼花樣的大堂,硬是給紅布繞樑,裡裡外外都透露著喜慶。
若不是怕吵醒還在睡覺的大當家,鞭炮都放了好幾茬了。
“誒唷,這都什麼時候了,人怎麼還沒回來。”殷嬸備好菜,時不時出去看看,按成親規矩,大晚上辦的都是二婚,只管接了新人回來吃一抿子,不會大張旗鼓的操辦,頭婚夜裡辦多不吉利,但他們黑熊寨不講究,再沒比把新人接回來留住更重要的了。
偏什麼都備好了,兩位新人還不見蹤影,大當家還睡著呢,新人要是來了,直接從床上扯下來,稀裡糊塗拜了天地最好,想反悔也沒法子了。
可另一位新人不來,光是大當家的一個,如何拜得堂,實在是把殷嬸急的在寨子口打轉。
“回來了,回來了,我瞧著鄭叔的隊伍了。”寨裡的小娃娃們聽說大當家的要成親,一個個比吃糖還開心,紛紛充當前線信探,隔一會便要回來說一聲。
“好好好,趕緊的,去把大當家和秦先生叫起來。”新人都要到了,大當家再睡不合適。
按照老規矩,新人下轎是要新郎官背下來,人是大家出身,講點討彩頭的規矩,也叫人放心,他們山匪也不盡是那莽漢。
能在山上看到隊伍,自然是離寨子不遠了,先頭幾個受傷的先一步被抬回來,直接送到了山上大夫處,至於其他的麼,成王府的不消說,現在綁了等喜事一過,是要審的,直接送去牢裡。
新人隊伍的下人,到了寨子一統安排在一處,等喜事落定,也就是自家人了,部曲們肯定是都要綁著,只餘新人身邊幾個伺候的,夜裡洞房過後洗漱收拾,總要叫新郎君有個熟人才好。
如此,還不等上山,這一行隊伍便分了幾隊,只消入寨後,朝各自的方向走。
嫁妝馬車趕去了寨子後面的空地,那一片大,還不擋道,獨一頂花轎馬車留在大堂前,身邊餘下一個媽媽,車裡除開新郎君還有兩個侍候的小哥兒。
被綁的部曲們也沒拉去獄裡,只綁了手跟在花轎後頭。
花轎一停,蒺藜和菖蒲便忍著顫抖的手,悄悄推開轎門縫,只見滿眼通紅,一時間紅了眼眶,他們公子真的要嫁給山匪頭子做壓寨夫郞了。
“公子,咱們真的進土匪窩了。”終究還是十四五歲的小哥兒,雖是下人,但在頂頂高門裡伺候嫡公子,日子過得比地主家的少爺小姐還要好,平素裡都是往來大戶人家,從不曾想會有一日進土匪窩。
尤其是這土匪還要他家公子嫁他,他們公子原是要嫁王爺的,現在嫁給土匪,如此落差怎麼不叫人落淚心疼。
轎子裡大,甚至裡頭還放置了張床,轎內的動靜傳不到外面去,小哥兒們哭起來又不跟漢子一樣嗷嗷叫,只抹眼淚,外面自當聽不見。
此時寨子喧鬧也一時沒人顧及,帶隊的兄弟和寨裡留守的兄弟圍做一處,由為首的鄭隊長同殷嬸說話,禮樂司儀雖趕不及湊齊,但想想法子,還是有那靈巧的人充場面,不落下乘,如此只等黃娘子那頭把大當家的叫過來,背新人下轎。
叫人的黃娘子還沒過來,寨裡的弟兄們便自顧自的熱鬧,不曉得一道穿著黑袍,身高八尺有餘的少年郎已然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