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海在外面的臺階上走來走去,不敢進去伺候上茶。
正唉聲嘆氣著,就瞧見外面過來的儀仗。泠妃娘娘封妃後,在昭陽宮照顧小皇子,鮮少乘儀仗到乾坤宮。
陳德海揉了揉眼睛,還以為眼花看錯了,待上面的人下來,確實是泠妃娘娘。他臉上立馬揚起討好的笑意,小跑似的上前恭迎,“奴才請泠妃娘娘安。”
“泠妃娘娘今兒是來找皇上的?”說完,陳德海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廢話,泠妃娘娘到這不來找皇上,還能找誰!
婉芙坦然道:“皇后娘娘挑了幾個新進宮秀女的畫像,囑咐本宮拿來給皇上看看,選幾個可心的女子。”
陳德海傻了眼,直到婉芙上了九級漢白玉臺階,他苦著一張臉攔道,“這種東西娘娘囑咐宮人送來就行了,何必親自跑一趟。”
“選秀事關重大,皇后娘娘都親力親為,本宮怎能假手他人?”婉芙反問一句。
平日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陳德海,也被泠妃娘娘說得山窮水盡。皇上本就不高興選秀,泠妃娘娘竟還敢親自送來!
“娘娘,娘娘,交給奴才送進去吧!”陳德海要上手去拿,秋池看主子臉色,輕鬆避開。
婉芙神色冷淡:“勞煩公公進去通稟皇上一聲。”
陳德海臉色越來越苦澀,吞吞吐吐,猶猶豫豫好一會兒,才視死如歸地進了殿。過會兒,他出來請婉芙進去。
內殿裡,李玄胤伏案批閱奏摺,聽見動靜,掀起眼皮睨了眼進來的女子。
遂冷淡地開口,“你來幹什麼?”
淡漠疏離的好似婉芙只是一個尋常不受寵的妃子。
婉芙撇了撇嘴,抱著一摞子畫像上了御階,公事公辦道:“皇后娘娘吩咐臣妾呈給皇上新進宮秀女的畫像。”
“砰——”
硃筆撂到御案上,李玄胤的臉色不止黑,甚至難看至極。
“皇后讓你送你就送?”
婉芙像是沒察覺男人的怒火,委屈巴巴:“太后娘娘令臣妾協助皇后,臣妾能說什麼?”
李玄胤都被她氣笑了,“江婉芙,你是朕的女人,你伺候的是朕,不是太后!”
真當他看不出來麼?她一直在輕描淡寫地要避開那件事。避之不談,是怕他看出她的虛以委蛇,是怕他看破了她的心中所想。
這女子倒底對他是有多敷衍,一件寢衣,都要假託宮人之手,甚至連他納妾,都可以毫不在意。
李玄胤臉色越來越沉,偏耳邊那女子還在嘰嘰喳喳地抱怨。
“哪個男子納妾不都是高高興興的,怎麼就皇上這般拉著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臣妾管著皇上,不讓皇上寵幸旁人呢!”
話音兒還沒落,腰間一沉,就被男人帶到了懷裡。
婉芙陡然失重,下意識抱住男人的脖頸,嬌俏的臉蛋有驚嚇有怨惱,“皇上這又是做甚?”
李玄胤掰過她的臉蛋,盯住了那雙極具欺騙性的眼,“小沒良心的東西,朕倒是想讓你管著朕,你真的會麼?”
不等婉芙回話,唇瓣一涼,男人吻了下來。沒有以往的剋制,吻得極重,不得章法。
李玄胤取出那一匣子珍珠,在沁溼後,一顆一顆地塞了進去。豆大的淚珠從女子頰邊滾下,婉芙邊哭邊攥住男人的衣襟,她幾乎發不出一聲兒完整的音兒。
直到男人喑啞著嗓子在她耳邊,“朕要你說,你心悅朕。”
婉芙眼尾暈出溼紅,最終斷斷續續地說出口,“臣……臣妾心悅……悅皇上……”
李玄胤慢條斯理地取出一顆,“朕要聽你的小字。”
珍珠上的水漬映著燭火的光,泛出透亮地晶瑩。
婉芙捲翹的長睫因此而輕顫,她雪白的臉蛋不知何時如霞。男人的聲音蠱惑著她,彷彿說了,就能緩解這分難耐。
“窈窈……窈窈喜歡皇上。”
然而,事實非她所料。
……
陳德海抹了把額頭的冷汗,幸而泠妃娘娘沒跟皇上硬犟下去。不過他進去伺候時,瞧著皇上的臉色,似乎並不和緩。
他琢磨不透,皇上這倒底還生不生泠妃娘娘的氣。
他捧著寢衣候到屏風外,瞧見皇上抱著熟睡過去的泠妃娘娘輕放到床榻裡,掖好被角,手背拂去泠妃娘娘頰邊的碎髮,無聲落下一吻。他驀地低下眼,不敢多看,心裡頭驚悚不已,原以為泠妃娘娘僅是受寵,可從未見過皇上待後宮哪位主子這般珍視。
耳邊傳進腳步聲,陳德海不敢再胡思亂想,呈上寢衣。
李玄胤點點頭,“放下吧。”
他捏了捏眉心,被那女子打斷,原本要批閱的奏摺還未批完。
御案上呈著一日的摺子,李玄胤掠了眼,指骨無意識叩了兩下桌面,“傳朕旨,命綏遠提督務必追查到張氏門庭出逃之人,一旦抓到,不必上稟,當即斬殺。”
陳德海心底一咯噔,先帝在時張氏門庭有多風光,而今就有多落魄,一朝天子一朝臣,張氏一族無罪,錯就錯在,當初拼死護下梅妃之子,站錯了隊,皇上幾番放過,張氏門庭不止不知感恩,還變本加厲,愈發挑釁,這般不知死活,也不怪皇上下手無情了。
他應下吩咐,正要退出殿,忽地被皇上叫住,好一會兒,卻始終不見皇上開口,試探地問了一句。
李玄胤臉色淡淡,“去內務府,命人打造一副鏈子,兩副鎖環。”頓了頓,加道,“再要幾個鈴鐺,記住做得柔軟些。”
陳德海聽得一頭霧水,“皇上這是……”
李玄胤不耐地睨他一眼,陳德海觸到這眼色,可不敢再多問,忙不迭退了出殿。
……
半弦的月光掛在夜幕正空,李玄胤批閱完了一日的奏摺,他疲憊地壓了壓太陽穴,靠到椅背上,良久起身。
內殿的女子睡意正濃,窩在床榻裡,臉蛋上的嫣紅未退,醉顏微酡,花容月貌。
李玄胤側躺下,低眸看著睡去的人,過會兒,那人習慣性地向後一滾,賴到他懷裡。
以往,李玄胤會無奈地把人抱入懷中,又氣又好笑,如今,他只會想,過往的種種,是否盡然是她為討自己寵愛而耍弄出的手段,即便這般下意識的動作,也在她算計之中。
第99章
翌日,婉芙醒來,天光已經大亮,枕邊的溫度涼透,她恍惚了會兒,記起昨夜種種,臉頰發燙。這時辰,皇上大抵還未下早朝。
一隻手挑起帷幔,秋池瞧見床榻裡的娘娘可算是清醒,先是鬆了口氣,隨即彎起嘴角,“娘娘,該去坤寧宮問安了。”
婉芙點了點頭,她撐坐起身,剛趿上鞋,雙腿痠軟仿若不是自己的一般,提不起半分力氣。
“娘娘!”秋池見婉芙快要跌坐到地上,嚇了一跳,忙過去攙扶。她雖還是未經人事的姑娘,但昨夜在屏風外聽得那番動靜,仍是讓她忍不住面紅耳赤。
叫了三回水,燭火燒到夜中才停,皇上不知折騰了娘娘多少回,娘娘這副嬌小的身段,哪裡受的住!
秋池心裡有點怨氣,又有點驕傲,皇上寵著娘娘,這些日子即便娘娘沒侍寢,可後宮裡那些主子也沒見過皇上不是?可見,娘娘在皇上心裡,定然是與別的主子不一樣的。
婉芙勉強坐到妝鏡前,心裡頗為惱火,皇上便是許久沒召過人侍寢,也不至於這般折騰她,妝鏡中女子眼角的媚色,讓她怎麼好見人!不止難以見人,她走兩步都格外吃力。
妝鏡中,女子臉色十分不虞。
換好衣裳,不見皇上下朝回來,婉芙乘上儀仗,準備去坤寧宮問安。
皇后將擇選秀女的諸多事宜都交由了婉芙,婉芙以前在餘家是徹頭徹尾的嬌小姐,到了寧國公府,劉氏自然不會教她這些。因著沒經過手,其間的細節婉芙免不了要與司禮監商議,泠妃娘娘親自發話,司禮監不敢怠慢。一來二去,婉芙幾近要把司禮監的掌事認了個遍。
待問過安,婉芙手裡拿著皇后交由她的新選單子,回了昭陽宮。
甫一踏進殿門,就聽見內殿裡傳出的歡笑聲。
四個月的小來福已經學會了翻身,見到熟悉的人便會咯咯咯的笑,極為有趣似的。
婉芙抬眸,看見守在外面的御前大太監陳德海,陳德海看見她,立馬揚出笑,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奴才請泠妃娘娘安。”
婉芙臉皮薄,昨夜那樣,她現在一見到乾坤宮的人就臊的慌。她移開眼,邊往裡走邊問:“皇上來了多久了?”
陳德海跟上去答:“皇上下了朝就過來了。”
珠簾掀開,婉芙進了內殿。
內殿裡,父子倆玩得正好,小來福在趴在父親身上,被男人手臂托起,一下一下地舉到半空。小糰子拍著手,興奮得不行。
李玄胤把兒子抱到懷裡,重重親了一口小糰子白白嫩嫩的臉蛋,小來福似乎很是嫌棄,小手抹掉臉上的口水,嘴巴一撇,“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坐在那個位子,受萬民朝拜敬仰,李玄胤這一輩子怕是隻有兩個人敢這麼嫌棄他,一個是這小糰子,另一個就是這糰子他娘。
婉芙看清了全程,“撲哧”笑出聲,過去抱起小來福,“皇上許久沒來,福兒自然是與您生疏些。”
感受到孃親的溫暖,小來福滿足地止住聲,小鼻子拱著婉芙的鼓鼓的兩團,要去找奶吃。
婉芙面色一僵,紅著臉偷瞄向男人,想到昨夜受的罪,果斷地拒絕了兒子。小來福沒吃到孃親的香香,小臉皺巴巴地極為可憐。
她哪裡捨得兒子委屈,欲言又止地看向端坐不動的李玄胤,“皇上,福兒餓了。”
不必問清,看那小糰子在女子懷裡拱來拱去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昨夜與這女子剛親近過,許久沒碰,一時就少了剋制。現在情形,李玄胤不免回想起昨夜的滋味,那女子有孕後,愈發瑩白圓潤,一掌堪握。
他喉骨輕滾,若無其事地移開眼,“朕記得給福兒選了三個乾淨的乳母。”
後宮誕下的龍嗣,都是由專門的乳母餵養,但婉芙小時聽二舅母說過,自己生的孩子,還是要自己餵養得好,不僅身子少病,還會跟母親親近。
婉芙並不知男人心裡在想什麼,以為是自己親自餵養,惹得他不悅,畢竟後宮裡是少有這種先例,遂說了由頭。
聽過,李玄胤略點了點頭,見她有些抱不住,上前接過小來福,“既是如此,你喂便是。”
在殿裡喂小來福,婉芙早已習慣,只是這青//天//白//日的,要她當著男人的面……
她彆彆扭扭地開口,“皇上,您先出去。”
李玄胤掀起眼皮,睨她,“朕難得空出來陪陪福兒,你就這麼讓朕出去?”
“臣妾是讓皇上去外面等,待福兒吃飽了,皇上就能進來了。”婉芙過去蹲到李玄胤面前,小手扯了扯男人的衣袖。
李玄胤越聽這話越不對勁,這是他的皇宮,他的女人孩子,他為何要出去?
他捏了捏婉芙的臉蛋,沒好氣地看著眼前的女子,“朕又不是沒見過,羞什麼?”
婉芙想到昨夜,滾過她身的珍珠,以及那不斷流出的水漬,男人在耳邊的低語……臉頰騰地就升了緋紅,愈發得嬌媚動人。
這時餓了的小來福,眼巴巴瞧著十分不靠譜,還在打情罵俏,不顧他死活的爹孃,委屈得又要哭出聲。
婉芙頭疼扶額,美眸瞪大,憤憤地嗔了男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