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謝府。
裴清剛醒來,口中就被灌入一大口藥汁,酸苦得不行,他下意識地就想吐出來,結果被人緊緊地捂住嘴巴,只能被迫吞了下去。
發生了什麼?
裴清很懵逼地睜開眼睛,這個平時幾乎不費力的動作這時也有些吃力,不過裴清沒有在意這些,而是被眼前的情形驚住了。
隱隱繡著花紋的深色帳幔,鏤空雕花的床架,床頭還有一盞蓮瓣紋的燭臺,燭火跳躍。
不過最讓人驚訝的不是這些東西,而是面前的男人。
對方看著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面容俊美,正緊張地看著他,而對方的手則還在他嘴上捂著。
“清兒,你醒了!”男人眼中的驚喜遮掩不住。
裴清看著眼前的陌生男人,下意識的以為對方是在搞惡作劇,可是抬眼望去,屋內的擺設通體都是古香古色,自帶一股時間氣息,真要搞出這樣的惡作劇,肯定得花不少錢。
以他認識的人來說,沒有誰會捨得搞這種惡作劇。
而且……
裴清顫顫悠悠的伸手,手指白皙,掌心細嫩,一看就是沒有幹過活的手,而裴清清晰的記得,自己手心因為車禍,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
這道疤痕也沒了。
裴清搓了搓掌心,掌紋依舊清晰,手指和掌心接觸的觸感也沒有不對勁,不像是用遮瑕膏或者高科技遮住了。
“清兒,怎麼了?”男人看見裴清的動作,有些擔心的握住他的手,關切的問。
裴清沒有回答,看著眼前俊美的男人,心情複雜,雖然腦子還不算多清醒,但排除掉其他的猜測,那就剩下一個答案——他穿越了。
意識到這點後,裴清大腦忽然一陣脹痛,不斷有新記憶出現,裴清承受不住,再次昏睡過去。
等裴清再次清醒,明亮的陽光從窗欞穿過,映的屋內明亮了不少。
裴清整理好腦中記憶,明白自身的處境,忍不住長嘆口氣。
他這次不光是穿越,還是穿書,穿得還正好就是前段時間看的一本奪嫡權謀文。
裴清平時不看這類小說,因為太費腦子,可小表妹說裡面有個小炮灰,名字和他一模一樣,建議他背誦全文,萬一穿越呢?
裴清不信這個,但想想還是看了,沒想到現在真派上用場了。
小炮灰性格和裴清很相似,懶散天真,政治敏.感度不高。
在現代沒什麼,可是在古代,小炮灰身為太子伴讀,處於奪嫡風波之中,明槍暗箭數不勝數,最後被人誣陷用魘鎮之術詛咒皇子,哪怕在太子極力護持下,還是被判流放。
小炮灰身體本就不好,一流放更撐不住,直接就半途病逝。
在裴清看來,小炮灰的命運在成為太子伴讀後,就開始走入危機中。
好在他穿過來的時間點,小炮灰還不是太子伴讀,想到這點,裴清鬆了口氣。
不過再回憶一下,裴清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因為按照劇情發展,很快皇帝就會下旨讓原身當太子伴讀。
具體時間裴清還不清楚,小炮灰落水後昏迷了好幾天,已經不清楚現在是什麼日子。
這可是頭等大事,裴清不清楚自己穿越過來,會不會改變小炮灰昏迷的時間,要是縮短還好,可要是拉長……
裴清掙扎著起身喊道:“阿平,我……”
裴清是想找小廝問清楚時間,不然等皇帝下旨,那拒絕都拒絕不了,可剛出聲,就看到床榻邊半趴著一個人,下意識放輕了聲音。
男人眉目如畫,眼底卻帶著濃濃的青黑,容顏憔悴,看著很久沒有休息過,睡得也不甚安穩。
裴清從記憶中找出男人的名字——謝雲煜,大理寺少卿,他父親宣平侯的忘年交,也是他的臨時監護人。
小炮灰因為體弱,宣平侯被派往邊關駐紮時,怕小兒子身體吃不消,本來裴夫人是想留下來照顧他的,但原身很懂事,攔住了裴夫人,最後宣平侯就委託謝雲煜照顧他,這一照顧就是三年多。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在看他,謝雲煜很快就清醒了,抬頭見裴清醒了,喜出望外,不過驚喜之餘又想起裴清之前昏倒的事,有些緊張,壓低聲音道:“清兒,你感覺如何?”
“你還記得我是誰嗎?”謝雲煜沒有忘記裴清先前醒來時看向他的陌生眼神,想到大夫說過的話,心神緊繃。
“兄長,我,我沒事。”裴清結結巴巴回道,“我當然記得你啊,你是我兄長。”
本來按照謝雲煜和他爹宣平侯的關係,裴清此時應該叫對方叔伯,但是因為原身第一次和謝雲煜見面時就稱呼對方兄長,而後等到裴謝兩家關係更好,也就沒有讓原身改口。
在回話前,裴清其實想過裝個失憶,但是裴清覺得自己的演技沒有那麼厲害,別弄巧成拙,
聽到裴清回話,謝雲煜很是鬆了口氣,裴清還記得自己就好。
他抬手摸了摸裴清的額頭,發現沒再發熱,長出口氣。
“兄長,我昏睡了幾天了?”儘管緊張,可裴清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這個問題對他來說太重要了。
“從你落水到現在,已經三天了,太醫說你這次的藥喝下去後,要是還發熱,性命難保。”說到最後幾個字,謝雲煜簡直就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帶著深深的惶恐。
裴清聽完抖了抖,下意識的也摸了下額頭,他這好不容易撿條命,要是丟了,誰知道還有沒有下次。
裴清摸完,發現額頭確實沒發熱,鬆了口氣,抬頭就看見謝雲煜緊盯著他,心裡直打鼓,有點擔心對方看出自己的不對勁來。
雖說他性格和原身差不多,也有了對方的記憶,但是原身是少年,他是捱過社會毒打的社會人,萬一被看出來呢?
要知道謝雲煜可是大理寺少卿,洞幽察微,一點蛛絲馬跡都逃不過對方的眼睛。
裴清的緊張自然瞞不住謝雲煜,謝雲煜心底一痛,後悔這些年教得讓裴清這麼乖巧。
如果是一般的孩子,被別人牽扯落水病重,也不該是醒來後擔心惹上麻煩了,早哭鬧著讓父母長輩給自己報仇。
如果不是他讓裴清參加宴會離其他人遠點,裴清被牽連落水時也不會因為地處偏僻,過了好一會才有下人來救。
這三天來,謝雲煜都不敢想象,如果裴清高燒不退去世的話,他會怎麼樣?
不外乎就是在懊悔和報復中度過,懊悔自己以前怎麼不教得裴清任性一些,報復那些讓裴清落水又不施救的人。
裴清正緊張著,就見謝雲煜一雙好似烏丸的眼眸微微泛起星光,沒等他繼續看下去,謝雲煜就將他抱在懷裡,一滴溫熱的淚水落在他後頸。
裴清手足無措,沒想到對方會是這個狀態,但下意識地拍了拍謝雲煜的後背安撫他。
“兄長,我、我沒事,別……”哭。
裴清頓了一下,最後一個字還是沒有說出來,他記憶裡沒有謝雲煜哭的畫面,對方應該也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哭了。
裴清一下下地拍著,不知道為什麼,看到謝雲煜這麼難過,裴清感覺自己也有點不好受,心底悶悶的,明明不算原身記憶的話,他和謝雲煜頂多算是第二次見面。
“清兒,你放心,那些人一定會付出代價的。”抱了裴清好一會,謝雲煜有些不捨地鬆開手,沉聲道。
按照原身的性格,裴清應該勸勸謝雲煜不要動手,可是想到溺水掙扎時的窒息痛苦,而岸上的人明知道是自己牽連原身落水,卻畏懼冬日湖水的冰冷而裹足不前。
如果他們立刻下水救原身,原身也不會差點就病死,而就是這一場被牽連的病,讓長公主有些愧疚,最後在推舉太子伴讀的時候出了些力,讓原身成了太子伴讀,摻和進了奪嫡風波,最後身死。
沒有這些事,以原身的性格,說不定就是快快樂樂過一輩子,當個被長輩護著的小鹹魚。
裴清最後沒有說話,這個反應讓謝雲煜更是心疼,如果不是這次的事讓裴清太痛苦,他怎麼會是這個態度。
……
幾天的時間轉瞬即逝,太醫每天都要來給裴清把脈,調整藥方,而謝雲煜本來還想一直守著裴清的,但是裴清昏睡三日,他便連著告假三日,大理寺的公務這幾日多了起來,催著讓他去處理。
裴清也勸他去上朝,因為他身體也好了不少,或許是換了個靈魂,身體好起來的速度比劇情中快不少。
見裴清態度堅決,太醫也說身體好了不少,謝雲煜考慮再三還是去上朝,不過一散衙便立刻回府照顧裴清,那小心呵護的樣子可以說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太醫都覺得不必如此,可謝雲煜還是我行我素。
至於裴清,雖然有幾分不習慣被人當寶寶,但也還能接受。
裴清這幾天是在養身體,可腦子沒閒著,一直在想怎麼才能自救,到現在總算是想出了個當不上太子伴讀的方法。
原身之所以能當上太子伴讀,有兩個原因,一是長公主推舉,二是一群伴讀候選人因為在燕彩閣打起來,在皇帝那裡印象分直接歸零,而原身因為病沒好,就沒有跟過去,這就是加分了。
一增一減,原身就這麼撿了個漏,成了太子伴讀。
但如果他也跟去了呢?
哪怕他沒有參與打架,但只要他去了,皇帝也不會過多瞭解具體情況,那他肯定沒有加分,而長公主知道自己的情況後,也不會推舉,太子伴讀的位置也不會落他頭上了,這就是一舉兩得啊。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如何讓謝雲煜同意他出去。
按照時間推算,還有三天就是一群人去燕彩閣的時間,他身體應該是可以出門,可是謝雲煜……
裴清正想著,謝雲煜就回來了,一回府就將外袍脫去,換上烘得極暖和的衣服,才敢來看裴清。
裴清本來以為是謝雲煜怕冷,多問了一句才知道,對方是怕外衣上的冷意讓他著涼。
裴清沉默,在謝雲煜眼裡他是有多脆弱。
謝雲煜進屋後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裴清額頭,哪怕太醫說不太會繼續發熱,他還是有幾分不放心。
“兄長,我真沒事了,你就安心吧。”裴清無可奈何道。
“嗯。”謝雲煜應了一句,不過這不耽誤他下次繼續。
裴清一聽就知道這是敷衍,不過也就一天摸一次額頭探溫,裴清也不是很在意,再說等他身體更好些,謝雲煜也就沒這麼緊張了。
不過對方還這麼緊張,他想出門就難了,裴清苦惱起來,有下沒下的瞥向謝雲煜,那意思簡直明顯到極點:我有心事,但是不好意思開口,你快來問我。
謝雲煜從善如流:“清兒是有什麼事想和我說嗎?”
大哥真上道啊!
裴清默默在心底給謝雲煜點了三十二個贊,然後扭扭捏捏的說出和人約好出去玩的事,裴清沒敢說出燕彩閣的名字,畢竟這可是青.樓。
謝雲煜下意識就想拒絕,時下正值寒冬,裴清又是大病初癒,出門一趟說不定又要病。
可拒絕的話到嘴邊,看到裴清忐忑又期待的目光,就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謝雲煜心下百轉千回,面上卻一絲不露,就在裴清以為謝雲煜是在考慮怎麼拒絕他,就聽對方說了一句好。
裴清一時間都不太敢相信,眼睛瞪得圓溜溜。
“怎麼,不想去嗎?”謝雲煜輕笑。
“想去想去。”裴清瘋狂點頭,不管謝雲煜是什麼想法,只要能讓他出門就行。
“不過現在這天出門,你得多穿些,不能凍著,還……”
對於謝雲煜的叮囑,裴清都是一個態度——乖巧聽話。
“我找了一個護衛,你出門也帶上他。”
這個要求讓裴清猶豫了一下,帶著護衛出門,那他去燕彩閣的事就要暴露了。
不過裴清轉念一想,等燕彩閣裡勳貴子弟打架的事一出,謝雲煜也會知道他去了哪裡,中間頂多相差一天的時間。
況且裴清還擔心一件事,他去燕彩閣的話會不會被殃及,萬一有人打到他頭上來,他這個小身板肯定招不住,還是帶個護衛安心點。
想到這,裴清一口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