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湘在劇烈地搖晃中醒來,眼睛還沒完全睜開,手已經去摸枕邊的手機。
撲了個空。
她瞬間睜大眼睛,本能地又朝旁邊摸了摸,還是沒摸到。
視線清明之後,也終於發現情況不太對。
入眼皆是紅,一層又一層,她這是……蓋著紅蓋頭??
一把掀了蓋頭,她看到自己半躺在一個不大不小的木盒子裡。
再低頭看自己身上,果然,剛才就是蓋著紅蓋頭,身上穿的也是古代的嫁衣,這衣裳她只在玩劇本殺的時候看別人穿過。
龍湘以為自己在做夢,使勁掐了一下手腕,疼得她嘶了一聲。
……不是做夢。
她冷靜了一下,定睛打量前方,既然穿的是古裝,那她所處之處應該不是什麼木盒子。
這會兒她人還在跟著搖搖晃晃,彷彿是坐在一頂轎子裡。
是轎子嗎?
如果真是轎子,那模樣也太奇怪了些,沒窗戶也就罷了,連個座位都沒有,門也很窄,自外蒙著一層黑布,透不進半點光來。
她能看清楚周圍,全靠胸口佩戴的瓔珞,瓔珞上串著一串色彩斑斕的寶石,寶石流光溢彩,與樸素簡單的嫁衣不太相稱,在一片漆黑裡恍若KTV裡的彩燈。
這可不像是正常寶石能發出來的光。
龍湘只考慮了三秒就把這些拋在了腦後,因為黑布外有了動靜。
她起身想出去,卻發現自己動不了,渾身發軟,四肢麻痺。
好在外面的人不是路過,而是進來了。
黑布被拉開,光芒驟然投射進來,差點閃瞎了龍湘的眼睛。
她正在習慣突至的光線,就聽到有一個清脆悅耳的聲線頗為不甘道:“算我欠你一次。”
“……?”
是個姑娘。
她說的欠一次是什麼意思?
龍湘當然不會錯過與人交流的機會,迅速道:“姐妹,能不能說清楚點,具體是欠我什麼?”
哪料到她話裡有一個詞刺激到了來人。
“閉嘴!誰跟你是姐妹!別做夢了你!”
說完她便拂袖而去,龍湘甚至沒能看清她長什麼樣子,那黑布就已再次矇住出口。
“好的。”
看來是不能說清楚點了。
不能動,也見不到別人,龍湘想過張口呼救,可身體疲憊得很快,剛醒來沒多久又昏昏欲睡,別說呼救,說話都難。
龍湘乾脆閉上眼,準備再睡一覺。
說不定睡醒就回去了呢。
既然什麼都做不了,那就只能躺平了。
轎子搖晃地越發厲害了,龍湘昏昏沉沉地聽到了巨大的風聲,一陣一陣好像怪物在叫,還怪滲人的,搞得她明明很累,精神都快崩潰了,還是沒辦法睡著。
她勉強睜開眼睛,下一瞬整個人都跟著轎子狠狠摔了一下。
“痛——”
彷彿坐電梯時出了故障,高速下墜之後落地,她滿嘴都是血腥味,耳中也響起耳鳴聲。
風聲跟著事故停止,驕子牢固得不可思議,這樣的撞擊都沒有散開。
龍湘艱難地在轎子裡調整了一下姿勢,覺得自己就算是莫名其妙死了,也得死得姿態優美一點。
她身上的麻痺倒是因為瀕死緩解了一些,可以將手交握放在小腹,不過這個過程依然很艱難,她做了很久,這期間周圍靜得落針可聞。
“好安詳。”她雙手交疊,眼睫顫動,喃喃道,“我這是要死了吧。”
所有事情都發生得太快太不真實,她一點代入感都沒有,所以也沒什麼對死亡的敬畏。
這樣也好。
她迷迷糊糊地閉上眼睛,聽到有人輕輕一笑,嘲諷她:“想得美。”
又有人來了嗎。
可為什麼還是這麼安靜。
龍湘本來都沒力氣了,又加把勁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見了半蹲在她身邊的人。
是個帥哥。
額側有碎髮,未束髮冠,只用玄色髮帶編入髮辮,自兩側與黑髮一齊垂下。
他穿著圓領黑袍,腰繫蹀躞帶,嘴角輕揚,笑意自然而明媚,像陽光灑下來,輝映著清澈的眼眸,一瞧就是極聰明的人。
“算你幸運,今日北庭王城不接親,你這破破爛爛的身子,還能苟活一段時日。”
他輕輕一揮袖,龍湘就徹底昏了過去。
……什麼玩意兒。
再次醒過來時,她只想罵人。
但眼前依然沒人可以給她罵,只有空蕩蕩一片黑暗。
她這是跟黑漆漆較上勁了嗎,幾次睜眼都是這樣。
不過這次她身體變得很輕盈,也感覺不到疼了。
總結一下就是沒死成。
“同學,你好。”
……誰懂啊!
好有禮貌啊!
雖然看不到,但是終於有可以正常交流的人了!
“抱歉,系統出了點故障,現在才連線上,讓你陷入被動了。”
聽見“系統故障”這個說詞,龍湘內心的激動漸漸消失,一股不祥的預感冒了出來。
“咱們現在正式認識一下,宿主你好,我是你的系統,編號4897,將會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協助你完成修補世界的任務。”
“……”龍湘沉默半晌,憋出一句,“我那麼幸運呢?這種魔幻機率的事兒輪到我身上了?”
“宿主覺得幸運?”4897語氣豐富,聽起來極有感情,就像個活生生的人,“太好了,宿主配合度高的話,我們接下來的任務也會順利一些。”
“AI果然還是不能替代人類,連反話都聽不出來。”龍湘慢悠悠地說。
4897卡殼了,龍湘卻找回了自己的神智,接著道:“我一沒死,二沒睡前看小說,請問你是從什麼渠道找到我的?我的個人資訊已經洩漏到你們這種級別了嗎?”
4897倒是有問必答,不過也很氣人就是了。
“宿主怎麼那麼確定自己沒死呢?”它約莫還是記恨龍湘的AI不如人類論,抑揚頓挫的語氣怎麼聽怎麼有點陰陽怪氣的,“請看vcr。”
然後龍湘就看到了自己熬夜玩手機猝死,被宣佈搶救無效的悲慘畫面。
舍友們抱在一起為她流淚,爸媽和哥哥守在她身邊哭得不成人樣。
龍湘的情緒被勾起來,差點也要掉眼淚。
4897這個時候冒出來:“怎麼樣,看完感想如何?”
龍湘的眼淚瞬間憋回去了。
她語氣沉重,面如死灰道:“我手機在我哥口袋裡,我和我閨蜜的聊天記錄還沒刪掉。”
“……所以你的重點是這個?”
“不然呢?那些記錄要是被人看見了,那將會是比死更可怕的事。”
4897半晌才找回聲音:“宿主果然與眾不同,難怪跟我們的系統那麼適配,我還以為你會傷心難過到不能自已。”
“傷心那肯定也是傷心的,但你破壞氣氛了,而且既然你在這裡,就說明我還有機會重頭再來,也就不必那麼傷心了。”
4897笑起來:“當然,宿主完全可以重頭再來,只要將這個世界修補完成,宿主就能回到過去,一家團聚了。”
略頓,4897上道地補充:“回到宿主手機還在自己手裡,心臟仍然鮮活跳動的那一刻。”
……AI進化得真快,這麼一會兒功夫,說話時就很懂她的點了。
“所以你們到底想讓我幹什麼。”
4897等這一刻很久了,話都沒說,直接開始播放劇情。
說來也不算與她毫無聯絡,這是她很久之前看過的一本火爆網路的仙俠虐戀BE小說,被誇張地稱為虐戀必讀神作。
文中女主和男主相愛相殺了半本書,結局時一個重傷失憶另嫁他人,一個獻身救世灰飛煙滅,從頭至尾都沒有一個正式的場合來表達彼此心中藏匿的愛意,女主甚至還永遠忘記了男主。
這份徹骨的遺憾賺翻了讀者的眼淚。
一切還得從三百年前說起。
三百年前,通天梯被妖魔兩族合力斬斷,修真界靈氣日漸衰竭,至今已所剩無幾,別說飛昇,修煉都成難事。
傳聞,擁有預言能力的北庭王室早在通天梯被斬斷之前就算出會有這一天劫。
他們早早做了準備,奪取了一枚天梯碎片供本族修煉,未避免被群起攻之,將整個王城用秘術藏了起來,只在每個月圓之夜顯出方位。
三百年來,一到月圓之夜,修真界便會集全部力量追蹤王城所在,稱之為“追月”,可時至今日依然毫無所獲。
快要山窮水盡之時,轉機出現了。
北庭王室主動現身,昭告天下,只要修真界可以送上七月初七未時三刻出生,胸口長有梅花胎記的女子嫁入王庭,就將其餘通天梯碎片的下落公佈出去。
為表誠意,他們先給出了一塊碎片蹤跡的暗語,最先破解出來的仙宗歷經波折,還真的發現了靈脈蹤跡。哪怕還沒找到真正的碎片,但已經是極好的事了。
一時之間,為了得到其他碎片修復通天梯、解決本宗靈氣匱乏的難題,修真界開始瘋狂尋找那個胸口有梅花胎記的女子。
很快,離火仙洲宗主越舟便發現,北庭王城要的是他的女兒越拂玲。
越拂玲是燦若明珠的天之驕女。
即便修界已經快要到顆粒無收的地步,她依然修煉順利,成功築基。
越舟深信女兒是仙洲的未來,將全部心血傾注在她身上,怎麼肯獻給北庭王城?
北庭王城雖然沒說要找這個女子做什麼,可大家都能想到,以北庭王室的行事風格,不是迫不得已絕對不會現身。
他們肯定是又預言到了什麼,想搶佔先機,越舟更覺得是女兒未來有大造化,北庭王室想要搶奪。
他不願獻出越拂玲,越拂玲也不想去,但紙包不住火,遲早會有人發現越拂玲就是北庭王室要的人,到時候他們不交也得交,還不如主動一些——找個替身送上去。
龍湘與越拂玲同父異母,隨母姓,跟母親一起在凡間生活。
她和越拂玲前後腳出生,只差了一刻鐘,用來當替身最合適不過。
越舟當即將她從凡間抓來,不顧她的反抗和哭泣,用她母親的安危來要挾,在她胸口烙下了和越拂玲一樣的梅花印胎記。
他還逼她下了血誓,乖乖代替越拂玲嫁到北庭王城,不得向任何人道出代嫁的實情,否則在說出來之前,她就會先爆體而亡。
這樣的遭遇讓龍湘徹底黑化,開始了復仇(作死)之路。
這復仇之路也不順利,龍湘去了北庭王城後,對男主北庭雪一見鍾情,戀愛腦發作,完全忘了復仇的事,一心想博得男主的喜愛。
她使勁渾身解數,奈何男主的心必然是女主的,對其他女子不可能有任何反應。
一朝身份被揭穿,她更是立刻被北庭王室棄如敝履。
北庭之所以尋找越拂玲,是因為太子北庭雪人快不行了,急需他的命定之人、也是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來以血滋養。
龍湘因為血脈和生辰與越拂玲接近,血還真有一點用處,這才讓北庭王室一直沒有看穿。
但假的就是假的,真正的天之驕女一出現,她就是破爛了,越拂玲的一滴血就能讓北庭雪的經脈枯木逢春。
龍湘不甘心又一次敗給越拂玲,折騰得更厲害了,手段惡毒無所不用其極,北庭王室本來因為她到底是越拂玲的妹妹,沒有怪罪她冒充之事。
奈何她實在“不知好歹”,最後不但為自己的極端付出了代價,還連帶害死了親生母親。
“懂了。所以我就是這個惡毒的戀愛腦女配,越拂玲是女主,北庭雪是男主。你抓我過來是修補世界,那肯定就是原來的龍湘因為某些事情覺醒意識不肯幹了,而我恰好也叫龍湘,剛好這個時段掛了,你就把我拉來替代她了。對吧?”
“對對對對對。”4897連連稱讚,“和聰明人交流就是簡單。書中女配因為自己害死了母親而信念崩潰,跳出了世界,如今劇情馬上就要到關鍵時刻,急需宿主代替她走完劇情。”
“書裡的龍湘給越拂玲當替身,我又給書裡的龍湘當替身。”
龍湘淡淡地笑了一下:“真好呢,食物鏈的底端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