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祺回到房間時,白幕上的最後一段已經進入到了尾聲。
江婉婉抓著一把紙巾擦眼淚已經哭成淚人,用啜泣聲給無聲電影配音。江祺的回來沒有驚動她,秦燦給江祺側身挪讓出過道時江祺才注意到秦燦的臉上也有兩道淚痕,眼淚把眼線浸花了近距離看特別明顯。
果然,像江婉婉這種因為淚腺特別發達,淚點特別低,從小哭到大,哭習慣了可以無顧忌隨時開哭的人還是少數。
秦燦這種默默流淚不出聲的才是常態。
放映結束,房間重歸黑暗。
“嗚嗚嗚,太慘了,每個人都好慘啊。”江婉婉抽泣著道,“哥,你好慘啊,好不容易跑回來了結果還是那麼年輕就死了,嗚嗚嗚嗚。”
江祺:……
沒看自己劇情的江祺表示心情複雜。
高琴對江婉婉的哭泣表示贊同,用指尖悄悄抹掉眼角的眼淚:“是好慘,感覺大家都沒過什麼好日子。”
劉暢坐在原位伸了個懶腰,扭扭脖子活動筋骨,起身一副要走的樣子:“劇情太悲了,六個人就一個善終,這編劇怎麼想的這是?”
高琴見男朋友起身要走,有些莫名其妙:“你要幹嘛?”
“電影不都看完了嗎?回去啊。”劉暢也有些莫名其妙。
高琴:“……咱們是在玩劇本殺,本都還沒發呢,回去什麼呀回去!”
劉暢恍如隔世:“啊,哦對……”
就在這時,門開了。
劉瀾抱著一個不知從哪兒找來的冊子面無表情的走了進來。
劉瀾沒有開燈,全屋所有的光線都來自門口微弱的燈光,被光照了半邊身子的劉瀾無疑是整間屋子裡最耀眼的人。
“江二柱,陳婉,蘇清河,劉雪婷,王二丫,褚婷。”劉瀾掃視眾人確認無誤點頭,“歡迎來到時光電影院,我是這裡的工作人員小劉。”
不給眾人發問的機會,劉瀾繼續道:“王二丫,下河村人。生於1896年,卒於1912年,享年16歲。”
“江二柱,槐憫村人。生於1927年,卒於1967年,享年40歲。”
“蘇清河,星城人。生於1919年,卒於2009年,享年90歲。”
“褚婷,陳縣人,生於1917年,卒於1942年,享年25歲。”
“劉雪婷,灃縣人,生於1911年,卒於1935年,享年24歲。”
“陳婉,姚溝寨人,生於1910年,卒於1992年,享年82歲。”
“雖說前塵往事皆成過往,但各位如果想重新投胎還是得憶起往事,所以。”劉瀾頓了頓沒有繼續往下說,把燈光調到最弱的一檔,將每個人的本發給大家。
江祺接過江二柱的本,先數了數頁數,很短,4頁紙。
其他人也差不多,劉暢的蘇清河的本頁數稍微多一些,有6頁,畢竟他活的長,是六個角色裡唯一活到21世紀的。
江祺開始閱讀自己的劇本。
江二柱的經歷比王二丫要坎坷的多,十幾歲的時候被抓壯丁,離家千里,後來軍隊被打散了,江二柱在留在異鄉討生活和身無分文回家之間選擇了回家。
因為沒有錢,江二柱買不起車票只能靠腳走。一千多公里,江二柱足足走了兩年,一路上靠乞討,偷東西和給人打零工過活。兩年的時間,他經歷過險些被餓死,凍死,偷東西被人抓住差點被打死,遇見過好心人,也被別的乞丐混混搶過飯。
等江二柱千辛萬苦回到家鄉後才發現原先的村子打仗打沒了,沒了指望的江二柱留在鎮上要飯當乞丐,渾渾噩噩活過一天是一天。
幸運的是,江二柱有一天在街上討飯的時候居然看見了來鎮上趕集的親媽。江母都沒認出離家近十年已經變成乞丐的兒子,她的三個兒子全都被抓了壯丁一個都沒回來,江母早就不報希望了。
母子相認後江母將江二柱接回了家,江二柱過了一段相對幸福的生活,娶妻生子,做苦力賺錢養家。
但幸運只是暫時的,江二柱的妻子在生第四個孩子的時候難產,江二柱花光了全部家產也沒能救活妻子的命。為了養活孩子,江二柱每天起早貪黑,拉一車百斤重的石頭只能賺一分錢。這樣的日子過了十年,直到40歲那年江二柱得了痢疾,不治身亡。
死前他還唸叨著沒存夠二女兒的嫁妝,要大兒子給二女兒相看個好人家。
故事很慘,但可能是因為江祺沒看小人電影的緣故,看江二柱的故事遠遠沒有看王二丫的故事感觸深。
江婉婉見江祺看完了,頂著已經哭腫的眼睛,用沙啞的聲音問劉瀾:“小劉,我能看二柱的故事嗎?”
劉瀾點頭:“當然可以。”
江婉婉和江祺交換本,再次看了起來。
正如江婉婉之前哭著說的話一樣,每個人都很慘。
陳婉是獵戶的女兒,家庭條件還算可以。在她7歲那年他父親進山打獵腿受傷,被其他獵戶救出來了還是感染死了。陳婉運氣不錯,鄉親們都是好人沒有因為她和母親孤兒寡母就吃絕戶欺負她們。陳婉16歲人時候嫁給了寨子裡的一個小夥,生了7個孩子,生活平淡辛苦且幸福。
然後戰火就蔓延到了她們寨子,陳婉的兒子們被抓壯丁死在了戰場上,丈夫為了給剛生產的女兒打兔子補身體,進山後再也沒出來。幾個女兒有的病死,有的難產而亡,唯一的孫子也因為摔斷腿傷口感染死了。
陳婉活了82歲,見證了所有親人的死亡,人生最後幾十年一直在孤寂中度過。
所有人中唯一算是善終的蘇清河的人生也是苦佔了一大半。
蘇清河是富家少爺,去北平上大學時北平淪陷,他和同學們一路逃難,在逃難路上碰見很多被丟棄的孩子,他們不忍看著這些孩子就這麼死在路上,只能一邊逃一邊撿孩子,漸漸和大部隊走散了,蘇清河也和家裡人失了聯絡。
最開始還能用錢買到足夠的糧食,隨著難民越來越多糧價越來越貴,蘇清河和同學們也養不起這麼多孩子,只能一邊乞討一邊趕路,一路顛沛流離,幾度生命垂危。和蘇清河一起撿孩子的同窗都死了,蘇清河就獨自照顧這些孩子,戰爭結束後定居在一個小村莊裡,成了老師,一呆就是一輩子。
很快,所有人都看完了所有本。
劉暢看看自己的本,再對比下其他人,頓時覺得自己居然還行,好歹活到了21世紀。
“我突然覺得我沒那麼慘,也算是善終。”
高琴怨念地看了男朋友一眼:“你當然是善終,我們五個牛馬,就你是地主,你不善終誰善終。”
就在這時,劉瀾關上燈,投影儀開始投影最後的片段。
六個格子,六個小人,每個小人都呆在電影院裡,看著面前的工作人員。
“我死了嗎?”
“這裡是地府嗎?”
“這是哪裡?”
“這……”
六種不同的聲音響起。
“這裡是時光電影院,地府辦事處第三分部,像你這種在人間逗留太久導致記憶缺失的孤魂都會來到這裡尋回記憶。既然各位都已找回了記憶,那麼也該離開這裡了。”
“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沒有的話就跟我來。”
“我下輩子還要做人嗎?我不想做人了,我想做地主老爺家養的狗,頓頓都能吃肉。”
“我想看看我二閨女,我沒給她攢夠嫁妝,我怕她被婆家欺負。”
“能不能拜託神仙你讓我那七個孩子下輩子投個好胎,別在跟著我受苦受難了。”
“原來是死了啊,我這輩子也活夠本了,現在下來也能對大家有個交代。”
“……”
投影結束,一片黑暗。
劉瀾默默開啟門,對著六人道:“這裡是時光電影院,人生旅途的最後一站,諸位,該離開了。”
“嗚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