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從長安城出發,馬車整整走了一個白天,快傍晚時才趕到甘井莊。
駛進村口小道,莊子裡風平浪靜,遠近犬吠相聞,鄉鄰農舍炊煙裊裊。
李欽載在馬車上深深吸了口氣。
不知為何,總覺得待在這個貧瘠的莊子裡卻比在長安城的國公府裡更安心。
憨笑樸實的莊戶,秋收後一望無垠的空田,幾頭老牛慢悠悠地嚼著乾草,每一幕場景都能入詩入畫。
而李欽載,像一個被美景熱情留住的過客,從此結束了漂泊。
如果人生註定在某處停下,李欽載寧願選擇這座莊子為終點站。
來到別院門口,側門開啟,宋管事一個箭步竄了出來,掀開馬車的車簾,侍候太后似的將李欽載扶下了馬車。
“五少郎一路風塵僕僕,您辛苦了。”宋管事溫馨送上問候,順便讓雜役將馬車卸下,將馬牽入後院馬廄喂料。
“家裡還好嗎?”李欽載撣著身上的灰塵問道。
宋管事陪笑道:“一切都好,有老朽照看別院,保管出不了事。”
“嗯,蕎兒呢?沒人欺負他吧?”
宋管事肅然起敬:“小郎君可了不得,才來別院幾天呀,便能教莊子裡的孩童們讀書了。”
“如今莊子裡的孩子都唯小郎君馬首是瞻,儼然已是甘井莊的孩子王了,放眼莊子上下,誰人敢欺負小郎君。”
李欽載笑了笑,不錯,有他兒時的幾分神韻了。
見李欽載笑得高興,宋管事彷彿找到了少主人開心的密碼,急忙補充道:“小郎君在莊子裡威望漸重,他教孩子們背寫《百家姓》,如今連莊戶們見了他都得尊稱一聲‘小先生’……”
“小先生?”李欽載皺了皺眉:“這麼小的孩子,稱什麼‘先生’,過分了。”
宋管事正色道:“古人教習一字便可為師,小郎君教莊子裡的孩童們背書認字,恩莫大焉,自是當得起‘先生’二字。”
李欽載無奈地道:“行吧行吧,小先生就小先生,他都厚著臉皮受下了,我還能說什麼?”
說來古人的執拗也是不可理解,他們對規矩禮儀非常注重,真的是一字便可為師,在對待學問方面,人們確實如同膜拜神靈般虔誠。
正要邁步走進後院看看蕎兒,宋管事卻突然神秘兮兮地道:“五少郎,小郎君今日有客來訪……”
李欽載停下腳步:“有客?五歲的孩子有啥客人拜訪他?”
宋管事古怪地一笑,道:“是莊子裡一個莊戶家的閨女,跟小郎君同齡,那閨女似乎對小郎君的才華一見傾心,這幾日纏著小郎君背書認字……”
李欽載倒吸一口涼氣,震驚了:“對……對他的才華……一見傾心?五歲的小閨女懂啥叫‘才華’嗎?”
宋管事笑著嘆氣:“誰說不是呢,反正人家閨女特別黏著小郎君。”
“小郎君本來是拒絕的,可耐不住閨女會磨人呀,整日纏著他不罷手,一來二去的,小郎君對她似乎漸漸有了好感……”
“今日那閨女又來了,此刻兩位估摸正在後院一同玩耍呢。”
李欽載仍然震驚中……
這是要收兒媳婦的節奏呀,小兔崽子也不想想,他爹至今還是單身狗呢,他好意思早戀?毛長齊了嗎?
揮手打發了宋管事,李欽載獨自走進後院,躡手躡腳地接近花園。
花園裡有一個鞦韆,是當初李欽載命下人裝上的,讓蕎兒有個玩耍的東西。
此刻花園的鞦韆上並排坐著一雙小小的人影兒,配上皎潔的月色,還有花園裡盛放的菊花。
嘖,特麼的貨真價實的花前月下呀!
李欽載不動聲色找了個暗處蹲了下來,他很想知道古代的早戀是如何操作的。
鞦韆靜止許久,坐在鞦韆上的蕎兒忽然道:“鞦韆不動了,我下去推你好不好?”
小女孩奶聲奶氣地道:“好呀。”
蕎兒跳下鞦韆,果真開始推了起來。
鞦韆前後搖盪,小女孩咯咯直笑,蕎兒也笑,兩小無邪的笑聲在後院悠悠迴盪。
蹲在暗處的李欽載咬碎了銀牙,這特麼跟看島省狗血偶像劇似的,內心深處居然隱隱有種嗑到cp的甜蜜感是腫麼肥事?
五歲啊,你們才五歲啊,你倆這發育狀況,除了推鞦韆還能幹啥?能幹啥?
想推車,至少還得等十年。
兩小絲毫沒察覺陰暗的角落裡,一個怪蜀黍正在暗暗腹誹吐槽。兩小仍玩得很開心。
鞦韆蕩了一會兒,蕎兒累了,小女孩跳下鞦韆,心疼地捏著他的胳膊:“小先生受累了,你上來,換我推你好不好?”
蕎兒笑道:“不必了,你也會累的,不如吃點零嘴兒吧,我爹去長安前給了我兩塊柿餅,聽說很稀罕呢,我分給你一塊吧。”
說著掏出一塊柿餅遞給小女孩。
小女孩高興極了,也不推辭,接過柿餅便咬了一口,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兒:“真好吃。”
蕎兒也咬了一口,笑道:“果真很好吃。”
蹲在暗處的老父親仰天無聲長嘆。
他們在吃柿餅,我卻被塞了一嘴狗糧……
今日便讓這兩位偶像劇男女主角知道,按狗血劇情發展下去,接下來該家長出面棒打鴛鴦了。
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不,想都別想。
他爹給不起。
那就惡狠狠地祝你們幸福吧!
小女孩吃完了一塊柿餅,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手指,仰頭看了看天色,驚呼道:“哎呀,太晚了,我爹該找我了,我要回家,明日再來尋你玩耍好嗎?”
蕎兒依依不捨地道:“明日早點來,我還有好東西吃。”
小女孩甜蜜地應了,然後蹦蹦跳跳從花園離開。
等到小女孩離開後,李欽載才悄然現身在鞦韆後面。
聽到動靜,蕎兒回頭一看,頓時驚喜地撲了上來。
“爹,您終於回來啦!”蕎兒欣喜地抱住李欽載的大腿。
李欽載擠出一絲微笑,嘴上應付著蕎兒,腦子裡卻仍在思考分辨。
倆小傢伙如今的狀況,算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還是屬於情竇初開早戀?
是棒打鴛鴦還是任其發展?
實在不好定性,搞得李欽載都有些黯然神傷,他覺得自己像個鰥居多年的老父親,操著兒女終生大事的閒心。
這個二十歲的老父親自己還打著光棍呢。
李欽載終於認真開始思考,是否真的該給兒子找個後媽了?跟婚姻啊家庭啊什麼的沒太大關係,主要是他已二十歲了。
二十歲,是條狗也該牽出去配種了吧?
哪怕配個串串兒呢。
逃婚的那個不行,一個無比嫌惡未婚夫的女人,李欽載實在沒信心能與她共度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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