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河郡,鳳梧縣。
北大街有一座氣派府邸,曰:“玉侯府”。該府佔地千畝,建構宏偉,其主人是近二十年來,上河郡地面、乃至青州西境最為傳奇之人。
其人姓夜,名神珖,因品質如玉,氣勝王侯,故而被世人尊作“玉侯”。
關於夜神珖的來歷世人無不好奇。
據說在二十年前的一天,夜神珖懷揣一個嬰兒,攜其妹從外州流落到此地,憑藉著驚人的武功、智慧、運氣,以及俠義之心,打下了雄厚的基業。
有關兄妹倆的來歷,有人說是慘遭仇敵滅門的世家子弟,還有人說兩人是前朝的餘孽……
總之眾說紛紜。
而今夜家是鳳梧縣四大家族之首。
夜、凌、慕、朱,
此四大家族,名望煊赫,地位超凡,四家彷彿參天巨木,深深的紮根在這片土地上,任何人只要想生活在這裡,都免不了受其影響。
天際,東方將將泛起一抹魚肚白。
北大街,馬蹄敲地,一架馬車沿著平整的青石道駛來,停在了玉侯府的門前。
“到地方了嗎?”
“回夙爺,已經到了。”
“嗯。”
馬車裡傳來一個頗具威嚴的聲音,緊跟著下來一名約莫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子,劍眉入鬢,鳳眼炯瞳,頰下五柳浮須,身軀九尺如銀,氣度凜凜,恍如天神在世。
此人姓夙,名武道,此次是專程過來拜訪故友,而那友人姓名喚做夜神珖!
下了車,夙武道隨意望去……
大門口一對丈高的黃銅精鑄獅子,張牙舞爪,威猛如生。一扇硃紅大門,獸頭銅環銅釘,門前分列著十來個家丁,高大魁梧,冠服華麗;門頂匾額大書“夜玉侯府”四個金漆大字。
夙武道樂呵道:“好傢伙,混的不錯嘛。”
門丁注意到動靜,過來詢問道:“這位爺是?”
車伕上前,道:“我家主人姓夙,是你家老爺的故交,勞煩去通報一聲。”
門丁道:“二位爺,天這麼早,我家老爺多半還在睡覺,可先進來先喝些茶水。”
夙武道淡淡道:“不必了,讓你家老爺趕緊過來就是。”
“貴客稍等,我去通報一下。”說完門丁轉身離去。
夙武道心中頗為惱怒,吹鬍子瞪眼道:“真是麻煩!等急了老子,老子一把拆了你這狗窩。”
一眾門丁面面相覷,玉侯府家大業大,夜玉候名震四方,黑白兩道無不敬畏三分,打自個兒來到府上,口氣橫如這般的,可還是頭一回兒見。
不一會兒,管事帶著那麼通報的門丁趕了過來,那管事約莫有四十來歲,面白鬚長,相貌斯文,一身穿著氣度像個教書的先生。其出了門只觀了一眼,瞬間就察覺到中年男子的不凡。
“在下姓韋,是府上的管事,不知二位是?”韋管事小心問道
夙武道喜道:“來的正好!快去叫你家主人出來。”
韋管事又問:“不知先生身上可有信物?”
夙武道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枚印章,丟了過去,面上似有不悅。
“真是麻煩,拿去。”
韋管事收好印章,道:“外面天涼,二位還是先進來喝杯熱茶。”
夙武道罷了擺手道:“不必了,你速去便是。”
“那好,二位請稍等。”
說完,管事轉身離去,片刻後,天上飄起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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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臨近正午,玉侯府的東南角傳來一個清嫩的聲音。悅耳的聲音源自聞墨樓,此樓上下共五層,外面攢尖頂兒,層層飛簷,裡面雕樑畫棟,處處生香,裡裡外外皆出自名家之手,任誰看過都要讚一聲巧奪天工。
雨水淅淅瀝瀝。
遠處,煙雨迷濛,欲灑還休,孤山畫閣朦朧中,不知真幻,難怪世人皆道江山如畫。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憑欄前,挺拔著一個白衣少年,大約有十五、六歲,年齡雖不大,渾身卻透著同齡人少見的成熟。此刻他吟誦著得自夢中的詩句,心裡情不自禁的迷離起來。
“哎……”
伴隨一聲嘆息,白衣少年的目中流出些許落寞、以及不甘,少年姓夜,複名凌空,是玉侯府上的公子,然而這身份並沒有給他帶來美好的童年,作為玉侯府的獨苗,對準他的有的只有明刀暗箭,陰謀詭計。
過去,夜凌空從未曾接觸過外界!
除去府上的人,從小到大,陪伴他的只有此間的風花雪月。是的,他的世界是如此狹小!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怨天尤人,儘管渴望外面的世界,但這並不意味著夜凌空不喜歡玉侯府。
這裡是他的家!
初春,他會隨著細雨,光著腳在花園裡遊玩;仲夏,他會在伴著蟲鳴,躺在屋頂上仰望繁星;深秋,他會踏著涼爽,登上觀日山登高望遠;寒冬,他會抱著梅香,坐在映月湖畔垂釣白雪。
家中的一切無不是他的摯愛!
“好美的意境!”
身後傳來一個悅耳的聲音,稱讚者是一位美貌少女。其氣質頗為冷豔,臉若銀盆,眼似新杏,上身著淺紫繡折枝梅花無袖上襦,裡面穿著白底梅花刺繡中衣,下身配白底繡綠萼梅百褶裙,亭亭玉立,勝似畫中仙。
少女名為冰蕊,是夜凌空的通房侍女。
而今正值及笄之年,但因尚未許嫁,髮式上仍挽著丫髻,從頭到腳,洋溢著青春靚麗。
“意境自然是美,可惜……”
話音戛然而止。
“可惜什麼?”冰蕊好奇的看來。
夜凌空“嘿”了一聲兒,道:“可惜這麼好的詩句,卻不是我作的。”
冰蕊聞言一怔,問道:“不是公子做的?”
夜凌空自嘲道:“當然不是!我這胸中有幾點墨水,別人不知道,姐姐還不知道嗎?”
冰蕊莞爾笑道:“那你還不用功讀書。”
夜凌空惘然道:“有什麼用?詩詞文章作的再好,還不是隻籠中鳥。”接著嘆道:“況且比起讀書寫文章,我倒是更想練成一身絕世武功,去外面的世界闖蕩一番。”
冰蕊一聽,不禁為其心疼起來。
世間有一類人,身體天生帶有缺陷,較常人要更難修行,這類體質被統稱為先天廢脈。夜凌空生來氣脈封堵,任憑各種手段也難以打通,放在先天廢脈中亦是最差,若不徹底易筋換脈,終其一生都不能修行。
如此,他的處境可想而知。
在大鴻十二州,習武雖不是唯一出路,可若有選擇,誰又不想踏上武途,把握自己的命運。
冰蕊神情認真道:“一定可以的!再堅持一段時日,公子就能修行了。”
“是啊,就要就好起來了。”夜凌空的眼底閃過一抹黯然。
篤篤篤,
樓梯間傳來一陣急促腳步。
“公子哥哥.....”
從樓梯間竄上來一個飛快的身影。
“慢一點,別絆著。”
話音才落,來人就在樓梯口絆了一跤。
“小心!”
主婢二人同時驚呼!還好夜凌空眼疾手快,這才令她沒摔在地上。
“沒事吧?”
懷裡露出一張粉妝玉琢,略顯稚嫩的小臉兒,正是冰蕊的妹妹,玉露。
小丫頭剛入豆蔻,亦是個小美人胚兒,今個兒穿著一身銀紅襖兒、紅緞背心,配一條白綾細摺裙,好不可愛,只等身子再發育的成熟些,肯定也是個不得了的尤物。
卻見玉露抬起頭,笑嘻嘻道:“公子,阿姊,我沒事。”
夜凌空摸了下她的前額,道:“沒事就好。”
冰蕊鬆了口氣,道:“你呀,總是冒冒失失的,要是撞上令嬤嬤,看她怎麼罰你的。”
令嬤嬤是玉侯府的老僕,平時伴在夜神珖之妻、鍾夫人左右,為人忠心耿耿,頗為嚴厲,往日裡府上不少婢女犯錯,都是由她來替夫人執行家法,故而下面的人就沒幾個不怕她的。
“阿姊,我錯了。”
提到令嬤嬤,小丫頭畏懼的把身子縮回夜凌空的懷裡。
夜凌空笑道:“好了,你也別嚇唬她了。”
冰蕊看著小丫頭,其目光、眼神,也如夜凌空一般,充滿了寵溺。
畢竟那是她的親妹妹。
“玉露,可是父親找我?”夜凌空問道。
“嗯。”玉露應了聲兒道:“剛剛青茗過來,說是今兒有貴客登門,正在萃秀堂和老爺敘舊,老爺叫你立馬過去。”
青茗是夜玉候身邊的小廝。
“貴客?”夜凌空頗為驚訝。
能讓老頭子稱做貴客的向來就那幾人,無不是大有來頭,也不知道今兒來的是哪一位?
這不免讓他感到有些好奇。
緊接著,夜凌空交代道:“冰蕊姐姐,我走後,你把閣樓上整理一下,然後回小樓等我就好。”才說完一想到還有點兒事忘了交代,接著又道:“中午我沒回去的話,你們就不用等我了。”
“知道了,公子。”姐妹倆齊聲道。
想了想,確認再無遺漏,夜凌空直接下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