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鄉犯了個大錯,這也是未老沒有預料到的。他這一夜過去,幾乎成了廢人。
望鄉的穴脈紋路與凡人大有不同,他的身體彷彿是個無底洞,需要不斷填補外來的生機,之前未老也多次提到過,生機這種東西,與純粹的能量不同,能量就是一時的,而生命卻是長久的時間,它代表著無法估計的能量價值。從這點來看,望鄉的穴脈構造要比方天慕複雜強勁的多,也因此顯得更加脆弱。
當穴脈被封,生機暫時無法進入,而這段時間裡,是望鄉自己的生機在被消耗,也就是說,望鄉自己的生命在維持自身的機理,這種說法很奇怪,但聯合他的能力一想便通了。他之前不斷吸噬並消耗著其他生靈的生命,大大削弱了自身壽命的損耗,他依舊會完成成長或成熟,甚至衰老。但是他作為人的存在時間,或者說壽命要比常人多得多,旁人或許能活到一百歲,但他至少會到一百五十歲,甚至兩百歲。
當他的身體常年習慣了這種活下去的方式時,體內穴脈的紋路便會進化成相應的流道,這種情況下封印穴脈,體內所需的生機量太大,只能加速消耗自身的生機,因此他老的會更快。但當他將穴脈通道自行堵住之時,由於沒有未老那樣的經驗和醫術,會造成通道的完全阻塞,彼時他體內的生機秩序仍在繼續,而生機的供應卻驟停,勢必會讓穴脈的後半段發生空虛壞死,而前半段因積壓而爆裂。
所以,望鄉這一夜在痛苦和煎熬中崩潰,雖說即時將阻住的穴脈通道開啟,但僅僅幾息時間,不再流過生機的穴脈之路便已經發生了乾癟甚至壞死,開堤之洪如兇猛巨獸,幾乎沖垮了那脆弱的穴脈。他全身沒有傷口,也沒有流血,但卻漸漸朝著死亡的方向走去了。
真難以想象他是如何活過這一夜....
紅日初升之時,這座山成了一道奇景。山上的草木蟲鳥千奇百怪,山頂一顆低矮之樹,其枝葉腫長寬厚,像一把黃綠綠地油傘罩住了整座大山。而某條枝幹上站著的一隻麻雀更奇了,它全身正常,只是那一雙翅膀變了模樣,彷彿是把鷹的翅膀安在了這小麻雀身上。另有一爬蟲走在地面,小小的身軀,卻獨有四肢如人腿一般高肥粗壯,宛如將四條人腿截下來,安在了一塊指頭大小的石子上。再看那遍山的野草,要麼面上不驚不駭,其根卻插地百丈,要麼其草葉肥大,原先手掌大小的葉子,如今比整頭牛還肥寬。
等未老走到山腳一看,頓時就驚得連扯鬍子,慌忙上山來看。從怪異的叢林中找到了埋在枝葉下的望鄉。望鄉身邊躺著一個醜陋頭顱,長著獠牙,仔細一看,原來是隻螞蟻,只是頭變大了數百倍,它的身體拖不動了,只能呆呆趴在那裡。
未老飛出銀針探氣,發覺望鄉已近垂死之息,不禁大疑道:“這算怎麼一回事?好端端的,莫非是老朽的法子出了差錯。”卻不敢上千去摸索他身子,害怕自己也被變異。可停了許久,也沒有覺出自身生機的流失,未老又皺眉道:“他看來已經衝破了我所有封印,按理說應該回歸從前,繼續吸噬旁人生機才是,怎麼現在如死水一灘,完全沒有活氣了?莫非是走火入魔,連天生能力都沒了?”
再看這山上“妙景”,心裡一陣惡寒,掂量一番,匆忙趕下山去,跑到那山好水正之處,避免被“牽連”,自想著,在外面等他幾日,若是他活不過來,我也乾脆撒手不管了。
這山上的奇景正是由望鄉崩塌穴脈之後,所釋放出來的生機所致,望鄉十七八年來吸噬了大量生機,部分轉化成了自身能量,部分與自身生機一同維持了身體機理(正是那九條曲折星線),剩下的大部分揮散出去浪費掉了,小部分存在了穴脈之中(正是那五條縹緲銀河),當穴脈崩塌後,它們一同散出體外,強行灌入了身邊生靈體內。
這與風箏的“木”之能力可不同,它更加片面,投射到鳥的翅膀上面,便會大幅進化鳥翅,且由於是不完美的生機,因此使周邊生靈的快速進化變的畸形脆弱。
望鄉如今的身體,沒有任何一絲生機的流動,他忽然沒了能力,但因為穴脈全毀,身體開啟了口子,他自身的生機卻在向外流逝,所以未老感受不到他的能力。一個時辰他便生出了白髮,又半個時辰他整個頭都花白起來,漸漸蒼老,漸漸死去。
但他的意識還是存在著的,他依舊睜著眼睛。對於自己當下的絕境,除了動動腦子,他什麼也做不了,可憐的人兒啊,自小就被當成惡魔,連死去都這麼孤獨窩囊,被自己殺死,著實可悲。
他並不是失去了吸噬生機的能力,只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近在咫尺的螞蟻頭顱,離得他還是太遠。瀕死的求生欲,讓他慌不擇路,他竟開始吸噬自己的生機,再轉化為身體能量並維持身體機能,這是一個相當於飲鴆止渴的法子,是直接讓自己壽命再打折扣的決定,因此他老的更快了,面板幹皺起來,眼睛也凹了進去。但他恍然發現,當他自我吸噬之時,生機的利用效率幾乎達到了百分百,能量的轉化能力也出現了質的飛躍,他的氣息一瞬間暴漲,這個漲幅如何來形容,彷彿是一個凡人一瞬間達到了鍾黎甚至彧棄之境的地步。
他終於挨不過去了,停止了對自己生機的吸噬,同時,他此刻的模樣也相當於人類的九十歲高齡,牙齒也脫落下來發黑髮臭,但方才那積攢在他體內的超額的能量,給了他一瞬間迴光返照的機會。他側著躺在地面,將全部能量集結於心,破敗不堪的穴脈紋路已經無法修復,他只好呼喚著身體的本能,那種他從降生之時就自帶的真正能力,在穴脈的“斷壁殘垣”之中,那最原始,最普通、最單調的星線終於出現了,如新生嬰兒一般,它保持著穴脈最初的模樣。(前文已經說到,現在的文脈是由於長期吸噬生機等等鑄造而成的,是一種最符合望鄉當下狀態的紋路。)
那穴脈稚嫩的很,讓人不忍去看去摸,望鄉用這股巨大的能量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嬰兒穴脈,開始從最稚嫩的階段使用起了最稚嫩的能力,他要重新鑄造自己的穴脈,這一次,他不會任其發展,而是要做穴脈的“主人”。
望鄉眯著眼睛,其實視線已經花了,畢竟“上了年紀”,他望著那模糊不看的枝葉,迷迷糊糊說道:“吃了我的,現在,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