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從文有些詫異,但頂多也就是詫異而已,臨床這麼多年,什麼人沒見過。
比眼前這位老患者脾氣更倔、更操蛋的有的是。
“為什麼啊。”
“你們就想騙我錢,我才不住呢!”老患者堅定的說道,沒有一點害怕得罪醫生的想法。
周從文笑了,看樣子患者是真不想住院治療,完全沒有留下和醫生和解的餘地,連騙錢這種事兒都說的一清二楚。
“醫生醫生,您別聽他的,他就是個鐵公雞,一毛不拔。”送患者來的幾個老人連忙打圓場,其中一個穿著中山裝的老人面帶尷尬的說道。
“呵呵。”李慶華給了他一個笑臉,示意自己沒生氣。
“老任頭就這樣,平時小氣吧啦的,一分錢都不捨得花,零錢攢夠一塊就不破了。走路不撿錢就算是丟,撿一分錢都高興一天。”
“……”李慶華無語,想了想問道,“是集團公司職工麼?”
“是,報銷比例是90%,但他也肯定不想住院。”
李慶華嘆了口氣,雖然說胸外科的情況比較簡單,只是肋骨骨折,但血壓忒高了一點。
患者要是不住院的話,一旦出現血壓升高把腦血管崩爆了,事兒不是很好解釋。
“要是不住院的話得簽字。”
“籤,不就是我出了這個門之後和你們醫院沒關係麼,我都懂!”老任頭躺在平車上叫囂著,彷彿他不是患者似的。更大的可能是一想到要花錢,老任頭的心都在滴血。
“主任,我來吧。”周從文淡淡說道。
李慶華還以為周從文是要寫拒絕入院的告知書,他對周從文寫病歷的功夫很佩服,應該不會有問題。
可沒想到周從文壓根沒準備寫病歷,而是走到平車邊上,雙手拄在平車上看著患者的眼睛問道,“老爺子,你是集團退休職工?一個月得一兩千快錢吧。”
“我是老幹部,一個月將近三千!”患者很得意的說道。
要不是患者,周從文真心不想跟他聊。
一個月三千,自己一個月才幾百塊錢不到一千……
“一個月三千,發的可真多。”周從文笑眯眯的說道。
“那是,我們年輕時候吃了多少苦,小子你知道麼。你們現在能在樓裡面看病,風吹不到雨淋不到,還不是我們幹出來的。”患者鄙夷的回答道。
看樣子這番話他沒少說過,一邊忍著劇烈的胸部疼痛,一邊很順暢的說了這麼長一段話。
周從文微微一笑,“一個月三千,算上年底發的錢,一年應該四萬多。”
說到這裡,患者的眼睛賊亮賊亮的,很是得意。
李慶華和趕來的李然站在旁邊,不懂周從文是什麼意思。
和一個退休老幹部討論收入問題,周從文是腦殼有包麼?這不是找虐呢麼。
別說一個周從文,把在場三個小醫生的工資加起來都未必有這個患者掙得多。
“一年四萬,你這身體要是沒有外傷、血壓控制的好至少呢個再活25年,那可就是100萬,我都不敢想。”
周從文這麼說,患者更是得意。
“可血壓太高,一旦破了……就跟西瓜摔在地上,瓜瓤蔞了一樣,你懂吧。那時候100萬可就沒嘍~~~”周從文揚了一個尾音,略帶惋惜的和患者說道。
患者的臉色一變,他想斥罵周從文,但胸壁一疼,腦子一暈,提醒他自己有病在身。
“花一兩千塊錢治病,集團公司還能給報銷90%,落在自己手裡就幾百塊錢。用幾百塊換一百萬,佔便宜的事兒你都不幹麼?算了,我去寫知情同意書,一會你籤個字。”
周從文深深的看了一眼老患者,嘆了口氣。
“你可真是集團公司的好乾部,退休後都想給集團公司省錢。我看這身體不錯,有希望活到一百多,要是出問題,賠的更多。”
周從文轉身出門,屋子裡面再發生什麼事兒他也沒去理睬。
回到辦公室,周從文並沒有書寫知情同意書,見沈浪在寫病歷,他笑呵呵的和沈浪聊了起來。
幾分鐘後,李然進來開入院單。
“李然,患者同意入院了?”
“嗯,你跟他掰扯清楚後他就同意了。”李然看著周從文,雙手拉住嘴角往上一提,露出一個笑臉。
“那就好。”周從文笑呵呵的說道。
“他小氣,你就跟他算賬,這法子不錯。”李然開完住院單跑出去交給患者家屬。
“沈浪,今天不是你值班麼?”周從文問道。
“我昨天失眠了,幹活效率低……”沈浪不好意思的說道,“剛才讓李然幫我一下。”
“哦。”周從文也沒太在意。
科裡的手術越來越多,醫生肯定越來越累,而且還要有急診患者,間斷上急診手術,越來越累是必然的。
沈浪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問道,“從文,昨天來找李然相親的那個患者後來發現頭部有血管團,腹腔臟器沒什麼事兒。”
“查清楚就好,需要不需要手術專科來定。”周從文毫不在意,一個先天性疾病而已,患者本身早就適應了出血狀態,身體能代償就沒事。
類似的疾病就怕忽然間一個大出血,尤其是腦袋裡面,但這個要專科去確定。
不行就轉912唄,大師兄鄧明這點事兒總是能辦。
現在叫大師兄不為過了,周從文有些得意的想到。
“你是怎麼判斷的?從前沒見你這麼厲害啊。”沈浪猶猶豫豫的問道。
“看書啊,上學的時候不是都學了麼。”周從文隨口敷衍。
但他看沈浪的表情不對勁,一臉疲憊和迷茫,周從文心中一動,估計這貨昨天晚上失眠是因為自己做出了一個正確的診斷。
嗨,沈浪這貨想的是真多,周從文攤手望天。
“從文……抽根菸去?”
“走吧。”周從文沒有給沈浪做心理輔導的想法,但畢竟在一個屋簷下工作了那麼長時間,隨便說點什麼。
來到值班室,沈浪迷迷茫茫的點燃一根菸,“從文,我決定了,以後的重心還是放在爬格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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