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軍詫異,鄧明更是詫異。
周醫生背手弓腰的姿勢和自家老闆一模一樣,兩人走路節拍沒什麼區別,看上去那個小醫生就像是年輕時候的老闆一樣,除了個頭稍微高一點。
要不是周醫生比老闆高,怕是自己也會認錯。
但鄧明旋即明白其實這種相似和身高、和步態、和腰背彎的角度沒關係,而是他們的背影裡帶著的那股子氣質沒有絲毫區別。
真特麼是天命的徒弟麼?鄧明看到這一幕後哭笑不得。
祝軍冷哼,鄙夷的說道,“東施效顰。”
鄧明卻不這麼認為,他太熟悉自家老闆了,但讓他背手弓腰走出和老闆一樣的步伐,鄧明自認做不到。
“祝主任,本來我們準備先去看一眼患者的。”鄧明把話題扯開。
“吃完飯再去,一路辛苦了。”祝主任終於冷靜下來,他客氣中帶著點卑微的說道,“沒想到黃老也一起來了,真是當得上醫者仁心四個字。什麼是大醫,黃老才是啊!”
兩人一邊說,一邊跟上黃老的腳步。
走在黃老身後,祝軍滿心的不高興。三院的那個小醫生算什麼玩意,竟然跟黃老肩並肩的走。
但黃老和鄧明鄧主任都沒說什麼,他也不好說別的。
來到包廂裡,祝軍快走幾步,把服務生擠到一邊,親手開啟門,“黃老,您請。”
“不用太拘束。”黃老淡淡說道。
祝軍可沒等周從文走進來才直腰,他真的相信假如自己一直保持這種姿勢的話那名小醫生會大咧咧的走進來,絕對不會和自己客氣。
等黃老進屋,他馬上安排位置。
黃老居中而坐,自己坐在黃老的左側,安排鄧明鄧主任坐在黃老右側。
至於其他人……祝軍瞥了一眼周從文。
“你,給小周讓個位置。”黃老沒有和祝軍說話,而是直接把鄧明攆走。
說完,他輕輕拍了拍桌子,“小周過來坐,你還沒給我講完呢。”
“鄧主任,不好意思啊。”周從文也沒多客氣,笑眯眯的坐到原本是鄧明的座位上。
祝軍看傻了眼。
這……這特麼也太過分了吧!
“後來呢?”
“我們基層麼,您也知道。”周從文淡淡說道,“有些事情管的也不嚴格,後來人就沒了。”
“人沒了?什麼事兒?”鄧明問道。
“我給老闆講我們醫院去年死的一個產婦,她生了一個男孩,家裡當寶貝一樣的供著。產婦坐月子的時候不讓下地,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結果雙下肢動脈血栓,睡一覺人就沒了。”
鄧明嘆了口氣,這是民俗的事兒,醫生應該多說幾句,但嚴格來講也怪不到醫生身上。
“我實習的時候還遇到了一件怪事,老闆你聽聽,看能不能猜出來是怎麼回事。”周從文的稱呼很隨意,祝軍的眼珠子直接掉到腳面上。
老闆,那特麼也是你一個三院的小醫生能叫的?!
這不是拍馬屁,祝軍看見黃老的時候也想要拍馬屁,可再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當著面就這麼稱呼黃老為老闆。
老闆這個詞是學生稱呼導師的,外人這麼叫會引人厭煩。非但無法拍馬屁,直接一巴掌拍在馬蹄子上。
祝軍仔細看黃老的表情,真希望能看到一絲不高興。
但是!
黃老一臉溫和的微笑,彷彿看著兒孫般。祝軍能從他的目光裡看出來幾許……慈祥。
“我那時候在急診科,有一天晚上來了一個患者呼吸困難,臉色青紫,出現皮疹,說是和人吵架忽然就失去意識倒下去了。”周從文笑眯眯的說道,最後還補充了一句,“來急診科後我怕是心梗,直接拉了一個心電圖,沒事。”
“哦?”鄧明一下子來了興趣。
吵架,激動,血壓升高,出事兒的可能性不大,但還是存在腦梗、心梗、腦出血的可能性。
呼吸困難、臉色青紫,第一考慮的肯定不是腦梗、腦出血而是心梗。
這個小傢伙對鑑別診斷有一套,也沒故意做釦子,直接說明拉了一個心電圖,說明不是心梗。
那是什麼情況?
吵架……
醫生之間的八卦有很多,手術檯上開車只是一種,幾個老色批坐下之後一旦放鬆,車開的就沒了邊,很多平時不能說的話都會冒出來。
祝軍疑惑的看著黃老,又瞄了一眼周從文。
這一老一少是幹嘛呢?訓練鑑別診斷?!
關鍵還在黃老身上,他竟然開始沉思。
祝軍下意識的一閉嘴,牙齒咬在舌頭上,沒把他疼的跳起來。
今天遇到的怪事太多,自己一定要冷靜,不能在黃老面前失態。
雖然失態的話也不會影響自己的地位,但黃老一旦給什麼不好的評價,以後開年會的時候其他人對自己指指點點就沒什麼意思了。
“查體怎麼樣?”鄧明饒有興趣的問道。
“呼吸困難,皮疹,應該是過敏。”黃老淡淡的說道,“你怎麼處置的?當時有沒有診斷清楚。”
過敏……祝軍差點沒哭出來。
怎麼就過敏了呢,吵架,患者既往史是吵架!
黃老卻說……不對,肯定是周從文給的條件不夠,故意難為人,鄧主任問的是對的。
鄧明微微皺眉,隨即展眉一笑看著周從文。
“我那時候還是實習生,腦子是懵的,一下子全身都麻了站在一邊看我老師搶救。”周從文道,“的確是過敏,我的帶教老師雖然沒有診斷,但還是按照潛意識的想法喊耳鼻喉科來,準備隨時氣管切開。”
“等耳鼻喉科醫生來的時候剛好喉頭水腫,呼吸停止,切開的也算及時,人救回來了。”
除了黃老之外,鄧明大約想懂了一半,祝軍和手下來陪酒的醫生卻一臉懵,不知道三院的周從文在和黃老說什麼。
“青黴素過敏?”黃老問道。
周從文豎起拇指。
“青黴素過敏,老闆你是怎麼猜到的?”
“你都說了,雖然皮疹、呼吸困難並不一定是青黴素過敏,但……”黃老抬起眼皮饒有興致的看了周從文一眼,“這個題目並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