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四爺給趙棉和方煦找好日子。
北方最農閒的時候,就是秋收到春耕這之間的一段時間,現在,或者再等一年。
誰都不想趙棉匆匆忙忙地結婚,方煦和於師傅也不想。
而且,社員們出門參加婚禮不現實,趙棉想在村裡辦一場婚宴,讓看著她長大的鄉親們也都見證她人生新的開始。
最後兩家人一商量,好事不怕晚,等一年就等一年,也好仔細計劃一下兩個人接下來的工作,就定在年底,先在趙村兒大隊辦一場,再回省城辦一場,至於方煦單位的同事,就小夫妻倆單獨去招待。
聘禮什麼的,於師傅和方煦爸爸都很大方,別人結婚該有的趙棉都有,看趙棉和方煦的意思,如果兩個人想要摺合成錢票,他們也都沒意見。
而方煦隨趙棉,他自己工作這幾年的工資也都給趙棉,這一年的時間,他們可以慢慢商量。
他們全家這麼有誠意,餘秀蘭和趙建國實在挑不出什麼不是。
趙柯也只能在心裡對趙楓道歉:敵人太難搞,沒法兒搗亂,她要是敢搗亂,內戰就要爆發了。
餘秀蘭同志單方面戰她。
於師傅一家雖好,趙柯卻不想讓人覺得姐姐是攀高枝。
人活在現實裡,就得適當地現眼,會少很多麻煩。
於是餘秀蘭跟於師傅一家說趙棉嫁妝的時候,趙柯插了嘴:“這些年,我姐對家裡付出很多,我和趙楓溝透過,我姐結婚的壓箱錢,我們給湊整一千塊。”
方家三口人很驚訝。
他們看中趙棉的人品性情,看中趙家的家風,甚至看中趙家姐弟尤其是趙柯的前途,當然不會在意其他的,但趙家竟然能拿出一千塊給女兒當嫁妝,放在城裡都少有。
趙棉反對:“我不要這麼多嫁妝,也不用你和小楓給我準備嫁妝。”
趙柯沒跟家裡商量過添錢的事兒,突然來這麼一出,餘秀蘭和趙建國也懵了一下,但既然趙柯當著方家人的面開口,倆人肯定不能駁趙柯的話。
餘秀蘭立即附和:“這是他們倆對姐姐的心意,你就別推了,以後姐弟互相扶持,感情好比啥都重要。”
趙建國也道:“小棉,不要想太多。”
於師傅一家不好就嫁妝插言,都沒出聲。
趙棉善解人意,不想在方煦他們面前爭執,暫時預設下來。
兩家和和氣氣地商定好方煦和趙棉的婚事。
而離開方家人的跟前,餘秀蘭拽走趙柯。
趙楓的津貼不多,大頭肯定是趙柯出。
趙柯的錢大部分都從餘秀蘭手裡過出去,現在都壓在村裡,一時半會兒抽不出來,卻是實實在在夠一千塊的。
都給趙棉,趙柯和趙楓能分到的就少了。
更鬧騰的孩子肯定更得父母的關注,三個孩子,餘秀蘭和趙建國難免管趙柯和趙楓更多。
不過他們都不是偏心的父母,有些話得說清:“一千塊錢咱家能掏出來給你姐,等你和你弟結婚,咱家可不見得能再拿出這麼些錢了,你倆可得想好。”
趙柯故意幽怨道:“你應該問問我姐想沒想好,我倆想得挺好,結婚哪有在家輕鬆?如果姐能永遠和我在一起……”
“你倆是想得美!”
“你不信你問趙楓,他肯定也想大姐一輩子不嫁人。”
一輩子不嫁人哪成?餘秀蘭翻她一眼,“滾蛋!”
趙柯滾蛋了,回頭還要勸姐姐別推辭這個錢。
趙棉的嫁妝錢,就是兩家人私底下說說,外人不知道,但趙棉的婚事定了,趙村兒大隊僅剩的兩個土生土長的大齡女青年——趙柯和趙芸芸,更加顯眼了。
婦女們閒著沒事兒湊在一起,都在議論這倆“老大難”花落誰家。
趙芸芸比趙柯還大一點兒,但要論起找物件困難,全公社沒閨女比趙柯難。
傅知青?
婦女們搖頭。
“剃頭挑子一頭熱,懸。”
“瞅著不好惹,就是個紙老虎,真成了,得被趙柯壓得死死的。”
別人?
誰敢介紹啊?幾乎沒人提給趙柯做媒,連現在養出氣色的春妮兒都有人問呢。
婦女們越研究越覺得,趙柯就是頂難啃的骨頭,還是趙芸芸有聊頭。
有人打聽到李荷花跟前,“你家芸芸,有沒有信兒啊?”
李荷花:“……”
還真問著了。
外嫁女初二回孃家。
當初撂狠話再也不回孃家的趙荷花在丈夫羅全的陪伴下,又帶著羅美麗回趙村兒大隊了。
有多大矛盾,趙荷花跟趙新山也是親兄妹,羅全又好言好語地道歉,努力在中間潤滑,大過年的,趙新山一家也不能趕人走,還得做飯招待。
趙荷花是個蹬鼻子上臉的,來時候一臉不情願,沒坐半小時,就又沒事兒人一樣兒。
這麼長時間過去,羅美麗還沒有物件。
趙荷花又讓趙新山幫著找:“哥,你就這麼一個親外甥女,你得管啊。”
客人在,趙芸芸不能躲回屋,聽到這話,悄悄撇嘴,故意大聲嚷嚷:“媽!嫂子!我幫你們做飯。”躲進廚房。
趙荷花盯上趙瑞,目光灼灼,“你有沒有條件好,沒結婚的同學,介紹給你妹唄?她要是能嫁進城裡,對你也有幫助啊。”
羅美麗目露期待。
趙瑞乾笑,“……”
廚房裡,趙芸芸也不是真幹活兒的,又鑽出來,“哥,柴不夠了,再抱點兒回來。”
趙瑞借妹妹的光,躲出去。
趙芸芸又轉向姑姑趙荷花,“真有好青年,我哥還能不想著我?我都在鄉下蹲著
呢,表姐比我強在哪兒啊,還想嫁進城裡?”
母女倆表情一下子不好看了些。
羅全打圓場,“芸芸說的也是,省城哪是隨便兒能嫁進去的……”
趙荷花不滿地嘟囔:“趙棉不也找省城的物件了嗎?”
趙芸芸本來都要縮回去了,沒忍住,又懟了一句:“表姐都不比我強,還跟棉姐比?比得著嗎?”
趙荷花脾氣上來,向趙新山告狀:“哥,你看看芸芸,咋說話呢?這是不讓我們回來過年啊。”
趙新山看趙芸芸一眼。
趙芸芸識相地退回廚房。
趙新山這才又看向妹妹,面無表情道:“跟趙棉比啥?人趙棉初中生,還是工人,模樣性情哪兒都挑不出毛病,自個兒家啥樣沒數嗎?”
趙荷花不服氣,“她那工人咋當上去的?還不是親妹子給換的工作?”
“工作是趙柯給換的,省城培訓,是趙棉自個兒努力得的。”趙新山說話一點兒不客氣,“退一萬步,誰讓你們沒有那個本事給閨女換工作?”
趙荷花噎住,父女倆也都訕訕的。
趙新山教訓:“眼光別那麼高,鄉下人差啥了,踏踏實實找個老實本分的物件過日子。”
趙荷花心高,教的閨女也沒個眉眼高低。
羅全尷尬,“大哥,我們認識的人少,介紹的都不成,你看,能不能幫著美麗再介紹介紹?”
他以前不是沒想閨女找好物件沾光,越挑越挑不著,就連以前看不上的,現在想再回去找,都找不到了。
羅美麗這年紀越拖越大,除了跟趙村兒大隊長有親戚,也沒啥出挑的地方了,總不能在家當老姑娘。
趙荷花又有新的主意,“城裡不行,公社找一個也行啊,農機站肯定有男青年吧?咱趙村兒大隊這地位,幫著外甥女保個媒拉個線兒,總沒問題吧?”
問題大了!
這是又惦記上拖拉機手了。
都知道是好青年,他介紹羅美麗,那是接親還是結怨?
趙新山點著煙,拉著臉抽,“我介紹不了。”
“哥你是大隊長,咋介紹不了了?”趙荷花生氣,“你就是不樂意管你外甥女,不樂意認我這個妹妹了唄?”
羅全怕又鬧掰,趕緊拉扯她,說好話,“大哥,她說氣話呢,你別生氣。”
趙荷花甩開他,側對著趙新山,故意鬧脾氣。
羅美麗委屈地喊“舅舅”。
趙新山不慣著她們娘來,直接訓:“就你們這脾性,不改了,找誰都沒用,啥好青年樂意受你們氣?我給你們介紹物件?是讓我得罪人呢!”
親舅舅說得這麼難聽,羅美麗難堪地紅了眼眶。
她從小就這樣兒,欺負人時候一個樣兒,別人話重了,就好像她是受了天大委屈的那個。
趙新山沒法兒說外甥女太重,冷著臉數落趙荷花和羅全,“你們當爹媽的不合格,沒教好孩子。”
趙荷花想反駁,羅全死死按著她,賠笑臉,“大哥,我們知道錯了,美麗也改了,我們也是沒有辦法了。”
趙新山默默抽菸,不接茬。
羅全討好道:“大哥,你看,實在不行,能不能再給美麗介紹介紹那個陳三兒?他現在當上拖拉機手了,也能掙錢,我們不嫌棄他家就爺倆。”
趙新山手一滯,菸灰落在腿上,瞬間燙出個洞。
廚房裡,偷聽的趙芸芸一下子火了。
感情又相中陳三兒了!
趙芸芸擼袖子就要出來理論。
李荷花低低地吼了一嗓子,“趙芸芸!你敢!”
陳三兒當了那麼多二流子,李荷花打心眼兒裡不相信他真能改好,仍然不贊同趙芸芸跟他走近,只要陳三兒在村裡,都看趙芸芸看得很緊。
趙芸芸要是聽話,就不是趙芸芸了。
她一把推開廚房門,走出去,站在他們面前,維護陳三兒:“陳三兒好著呢,勤快上進,用不著你們挑三揀四。”
趙新山警告道:“趙芸芸,別胡鬧。”
趙荷花氣得指她,“哥,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我的好侄女!”
趙新山沒順著她訓斥趙芸芸。
然而趙芸芸沒領會到父親的偏心,當眾宣佈:“陳三兒是我物件!我都收下他的聘禮了,我們以後要結婚的!”
屋內一片寂靜。
趙荷花一家三口震驚。
趙瑞抱著柴禾站在門口,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李荷花站在廚房門口,突然聲音尖銳地喊:“啥聘禮,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趙芸芸好脾氣地解釋:“陳三兒的錢都在我這兒,九十多塊呢。”
“!!!”
李荷花大發雷霆,“沒結婚,你收人錢幹啥!”
趙新山也道:“還回去。”
趙芸芸鼓臉,無辜道:“我吃到肚子裡,長得肉,咋還回去啊?”
日漸圓潤的臉頰相當喜慶。
趙荷花還添油加醋,“我當芸芸多懂事兒呢,我家美麗可從來不收男同志的東西,這要是傳出去,收這麼多錢,不結也得結了。”
趙芸芸理直氣壯地反駁:“誰有證據我收他錢了?再說,陳三兒樂意的,進我兜就是我的,以後他都得吃我的喝我的!”
怎麼生出這麼不要臉的閨女?
李荷花呼吸困難。
曲茜茜幫婆婆拍胸脯順氣,“媽,別生氣,願打願挨……”
趙芸芸:“他敢對我動手,我胖起來壓死他!”
李荷花窒息。:,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