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松庭沒有選擇跟譚子矜對著幹，畢竟她的意思，就代表著許曉曼書記的意思。
“降薪的事情，我們後面再說吧，這個需要全體大會成員來表決才行。咱們縣委也不能搞一言堂對吧。咱們幾個人關起門來拍板子，底下的幹部們心裡肯定會覺得憋屈。”
張松庭頓了頓，觀察一下譚子矜的表情，發現後者還算壓得住，繼續說道：“咱們萬通縣，歷來就比別的縣要窮得多。幹部們的福利待遇，也是一減再減啊！都是拖家帶口的，要是連工資收入都不能保證的話，人心就像一盤散沙。”
話音剛落，一旁的呂良就開始嘲諷了，他嘴角噙著笑容：“縣長，譚秘書家裡可不缺錢啊，人家開車上班，回家住別墅，日子過得比您這個縣長還舒坦呢。人家根本看不上這點工資，哪裡會在意幹部們的情緒啊！”
譚子矜的臉色瞬間轉陰，銀牙緊咬，深深吸了一口氣。
邱振東輕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提醒她不能在這裡發火。
張松庭現在是萬通縣的當家人，都這麼說了，譚子矜冷靜下來一想，也有他的道理。
“縣長，那您的意思是？”邱振東幫譚子矜問了一句。
氣氛安靜了一會兒，張松庭抿一口熱水，面色凝重。
“這樣，我親自去隔壁的幾個富裕縣，化化緣，看看能不能借回來三瓜兩棗的。”
張松庭在朗寧市還是有些人脈關係的，他這一輩同期的，也有大學同學在富裕的縣城當領導的，過去走動走動，沒準真的能借到錢。
但是這個辦法，其實是飲鴆止渴的辦法。
縣裡面每次缺錢，都有人提出要到其它縣去借錢。
一直都被許曉曼給按下來。
主要原因是，萬通縣沒有創收的能力，不管借來多少錢，都無法如期還上。而且這筆錢只會越來越少，窟窿也就越來越大。
“這個提案，我們已經討論過多次了，借錢的話，咱們沒有辦法償還啊！”邱振東頭腦很清醒，譚子矜提出的降薪，他不贊成，可是也沒糊塗到喝海水來止渴。
張松庭笑了笑：“先借著嘛，龐博和譚秘書，不是堅定天鶴礦業的專案能夠帶來財政收入嘛？等到縣裡有了收入再還不遲。”
說是這樣說，但是張松庭的如意算盤，卻不是這樣打的。
龐博和譚子矜不同意挪用專項資金的錢是吧？好啊，我先不挪用。
這筆錢批下來之後，到縣裡面肯定也需要一段時間，而且天鶴礦業分廠的各種配套設施，短期之內也建不起來，萬通縣的基礎建設能力太弱，不可能一口吃成大胖子。
所以這筆專項資金也不會那麼快花完的。
張松庭的是想先跟其它縣借錢過日子，把工資正常發放，有些部門之前欠薪的，也全部給補上。
等到催債招上門的時候，嘿嘿，你們不挪用那筆專項，也沒轍。
張松庭由始至終的目的就是把那筆專項資金給挪過來堵窟窿眼。
只不過現在換了一種形式而已。
“縣長，我還是覺得，咱們現在沒有條件借錢。該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時候，就該上下一條心，熬過這段艱難的時期。等到天鶴礦業的分廠順利上馬，咱們的財政困局就能解決。”譚子矜是仔細考量過的，少發一半工資熬不死人。
這年頭大家的生活壓力其實並沒有那麼大，物價也很低，而且大多數幹部和職工都是萬通縣的本地人，家裡有房子，沒有還貸款的壓力。
車子嘛，也不會像後世一樣，貸款買，有車的開車，沒車的走路或者騎腳踏車上班的大有人在。
如果大家的出發點真的是為了縣委好，為了萬通縣整個財政健康考慮，自然應該刻苦一點。
可是顯然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覺悟的。
譚子矜說實話，今天這場會議，她失望透頂。
連他們幾位領導都不贊成這種方式，那可想而知，想要在全縣推廣，肯定是困難重重的。
“那你給我們一個時間，天鶴礦業什麼時候能夠開工，什麼時候能夠盈利，咱們縣的財政狀況什麼時候能夠改觀？”張松庭幾乎是敲著桌子提出者三點質疑，他臉色難看地對譚子矜說道：“譚秘書，你給我個準確的時間點，我馬上讓全縣降薪一半。”
譚子矜靜靜地杵在那裡，手指稍微抓了抓圓珠筆。
分明是強人所難的提問，她哪裡知道具體什麼時候啊？
“怎麼，你也給不了準確的時間是嗎？半年？一年？還是兩年，三年？你要咱們縣五千多名幹部和職工，一直這麼降薪下去？那我就覺得剛才呂局長說得有道理，你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張松庭的態度和語氣，極其嚴厲。
譚子矜眼神暗淡，被他罵得小臉通紅。
柳新成趕緊出來打圓場，拍一拍張松庭的肩膀：“縣長，小譚她也是提出一個建議，做不做咱們再討論嗎，不至於火氣。”
邱振東附和：“是啊縣長，不至於。”
只有呂良嘴角一歪，心裡樂開了花。
“那今天就這樣，我這幾天準備一下，就去隔壁幾個縣化緣，縣裡的工作，就勞煩柳副書記，還有邱局長了。”
“明白！”
“放心吧，縣長！”
說完，張松庭不懷好意地瞪了一眼譚子矜，然後拿上筆記本離開會議室。
呂良和柳新成都走了之後，邱振東拍了拍譚子矜的肩膀，後者像個石頭定在那裡，像個犯錯的學生一樣。
“子衿，你跟許書記說說，要考慮咱們縣的實際情況。咱們做幹部的，不能只考慮人民群眾，有時候也要考慮一下全縣所有幹部的情緒。”
“邱叔叔，我說句實話，哪怕我的工資只有五百塊錢，哪怕我家裡窮得叮噹響，如果是為了縣裡好，我也願意降薪。”
譚子矜說的一點做作，她是發自內心地審視過自己的。她做得到。
而且，龐博也肯定做得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