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嘴上說的是仁義道德,但內心全是男盜女娼;
有些人,臉上笑眯眯和藹可親,但內心滿是詛咒憎恨。
有些人,看見你時尊敬愛戴,獻盡殷勤,但轉過背卻掏出刀子捅得你鮮血淋漓。
更不用說,男女戀愛,那些愚蠢卻甜美的情話底下,有可能藏著不屑、輕視、控制與算計。
世人皆醉我獨醒。
這不是獎賞,而是懲罰。
趙向晚之所以報考公安大學,就是見過太多陰暗、灰色的人心,她想尋求一份公正、一份力量,支撐她繼續向前。
想到這裡,趙向晚伸出右手,輕輕撫上左手臂章上的金色盾牌。耳邊響起一首大街小巷到處流傳的歌曲——
“金色盾牌,熱血鑄就,危難時刻顯身手。”
剛才的失落感漸漸消散,趙向晚難得開了句玩笑:“放心,我會裝糊塗。”
何明玉、朱飛鵬愣了一秒,突然笑了起來。
三人回到市局,停車場剛停好車,正遇上準備回家的劉良駒。劉良駒已經安頓好先前他們送過來的梁成洪,詢問道:“到飯點了,你們是打算提審梁成洪,還是先休息?要不要我留下來幫忙?”
朱飛鵬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將車鑰匙一收,擦了擦頭上的汗:“吃飯、吃飯,我快餓死了。老劉你只管回家,明天再提審,不著急。”
劉良駒衝他們揮揮手,騎上他的腳踏車,高高興興下班了。
“你們先去吃吧,我收好東西就來。”何明玉做事細心,記掛著手中從金蓮湖派出所借出來的案卷資料、剛剛調查做好的筆錄本,打算回辦公室把資料全都收進鐵皮櫃,上好鎖之後再去食堂。
趙向晚說:“好,師姐我陪你。”季昭應該還在辦公室等她,如果她不過去,恐怕他連吃飯都會忘記。
朱飛鵬直奔食堂,何明玉則與趙向晚回辦公室。
穿過長長的走廊,趙向晚剛剛推開門,鼻端便縈繞著濃濃的松香味,再一抬頭,一幅絢爛多彩的油畫便出現在眼前。
和趙向晚在腦海裡看到的一模一樣,綠草如茵的草地,野花盛開。紅的、黃的、藍的、白的……五顏六色,繽紛燦爛。
這是一幅讓人一看,就心情愉悅的圖畫。
趙向晚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深,漸漸咧開嘴笑了起來,露出雪白的牙齒,如陽光一般亮眼。
何明玉停下腳步,呆呆地看著這幅畫,半天才驚呼一聲:“季昭,這是你畫的?太漂亮了!”哪有女人不愛花的?這麼美麗的鮮花同時在眼前綻放,這種震撼感真的很強烈。
季昭右手手指、衣袖、下襬都沾著顏料,但他眉眼彎彎,黑色瞳仁亮晶晶的,讓人不由自主受他情緒所感染,也歡喜起來。
【你讓我畫的,我畫好了。你喜歡嗎?】
清潤的少年之音在腦海中響起,趙向晚點頭:“喜歡!”
【你喜歡花,喜歡五顏六色的花。】
趙向晚微笑:“是。”
【那我就讓它們一直開著。】
趙向晚與季昭目光對視,奔波一天忙於審訊所帶來的疲憊一掃而空。或許朱飛鵬說得對,這世上沒有人不撒謊,包括趙向晚自己,也會使詐也會說一半留一半。
但季昭卻是不一樣的存在。
他從小自閉,內心世界封閉,不對外敞開。他有語言障礙,不用語言與人交流。或許別人會覺得季昭無法溝通、生活在一起痛苦無比。但趙向晚卻覺得他挺好的。
因為自閉,所以他的世界純粹而真實。
因為有語言障礙,所以他沒有謊言。
和季昭在一起,趙向晚不必忍受兩道聲音同時在腦海中響起,不必費心猜測真與假,不必裝糊塗。
這樣的季昭,趙向晚感覺相處輕鬆而自在。
想到這裡,趙向晚伸出手輕輕觸碰那幅油畫,朵朵綻放的花瓣在陽光下映照出蓬勃的生機。
趙向晚讚歎了一句:“季昭,你畫得真好啊。”
和季昭那雙養尊處優、漂亮得出奇的手相比,趙向晚的手並不算完美。因為小時候幹農活比較多,手掌大、手指粗、指尖肌膚粗糙。可是季昭目光停留在趙向晚那隻觸碰油畫畫面的手,毫不掩飾他的喜歡與渴望。他的眼睛裡有著孩童般蠢蠢欲動的意味,彷彿看到極度想要的玩具。
季昭慢慢抬起右手,漸漸往前伸。
橫刺裡插過來一隻大手,一把鉗制住季昭那蠢蠢欲動的手。
趙向晚與季昭同時看向來人。
許嵩嶺扣住季昭手腕,往下一拉,沒好氣地說:“季昭你要做什麼?”
季昭的神情有些茫然,但他沒有反抗,乖乖地後退半步,轉了轉手腕,目光認真地看著趙向晚。
【他不高興,為什麼?】
趙向晚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柔聲安撫他的情緒:“他是我師父,你讓著點。”
【哦,好。】
季昭很聽趙向晚的話,既然她說要讓著許嵩嶺,那就讓著吧。
季昭曾經問過趙向晚,什麼是師父。趙向晚告訴過他,師父就是領你入行、教你學東西、關心你成長的長輩。感覺,和父親差不多?
【好吧,那我原諒他了。】
小云雀蹲在枝頭,啄著自己的羽毛,黑豆般的眼睛閃著光。
趙向晚有點想笑,不過抬頭對上許嵩嶺那嚴肅的面孔,笑容便收斂了起來。
許嵩嶺對她說:“晚上跟我回家吃飯,你周老師說很久沒有見你了。”
【我還沒同意他們交往呢,就敢當著我的面摸手了,這還得了?太不像話了!向晚年輕,什麼也不懂,不能讓她和這自閉症的小子再來往,不然將來要吃苦頭。】
聽到許嵩嶺的不滿,趙向晚既無奈又溫暖,只有真正關心自己的人,才會處處為她著想:“好的,師父。”
季昭剛剛抬起頭,許嵩嶺已經吩咐何明玉:“你帶季昭去吃飯,晚上吃了飯我再送向晚回宿舍。”
許嵩嶺人送外號“許黑臉”,他面板黑,臉上沒什麼肉,嚴肅起來臉一板,模樣很嚇人,誰見誰怕。
何明玉看一眼許嵩嶺,噤若寒蟬:“是!”
在重案組待久了,因為有趙向晚的緣故,季昭漸漸熟悉起組員,並不像以前那麼排斥。何明玉與趙向晚同一個宿舍住著,經常在他面前晃,讓她帶季昭去吃飯問題不大。
趙向晚與許嵩嶺一起離開之前,看一眼可憐巴巴的季昭,笑著說:“我和師父吃完飯就回來,估計要到九點鐘了,你跟著我師姐去吃飯,吃完飯回宿舍,要是累了就先睡。”
小云雀飛在空中,鳴聲空靈而歡樂。
畫面太美好,坐在警用摩托車側座的趙向晚嘴角一直帶著笑,這讓有些氣呼呼的許嵩嶺不知道應該誇還是罵。
太陽西沉,晚霞滿天。
摩托車在城市道路上飛馳而過,帶起一陣疾風。撲面而來的風送來涼爽,趙向晚心情很美。
還是那熟悉的公安大學家屬樓,周巧秀老師繫著圍裙迎出來,笑眯眯地招呼著:“向晚來了,快坐快坐。我還有一個菜就炒好了,你先自己倒杯涼茶喝,茶在門口矮櫃上的瓦罐裡。”
許嵩嶺把吊扇調大一檔,風呼呼地吹著,房間裡還是略顯悶熱。
周巧秀看他臉色不太好,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呀,性急得很,先喝口涼茶,再洗把臉,自然就涼下來了,慌什麼。”
周巧秀的溫柔讓許嵩嶺焦躁的心終於平靜了一些,抱著寶寶玩了一會,又幫著端菜盛飯,一家人和和氣氣吃完晚飯。
許嵩嶺衝周巧秀使了個眼色:你趕緊和趙向晚談談話。
周巧秀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將趙向晚拉到臥室床邊坐下,先拿出一封掛號信交給她:“你寫的論文被錄用了,這是雜誌社寄來的錄用函。”
趙向晚趕緊開啟信,看到那蓋著雜誌社公章的論文錄用函,開心地笑了:“太好了!”
開學後她忙乎了兩個月完成的論文《微表情理論在案件偵破中的應用初探》,沒想到真的被《華國公安》雜誌錄用了!
這種辛苦得到認可,理論研究得以採納的幸福感、成就感太濃,向來性格內斂的趙向晚都沒有忍住,一下子蹦了起來,拿著錄用函的手在空中揮舞著:“真沒想到,竟然被錄用了!雜誌社說,會刊發在第10期,再等三個月就寄三本樣刊來。”
周巧秀也為趙向晚高興,笑容滿面:“你能夠邊實踐邊總結,把案件偵破與微表情理論結合起來,創新性很強,論文錄用很正常。咱們學校發表論文基本上都是教授們的事,你一個本科生,才大一就能在高質量期刊上發表論文,這是咱們班的光榮啊。你等著,我估計學校還會表彰你。”
趙向晚有點不好意思:“我的論文能夠發表,已經是對我最大的認可,我滿足了,表彰什麼的,就不用了吧?”
周巧秀拍了拍她手臂:“表彰可不只是表彰你一個,這也是咱們91刑偵專業的榮譽,必須要有啊。”
天氣熱,趙向晚穿著短袖襯衫,胳膊露在外面。在周巧秀印象中,趙向晚排斥身體接觸,因此她小心翼翼地隔著短袖,將手放在趙向晚大臂之上,不敢觸碰她的肌膚。
周巧秀欣喜地發現,趙向晚的態度自然了許多,身體並沒有僵硬。這對為人謹慎、冷靜自持的趙向晚而言,是件好事情。
周巧秀溫柔地詢問:“你現在,談戀愛了嗎?”
趙向晚猶豫了一下,抬眸與周巧秀目光對視,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周巧秀是趙向晚的班主任,對她很瞭解。看到她這個表情,心中立馬咯噔一下:有情況。向晚如果沒有戀愛,她應該會很快否定,可是她沒有,那就說明她內心對季昭是認可的。
許嵩嶺今天中午特地回來了一趟,嘀嘀咕咕和周巧秀說了一堆話,大致意思就是讓周巧秀勸勸趙向晚,不要和季昭談戀愛。理由很簡單:季昭不是正常人。
周巧秀沒有見過趙向晚與季昭日常相處的模式,對季昭的印象還停留在四季大酒店時匆匆一瞥,只覺得是個漂亮、內向、冷漠的富貴人家的兒子,自閉症天才畫家,不會講話,一不高興就爬到高處嚇死人。
想到這裡,周巧秀試探著問道:“我聽你師父說,你在重案組和大家相處得挺好。他們市局有不少優秀的小夥子,你就沒看上一個?”
趙向晚抿著嘴笑:“看,倒是看上了一個。”
周巧秀有點緊張:“哪一個?”
趙向晚大大方方承認:“季昭。”
周巧秀還沒開口,許嵩嶺急得湊了過來,大聲道:“不行!我不同意。”
第54章孽緣
◎我誰也高攀不起!◎
周巧秀慌忙將許嵩嶺一拖,嗔怪道:“我們女人說話,你一個大男人湊什麼熱鬧?你去,去洗碗。”
許嵩嶺甩了甩手上的水:“我洗完了。”
周巧秀又好氣又好笑,這人腦子就是軸,自己哪裡是讓他洗碗,就是扯了個打發他的理由:“你呀你呀,你帶寶寶下樓玩吧,讓我和向晚單獨說會話。”
這回許嵩嶺終於會過神來,氣鼓鼓地抱著孩子下樓,走之前還是不放心,又跑過來補了一句:“我明確反對!”
趙向晚看著許嵩嶺陰沉著的黑臉:“師父,我知道你的意思。”許嵩嶺是領她入行的師父,對她的關心勿容置疑,可是他並不真正瞭解趙向晚,也並不瞭解季昭。
許嵩嶺對上趙向晚那雙冷靜的鳳眼,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氣餒,嘆了一口氣:“你,你一向都主意正。到底怎麼想的,和你老師說吧。”說完,抱著寶寶出了門。
許珍寶依依不捨地衝著趙向晚揮小手:“姐姐,來陪我玩呀~”
等房門關上,屋子裡只剩下周巧秀、趙向晚兩個人了,周巧秀倒了杯涼茶放在趙向晚手中,神情間滿是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