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恨周荊容下藥,但冷靜下來一想,他還有徐清溪這個親兒子,沒有生育能力就沒有了吧,公司發展還需要周荊容家人的支援,也不是不能忍。
誰知道會扯出投毒案呢?誰知道呢?
蠢貨!
徐俊才心裡暗罵,在走廊來來回回地走動著,努力安慰著自己:律師陪在她身邊,她應該沒有那麼傻什麼都往外說。
看到趙向晚從一號審訊室走到二號審訊室,又從二號審訊室轉回到一號審訊室,進進出出兩趟,徐俊才眼睛裡冒出火花,心裡暗自尋思著:等這件事情告一段落,他必定要到趙青雲那裡走一趟,讓他好好管教這個女兒!太不像話了!
當趙向晚從一號審訊室走出來,徐俊才把她叫住:“趙向晚!”
趙向晚停住腳步,冷冷淡淡地看著他。
不知道為什麼,這冰冷的表情、這倔強的眉眼,讓徐俊才腦中閃過梅心慧的模樣。
當年自己與梅心慧離婚的時候,她也是這樣,不哭不鬧,冷峻孤傲,丟下一句:“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各過各的!”
結果怎麼樣呢?拒絕一切幫助、一分錢賠償也不要,一個人帶著兒子過日子,以為獨立偉大,到頭來卻苦了自己,鬱結在懷、重病而亡。所以……做人要學會趨利避害、何必爭那一口氣?什麼好人有好報、惡人有惡報?那都是騙老實人的。
徐俊才聲音溫和,但態度卻難掩傲慢:“聽我一句勸,做人不要太剛硬。認下親生父母,你能獲得趙家、徐家兩家的支援,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趙向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這人是不是魔怔了?周荊容罪無可赦,他作為丈夫也要受到牽連,都這個時候了他還在琢磨著拉自己進他的陣營?
或許是因為等待太久,內心焦灼,此刻見到氣質與梅心慧相似的趙向晚,徐俊才忍不住嘮叨起來:“年輕人啊,就是太沖動、太理想,總以為這世界靠自己就能闖出一片天……”
趙向晚打斷他的滔滔不絕:“所以,不靠自己靠老婆,挺光榮是不是?”
徐俊才不敢置信地看著趙向晚。
下海經商、事業有成,徐俊才不管走到哪裡迎接他的都是鮮花和讚美。沒有人敢當面說一句不是,更沒人敢指罵他靠老婆、吃軟飯。
徐俊才的面色越來越陰沉,像雷暴雨來臨之前的天空:“好,很好!牙尖嘴利,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夠走多遠。”
【原以為只是個不諳世事的鄉下丫頭,沒想到小小年紀好大的膽子!這樣的脾氣,也難怪趙老弟不待見她。今天不好好教育教育你,只怕這丫頭不知道天高地厚!】
聽到徐俊才後面的心聲,趙向晚半分沒有後退:“我沒有背叛、欺騙、傷害他人,不管走多遠,都心安理得。倒是徐總,周荊容投毒案一旦定罪,你不忠、出軌一事實錘,你想好怎麼應對周家的怒火了嗎?”
徐俊才臉上陰晴未定,內心卻掀起驚濤駭浪。
這小丫頭好厲害的一張嘴!周荊容投毒案難道脫不了罪嗎?如果她真的被抓,那周荊容的舅舅,還有疼愛她的父母,絕對不會饒過自己!
自己怎麼辦?公司怎麼辦?
“砰!”
“嘭——”
兩個審訊室的門被拉開,身穿制服的公安幹警走出來。
趙向晚丟下徐俊才,迎上前去:“怎麼樣?”
許嵩嶺精神煥發,雙目炯炯,右手一揮:“招了!證據鏈完整,所有口供都對得上,這個案子,破了!”
朱飛鵬揚了揚手中筆錄本:“厲害,不到二十四小時破案。”
高廣強哈哈一笑,興奮得滿眼放光:“八年了,終於將真兇逮住,終於讓她們認罪。簡直太爽了!”
誰能想到,竟然是周荊容買兇投毒?
誰能想到,周荊容的初衷是讓秦月影毫無察覺的慢性中毒?她的宮廷秘藥還真是多啊,一會毒丈夫、一會毒小三。
誰能想到,馮莉莉一時手抖,鉈鹽過量投入,這才導致秦月影身中劇毒。也正是因為過量投毒,所以才被發現,由警方介入。
要不是趙向晚想出“引蛇出洞、狗咬狗”的計策,周荊容、馮莉莉這兩個狡猾、陰狠女人不可能會這麼輕易說出真相。
想到這裡,高廣強看向趙向晚的目光多了一分認可與崇拜。她才十八歲,大一學生,竟然就有這樣的刑偵技巧與智慧,將來不得了啊。
徐俊才聽到他們的對話,雙腿一軟,連退數步,後背緊緊貼在牆邊,這才阻止住往下滑倒的趨勢。
周荊容,真的招了!
是她買兇下毒,害了秦月影。
就因為自己出軌?
徐俊才茫然四顧,卻發現眼前全是身穿橄欖綠制服的公安幹警在眼前晃,晃得他眼睛發花。
哪個成功的男人,身邊只有一個女人呢?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和她離婚,只是找了個小情人而已,怎麼周荊容就容不下呢?
容不下她可以跟自己講,可以讓她舅舅施壓,逼自己與秦月影分手,對不對?為什麼要鋌而走險,請人在水杯下毒?
哦,對了,下毒是她的慣技。在自己身上實驗過,一絲察覺都沒有,所以……想要慣技重施吧?
想到這裡,徐俊才終於找回一點理智,慢慢站直。對了,自己也是苦主,萬一周荊容的家人找他算賬,那就先叫苦,讓他們賠自己生育能力!
趙向晚將他心中所想聽得明明白白,嘲諷地看了他一眼。
徐俊才此刻已經沒有了教訓趙向晚的心情,從包裡掏出一個大哥大,疲憊地撥通電話,有氣沒力地說著話,慢慢往外走去。
他勾著背,縮著肩,再也沒有成功企業家的意氣風發。
許嵩嶺攔住他的去路:“徐俊才,你妻子周荊容告你行賄受賄,請接受警方調查。”
徐俊才腳一軟,差點摔倒。當朱飛鵬拿著手銬將他銬上,看著手上鋥亮的“銀手鐲”,他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嘴唇向下耷拉著,整個看著彷彿瞬間老了十歲。周荊容心腸真狠,她這是看自己脫不了罪,死也要拉多一個人下水啊!
徐俊才惶然四顧,正與趙向晚目光相對。
惡有惡報,真好啊。趙向晚微笑而立,狹長的鳳眼裡閃著銳利的光芒。
“趙向晚,我落了難,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徐俊才咬牙切齒,滿是仇恨。就是這個趙向晚搗鬼,要是沒有她,他還是那個家庭幸福的星市知名企業家,根本不可能有牢獄之災。
趙向晚的聲音似雨水滴落青石,清冽而冷硬:“對你有壞處就行。”
趙向晚的決絕態度讓徐俊才再一次想到梅心慧,他的心被刺痛,抬手捂住臉。如果當年不拋妻棄子,和梅心慧一起回到城裡打拼,難道就一定不能成功?一步錯,步步錯,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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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舊案被偵破,重案組全體成員像打了雞血一樣,表現出前所未有的高效率。
製作提請批准逮捕書,連同案件材料和證據一併報送檢察院,所有工作終於在下午五點全部完成。
被眾人簇擁著,趙向晚再一次成為中心。
朱飛鵬左手吊著繃帶,右手拍打著辦公桌,鼓譟起來:“漂亮,漂亮!趙向晚這回立了大功!”
所有人都笑著鼓起掌來。
“要不是趙向晚指出買兇這一方向,誰會想到將重點放在周荊容身上?”
“你們是沒有跟著一起到徐家別墅,趙向晚只憑著周荊容驚慌的一眼就判斷出水杯埋在梨樹下,神了!”
“故意晾著馮莉莉,趙向晚留在審訊室裡套她的話,沒想到還真讓她給套出那麼多細節!什麼咖啡館、匿名信、四四方方的小紙包……厲害呀。”
眾人發自內心的誇讚聲,讓趙向晚心裡暖洋洋的。
讀心術果然就該這麼用!
誇完之後,何明玉問:“向晚,你怎麼知道周荊容的水杯是從喬小紅那裡買來的?”
趙向晚反問:“你們覺得,周荊容有可能從哪些渠道拿到水杯?”
何明玉反應很快:“她進學校,從繪圖教室拿走。”
趙向晚搖頭:“周荊容不是學生,她進校園一舉一動都會有人留意。何況,她並不知道秦月影的繪圖教室在哪裡。”
朱飛鵬接上一句:“馮莉莉交給她的。”
趙向晚繼續搖頭:“水杯是罪證,馮莉莉如果拿到,依她的縝密思維,第一反應必定是丟棄,而不是親手將自己的罪證交到周荊容手中。”
許嵩嶺說:“今天在審訊室裡,周荊容一開始說是從宿舍拿的,等到我提醒她水杯不在宿舍,她改口說在繪圖教室拿的,可是再追問教室在幾樓,哪一間,她又開始一問三不知,一看就是在說謊!”
趙向晚提醒大家:“你們記不記得?李雅芬老師曾經提過,到宿舍收拾行李時喬小紅想找他們說話,眼帶愧疚,可是卻被人拉開。”
何明玉點頭:“對!我記得。”
趙向晚:“在徐家別墅裡,我曾問過周荊容,是否認識秦月影的室友,攀瑋,還是喬小紅?提到喬小紅的時候,周荊容呼吸加快,鼻翼微張,目光不自覺地看向右上方,這說明她不僅認識喬小紅,而且有過私下接觸。”
朱飛鵬沒有跟著他們一起去別墅,懊惱地嘆了一口氣:“可惜!當時我不在,不然一定能對你說的微表情理論有更深刻的理解。”
何明玉雙眼閃亮,雙手擊掌:“對!我記得。你當時連著問了周荊容幾個問題,可是她抿著嘴一臉抗拒。我還讓老高打個圓場,沒想到你早就心中有數。”
趙向晚:“只要做過,總有蛛絲馬跡留下。這兩件事連在一起推理,你們說……周荊容找喬小紅做什麼?”
眾人異口同聲:“要水杯!”
大家都看過喬小紅的證詞,何明玉更是全程參與對她的訊問,對趙向晚一見面就單刀直入的問話佩服不已:“你們不知道,趙向晚和我見到喬小紅的時候,趙向晚直接就詐她,說周荊容已經交代,水杯是喬小紅給她,並實施勒索。”
說到這裡,何明玉有些不解:“咦?你怎麼知道喬小紅會心虛說出實話?”
黃昏的夕陽從西邊窗戶透過來,照在趙向晚的後背,為她勾勒出一道眩目的金光,熠熠生輝。
趙向晚輕描淡寫:“做過錯事的人,如果連一絲心虛都沒有,那還是人嗎?”
“哦——”眾人不自覺地發出一聲。也是啊,文明社會,規則、道德感、法律不斷約束著人們的行為。喬小紅做了對不起朋友的事,心虛不是很正常嗎?
為了避免同事不斷追問細節,趙向晚說:“這次能夠讓周荊容、馮莉莉坦白,打的就是個資訊差,也是一場心理戰。周荊容與馮莉莉都是自私的人,認為對方會將罪責推到自己頭上,不如先下手為強。”
祝康補充一句:“對,我記得以前讀書的時候老師曾經提到過博弈論中的囚徒困境,說的就是這種情況吧?”
劉良駒茫然地左右看看:“博弈論?我們讀書的時候有這門課嗎?”
祝康瞪了他一眼:“師兄,你讀過的書都還給老師了吧?”
何明玉笑了起來:“我們刑偵專業沒開博弈論這門課,祝師兄你說的這個故事,應該是犯罪心理學魏森老師上課時舉的例子吧?”
祝康衝著何明玉豎起大拇指:“何師妹記性好!就是魏老師上課講的故事。”
囚徒困境,兩人因盜竊罪被捕,分隔開來審訊,並制定規則,如果兩人同時認罪,將判兩年;如果一個認罪、另一個不認,認罪的那一個將被釋放,而另一個不認罪的將判刑五年;如果兩人同時不認,則同時判刑半年。
從博弈模型來看,最好的結果是同時不認罪。但因為兩名小偷互相不能訊息,都擔心對方選擇認罪以獲得立功機會,因此權衡利弊,都會選擇認罪。
高廣強聽到這裡,不由得感嘆:“唉,到底是刑偵專業畢業的大學生,理論聯絡實踐,的確很強!不愧是重案一組!”
趙向晚點頭道:“是的,因為她們都擔心對方坦白從寬,在我們傳遞假訊息,讓她們相信對方已經供認不諱之後,便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結果——交代真相!”
說起來簡單,但實際上趙向晚很清楚,如果不是她有讀心術,提前知道真相,對細節把握精準,恐怕很難讓這兩個狡猾的對手認輸。
周荊容買兇沒錯,但她並沒有動殺念;
馮莉莉下毒不假,但她心虛誤操作,罪不致死。
正因為兩人都知道坦白才能爭取利益最大化,所以這一場心理戰,重案組獲勝。
許嵩嶺擔心一邊倒的表揚會讓趙向晚飄飄然,及時總結:“這一回能夠偵破舊案,不僅僅是趙向晚一人之功,也是大家齊心協力、同結一致的結果。朱飛鵬從殺人動機出發,找出偵查突破口是周荊容。老高帶著大家探望秦月影一家,找到喬小紅心生愧疚的重要線索。劉良駒與何明玉挖到重要證物,又一路奔波到珠市找到喬小紅。祝康、黃元德、艾輝三人在郵局尋找到五年前周荊容的匯款底單……總之一句話,大家辛苦了!”
掌聲雷動,所有被點名的人,眼睛裡都綻放出明亮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