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因為做了,所以才怕。當年我看不慣秦月影長得漂亮、成績好,找個男朋友還是知名企業家,於是給周荊容寫了封匿名信,想要借她的手搞臭秦月影。
徐俊才是有頭有面的人物,隨便調查一下就能知道他離沒離婚。秦月影被戀愛衝昏了頭腦,徐俊才說什麼她就信什麼,我可沒有那麼傻。只是我沒有想到,周荊容會透過私家偵探查到匿名信是我寫的,主動約我在彼岸咖啡館見面。】
咖啡館裡彌散著濃郁而甜膩的香味,耳邊反覆響著一首聽不懂歌詞的粵語歌,旋律優美動聽。從小在農村長大、上大學之後刻苦求學,沒一分鐘敢懈怠的馮莉莉,第一次踏進這樣的場所,內心忐忑而惶恐。
周荊容開門見山:“想辦法毀了秦月影,我就送你去M國留學。”
馮莉莉當時嚇得一個激靈:“毀了她?那可是要坐牢的!”
周荊容的笑容陰惻惻的:“你慌什麼。我這裡有一包藥,你悄悄下在她的水杯裡,保證誰也查不出來。”
看著周荊容推到面前的一個疊成方形的小紙包,馮莉莉不敢接。
周荊容說:“只是一種讓她抑鬱、失眠、脫髮的藥,每次下指甲蓋大小,慢性中毒,她只會懷疑精神壓力大,絕不會懷疑是你下的毒。”
馮莉莉小心翼翼地問:“真的不會有事嗎?”
周荊容點頭:“你放心,這是宮廷秘藥,使人短期抑鬱、精神渙散。無色無味,溶於水喝下去之後誰也查不出來。”
看著眼前這小小紙包,馮莉莉劇烈地思想鬥爭著,一刻鐘之後,她伸出手將紙包收進口袋。
腦中閃過記憶中的畫面之後,馮莉莉咬了咬牙,眼中閃過一絲懊悔。
【一開始挺順利的。我按照周荊容說的,一週下一次藥,秦月影根本察覺不出來。我看她臉色越來越壞,訴苦說失眠、掉頭髮,心裡真是爽。
可是第三次下藥的早上,趁著秦月影去洗漱,我從抽屜把紙包拿出來,正準備捻一小撮粉末的時候,喬小紅在上鋪突然唉喲一聲,伸了個懶腰,嚇得我手一抖,不小心把一袋子全倒進杯子裡……那可是八天的分量啊!】
聽到這裡,趙向晚終於明白馮莉莉下毒的全過程。
鉈鹽,是周荊容給她的,與她男友宋志清無關。
中毒致殘,是因為馮莉莉手抖,不小心投過了量。
坐在沙發上傻笑的秦月影、蓋在毯子下肌肉萎縮的腿、陰暗逼仄潮溼的舊房子、比同齡人老了十歲的秦家父母……
這一切,只不過緣於嫉妒。
法國作家拉羅會弗科曾經說過:“嫉妒是萬惡之源,懷有嫉妒心的人不會有絲毫同情心。”
周荊容嫉妒秦月影年輕漂亮、得了徐俊才的寵愛;
馮莉莉嫉妒秦月影家境優渥、事事順心。
兩人合謀,就這樣殘害了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孩。
馮莉莉沒有察覺到趙向晚的眼眸間的寒意,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我現在事業剛剛起步,志清在M國的博士今年畢業,馬上就要答辯,絕不能攤上官司。如果周荊容將投毒罪名堆在我身上,我必須全盤否定,問題是……怎麼才能對那些指控一一反駁。】
【水杯上可能會有我指紋,但我和秦月影是室友,早上幫她倒水的時候接觸到杯蓋,很正常。警方拿到水杯這個證物有什麼意義?我一樣可以不承認。】
【周荊容說是我投毒那又怎樣?她沒有直接證據,我可以反咬一口,明明是她嫉恨秦月影與徐俊才感情好才投毒殺人,卻推到我身上。她有殺人動機,可以花錢請任何人幫她投毒,和我有什麼關係!】
【馮莉莉,你可以的!一定可以的!上次那麼多警察到學校調查,那麼多人說我是兇手,不是一樣不了了之了嗎?只要我不承認,警察也沒辦法定我的罪!】
“吱呀——”
審訊室的門被推開。
馮莉莉的思緒被打斷,立馬進入防備狀態,心門瞬間關閉,再無一絲聲響傳到趙向晚的腦海中。
推門進來的人,是何明玉和朱飛鵬。
何明玉走到趙向晚身邊,敲了敲桌面:“你,去外面守著,這裡我來。”
趙向晚“哦”了一聲,低頭離開。
馮莉莉看著趙向晚略顯落寞的背影,內心升起一股同情:這個小女警,和她當年一樣,不受人待見。
走出屋,關上門,走出馮莉莉的視線,趙向晚迅速直起腰,快步朝另一個審訊室而去。
二號審訊室裡,許嵩嶺正在與周荊容對戰。
“坦白是你唯一的出路。”
“給丈夫下藥讓他無法生育,這個罪我認。如果徐俊才告我,罰款、坐牢,隨便。”
“水杯從哪裡來的?”
“這是我丈夫從國外帶回來的水杯,我從學生宿舍帶回家也不行嗎?”
“什麼時候進的宿舍?”
“時間過去那麼久,我哪裡還記得?”
“誰看見你進的宿舍?水杯放在哪裡?”
“不記得了。”
“說謊!水杯明明在繪圖教室。”
“哦……那就是我記錯了。”
“我看,你不是記錯,你是故意說謊,混淆事實!”
周荊容不慌不忙,坐在椅中欠了欠身:“許警官,時間過去那麼久,哪個能夠記得這麼清楚?我沒有說謊,我只是記不住了。”
證據這麼多,周荊容竟然還能死咬不承認,超強的心理素質讓許嵩嶺很不愉快。
“啪!”
許嵩嶺將喬小紅的證詞摔在桌面:“睜開你的眼睛看清楚!裝有鉈鹽的水杯根本不是你自己進學校拿的,而是花錢從喬小紅手裡買下來的。”
周荊容心中一驚,下意識地看了證詞一眼:“喬小紅?你們找到她了?”
她皺眉拿起證詞,快速瀏覽,“哦”了一聲,“你看我這記性……大學校園我不熟,所以讓喬小紅幫我拿。至於花錢嘛,我看喬小紅家庭條件一般,發善心給了她兩千塊錢,全當資助貧困生了。”
許嵩嶺板起臉:“周荊容,你前面不是說不認識秦月影?怎麼能聯絡到喬小紅?”
“你怎麼知道喬小紅手裡有水杯?”
“你和喬小紅見面,是馮莉莉穿針引線,你怎麼解釋?”
“馮莉莉出國留學期間,資助人是你,為什麼?”
這些問題一個接一個地丟擲,周荊容沒想到警方準備如此充分。證據確鑿,無從抵賴,周荊容不知道怎麼回答,索性閉上嘴,一個字也不說。八年前的結案讓她有了經驗——只要不承認,只要能夠自圓其說,證據再多警方也不能給她輕易定罪。
場上氣氛有些凝重。
趙向晚恰在此時推門進來。
身穿制服的趙向晚英姿颯爽,周荊容看著有點刺眼,轉過臉去,不想再看。就是這個丫頭,虎頭虎腦、什麼都敢說,煩死人。
許嵩嶺看到趙向晚,眼睛一亮:“怎麼樣?馮莉莉交代了沒?”
趙向晚點點頭:“交代了。”
周荊容聽到“馮莉莉”這個名字,立馬警惕起來。
高廣強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真的?她嘴那麼硬,怎麼可能交代?”
趙向晚衝著周荊容方向呶了呶嘴:“還是許隊有經驗,你不是和她說周荊容已經將事情說得明明白白?她思來想去,決定主動坦白,爭取減刑唄。”
許嵩嶺哈哈一笑,面露得意之色。
周荊容面色一變,心跳如擂鼓,暗自咬牙。這些可惡的警察,自己什麼時候交代罪行了?張嘴就是謊話,還好意思質疑自己說謊!
不過周荊容心思深沉,臉上半點不顯,低頭不語。
高廣強也不知道趙向晚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只能按照先前約定好的套路繼續問:“馮莉莉怎麼說?”
趙向晚說:“馮莉莉說,毒是周荊容給的。她曾給周荊容寫過匿名信,沒想到被周荊容找私家偵探揪出來……”
這樣的細節,如果不是本人陳述,警察絕不可能知道!
周荊容慌了,額角開始冒汗。馮莉莉竟然交代了?她竟然把罪名都推到了自己身上?不行,絕對不行!
趙向晚的聲音還在繼續:“兩人見面是在一家咖啡館……”
周荊容的心理壓力越來越大。
“用紙包包著,四四方方,粉末狀,周荊容騙她說是致鬱藥,只是想小小懲罰一下秦月影。”
“不對,不是這樣的——”
腦中那根緊繃的弦終於斷了,周荊容開始尖叫。
“那藥根本不會害她殘廢,馮莉莉下手太狠,都是她的錯!”
尖利的聲音在審訊室裡迴響,刺得許嵩嶺耳朵疼。經驗告訴他,嫌疑人心理防線已經突破,現在正是挖掘真相的好時機!
趙向晚順利完成任務,悄然退出。
再回到一號審訊室,馮莉莉正百無聊賴地坐在椅中,盯著眼前桌面發呆。
趙向晚走到馮莉莉面前,慢慢坐下,示意何明玉做好記錄。
剛才還嬌怯怯的小可憐,突然面容沉靜,多了一份威壓。馮莉莉慢慢抬頭,看著趙向晚,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馮莉莉?”
“是我。”
“周荊容剛才已經交代。藥是她交給你,但卻只是想小小教訓一下秦月影,小劑量使用導致抑鬱,並不會有什麼太壞的結果。是你擅作主張、心思歹毒,加大下藥料,這才導致秦月影中毒、殘疾。事後你還勒索她,逼她資助你出國……”
什麼?!
馮莉莉猛地站起,帶動椅子發出刺耳的聲響。
本就一直在忐忑、惶恐的她,被周荊容的血口噴人氣得頭昏腦漲。
“我沒有勒索她,是她主動提出來的條件——”
趙向晚嘴角一勾,嘲諷一笑:“所以,不要隱瞞,實話實說吧。”
馮莉莉眼看著趙向晚眼中閃著銳利的光,終於意識到一點:剛才這個女警在偽裝!她講的那些八卦都是在麻痺自己!
可是……自己到底說了什麼?自己什麼也沒有說啊。
在趙向晚目光逼視之下,馮莉莉跌坐在椅中,挫敗感油然而生。
趙向晚道:“投毒殺人、鉅額勒索,兩罪並罰,恐怕你此生都在獄中度過。你從農村考大學上來,足夠努力,為的就是要證明自己比別人強。難道要讓這一切都化為泡影嗎?你有能力、有學歷、有事業基礎,為什麼任由周荊容將罪名全推到你一個人身上?承擔應該你承擔的罪名。過幾年出來,一樣能夠從頭開始。”
被趙向晚精準戳中心事,馮莉莉頹然低頭,抬手捂住眼睛,眼淚自指縫間滲出:“我……我說。”
審訊室外,徐俊才如坐針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