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聽到“給我生兒子”這五個字,趙向晚目光微斂。雖然不太明白為什麼熊成鋒如此執著,似乎只有找到湛曉蘭才能生兒子,但可以肯定的是,湛曉蘭的確在熊成鋒手裡。
“你在這裡,誰給曉蘭做飯?餓到她、壞了身體怎麼辦?”
熊成鋒嘴唇一歪,配合著嘴角燎泡再顯邪氣。
趙向晚手指微動,如果不是因為身邊環境陌生,真想取出筆記本寫下一筆——嘴唇歪斜,說明此人焦慮不安,可能身處困境,或遇到大麻煩。
【媽的!這幫警察動作真快。幸好我早就開車把曉蘭送到我老孃那裡,給她手腳戴上鐵鏈子,拴在床腳,鑰匙在我身上,我媽就是再心軟也不能把她給放嘍。】
聽到這裡,趙向晚再無絲毫猶豫,眼中怒火一閃,“啪!”地一聲,手掌拍在桌面,霍地站起。
“既然你不擔心她的安危,那看來有人幫你看守,對吧?”
熊成鋒身體後仰,開始躲閃趙向晚的逼問。
“很好,既然有人看守,那這個人一定是你最信任的人。是誰?”
熊成鋒嘴唇緊抿,轉過頭,頸脖僵硬。
“朋友,還是父母?”
審訊室忽然安靜下來。熊成鋒牙齒緊緊咬住嘴唇,這代表他在認真揣摩趙向晚的話:這個女警到底知道多少?
“很好,原來是你父母家。”趙向晚轉過頭看向姚國誠,“姚警官,湛曉蘭現在熊成鋒父母家,查一查他的戶籍檔案吧。”
黃毅匆匆出門調查戶籍資料,趙向晚卻一直緊緊盯著熊成鋒。
熊成鋒的神情忽然放鬆下來。
看到他雙肩舒展、唇角上揚,趙向晚心生警惕:不對,他這個反應不對,這說明戶籍檔案可能查不到他父母的住址!
【去查,你們只管去查,能夠在戶籍檔案裡找到我媽,我算你們狠!兩年前我爸死了,就把老孃接到星市,在湖夏區五支溝那裡買了箇舊屋住著。我就這麼一個老孃,平時都是一個人過去,身邊根本沒有人知道那個地方。老子殺的人多了,如果沒個安全地方怎麼行?】
殺的人多了?這人殺了很多人!
大案!
越是大案,越要沉住氣。
趙向晚緩緩坐下,強迫自己鎮靜下來,腦子飛速運轉。湖夏區五支溝——這是用讀心術聽來的資訊,微表情行為學那一套可沒辦法解釋,為什麼自己能夠知道如此具體的地址。
半個小時之後,黃毅跑進審訊室,大聲道:“市局戶籍科、計程車管理所那邊回電,熊成鋒戶口不在星市,入職檔案裡登記的父母住址在貴省盤溪縣梧宛村六組,距星市足足有一千公里路。”
熊成鋒的嘴角浮現出一道得意的笑。
鷹鉤鼻,鼻尖向下垂成鉤狀,配合著這個陰冷的笑容,趙向晚後背感覺到嗖嗖寒意。
這人陰險狡詐,冷酷殘暴。
他的軟肋,一是母親,二是生兒子。必須攻破他的心防,逼他說出實話。
趙向晚對姚國誠說:“我們在計程車管理所調查過,從五月十五日開始,熊成鋒一直都有營運記錄,他並沒有離開星市。如果他把湛曉蘭關在父母家,那一定還在星市。”
黃毅點頭,讚許地看了趙向晚一眼:“對,我也是這樣認為。”
說完,黃毅走到熊成鋒面前,右手重重壓在他肩上,瞪大眼睛、提高音量:“老實交代,湛曉蘭在哪裡?!”
黃毅手勁很大,熊成鋒只覺得半邊身體都麻了,痛得直咧嘴,卻依然保持著臉上的笑容:“警察同志,現在可是新社會,不興嚴刑逼供啊。”
姚國誠道:“只要人沒事,你這罪名就不重,關上幾年再出來,好好改造一樣做人。如果頑抗到底,我們以殺人罪立案,那你就是死路一條。”
熊成鋒斜著眼睛看向他:“我什麼也沒做,哪裡來的殺人罪?”
熊成鋒這憊懶模樣惹惱了黃毅,加大手上的力度:“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如果不是小師妹在一旁盯著,如果不是有紀律約束,黃毅真想狠狠揍他一頓。
“哈哈哈哈——”
熊成鋒看他光說不練,不由得笑了起來,“來呀,來呀,老子什麼也沒做,不怕你!”
在他囂張之極的笑聲裡,趙向晚緩緩開口。
“我們有人證,5月15日你拖著湛曉蘭的行李箱從電信局宿舍區經過,面的停在五福路街口。而在這個時間段,湛萍家失竊三千元,是你乾的吧?”
熊成鋒的笑聲戛然而止:“三千元?”
【媽的,那個婆娘誣陷老子。明明只有七百塊,怎麼突然就變成了三千?他媽的,這老表子想錢想瘋了吧?】
越想越氣,平生受不得半點冤枉氣的熊成鋒呼吸聲變得粗重起來。
羅敬也愣了一下,不過他反應快,馬上疾言厲色地喝斥道:“入室盜竊,1000元以上不滿2500元的,處管制、拘役、有期徒刑六個月或單處罰金;2500元以上不滿4000元的,處有期徒刑六個月至一年。不交代湛曉蘭的去向不要緊,你偷了三千塊錢,證據確鑿,進去先關上一年。我們慢慢查,總能找到你父母住在哪裡,是不是?”
熊成鋒眼中漸漸露出兇光。
趙向晚補上一刀:“以警方名義,在報紙上發一則屍體認領啟事,把你的照片放上去,你父母看到了總會出現,是不是?我們不急。”
屍體認領?熊成鋒成功被激怒,大聲叫了起來:“老子只拿了七百,根本夠不上立案!”話一出口,看到姚國誠、黃毅、趙向晚交換眼神,他這才意識到失言。
熊成鋒的反偵查意識非常強。當時湛萍家中失竊,室內除了湛萍、湛曉蘭的指紋,並沒有發現第三者的指紋,因此案件才更顯撲朔迷離。現在熊成鋒坦言是他拿了錢,那再想狡辯,也是徒勞。
黃毅感覺眼前曙光出現。熊成鋒既然已經認下入室盜竊罪,偷了床頭櫃裡的七百塊錢,那離承認綁架湛曉蘭也不遠了。
【盜竊算個屁,才幾百塊錢,挽留幾天就能放出來。認了就認了,老子不怕。】
熊成鋒將身體靠在椅背,一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我就拿了,怎麼樣?”
姚國誠問:“什麼時候進的屋?”
熊成鋒漫不經心地回答:“五點多吧。”
“怎麼進的屋?”
“撿的鑰匙。”
“進去的時候屋裡還有誰?”
“沒看到人。”
“拉桿箱是怎麼回事?”
“屋裡也就拉桿箱還值點錢,我順手拿了。”
再問,熊成鋒就閉上眼睛,嘴角微微上勾,反正不承認見過湛曉蘭,更不交代為什麼用拉桿箱帶走湛曉蘭,審訊又進入一個死衚衕。
【老子悄悄跟了曉蘭一個星期,什麼時候上班,什麼時候下班,什麼時候回家做飯,什麼時候約會,全都摸得清清楚楚。上上週四吧?晚上九點,看她在公用電話亭旁邊轉圈圈,上前和她搭話,沒想到她像見了鬼一樣,一臉的嫌棄,還啐了我一口,叫我永遠不要再來找她,真他媽不識抬舉!
從來只有我甩我,沒有人甩我,要不是因為老子檢查出來身體有問題,前前後後上過那麼多女人,只有曉蘭一個懷孕,我一個大老爺們憑什麼回過頭來找她?她敢把老子的兒子打掉,他媽的!
週五下午,準備好帶麻醉劑的手帕,老子專程等在那紅房子拐角處。看著她從鞋店走回家,等門一開,直接推她後背進去,手帕一捂,萬事皆休。
戴上手套在屋裡摸了一圈,順手把床頭櫃上裡的錢收進口袋,再從她房裡拿下那口拉桿箱,把曉蘭裝進去,堂而皇之走出去,丟進車裡,誰敢阻攔?
原本想著幹她一回,再弄死她。沒想到看到大衣櫃頂上那口大箱子……哈哈,瞌睡遇到枕頭,帶回家去,生兒子。】
熊成鋒的邏輯有些混亂,表述得不算清晰,但趙向晚卻聽明白了。
他原來的打算,是因為湛曉蘭打掉他的孩子,想對她實施報復,但看到那口箱子之後改了主意,決心把湛曉蘭囚禁在身邊,生出兒子之後再殺掉。
一般的犯罪分子不敢白天作惡,光天化日,擔憂被人發現。他卻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拖著一口裝人的大箱子招搖過市,半點畏懼心都沒有。
此人窮兇極惡,膽子非常大。
要突破他的心防,必須另闢蹊徑。
黃毅與姚國誠對視一眼。
【熬審,我們和他熬鷹!車輪戰審訊,看他撐不撐得過。】
熬鷹,是訓練獵鷹的一種方式。透過連續幾天不讓鷹睡覺,讓它熬著並且睏乏,消磨鷹的意志,便能變得馴服。
公安審訊對訊問時段、時長、方式都有嚴格的規定,黃毅他們的打算其實已經算是違規。
趙向晚觀察著熊成鋒的反應。一天審訊下來,黃毅與姚國誠已經疲憊,但他卻絲毫不顯疲態,可見這人身體素質、耐力、抗壓能力很強。哪怕違規熬審,恐怕也很難達到目的。
想到這裡,趙向晚看向姚國誠:“我來和他說吧?”
姚國誠剛才已經見識過趙向晚的犀利,想想她是許黑臉的徒弟,便讓出主審位置,示意黃毅做好筆錄。
黃毅拿過紙筆,有些好奇自己這個才大一的小師妹準備怎麼審訊。
趙向晚目光微斂,放柔和姿態,帶著絲小女孩的天真,微笑道:“我有個秘密,和你交換一個秘密,怎麼樣?”
熊成鋒來了點興致,身體微微前傾。
【這小娘們什麼都不懂,也能當警察?現在的警察隊伍,真是什麼人都收啊。還秘密交換秘密?她當是過家家呢。】
趙向晚沒有在意他閉口不言,繼續道:“我在調查湛曉蘭失蹤案的時候,和湛萍深入瞭解過湛曉蘭的過去。你知道嗎?曉蘭曾經被人騙,懷了孩子。那個孩子,應該是你的吧?”
熊成鋒臉皮抽搐了一下,眼睛有些發紅。
【媽的,那個孩子是老子唯一的種,偏偏被她打了!老子身體壯實、能打會扛,前前後後和二十幾個女的上過床,卻沒想到沒一個懷孕。先前還以為那些女人都吃了什麼避孕藥,後來我老頭死了之後,老孃求我結婚生子,我打算收心,在鄉里找了個年青姑娘,結婚半年,連個蛋都沒下!又找了個生了兩個兒子的寡婦,還是沒有!
我老孃覺得不對勁,哭得眼淚鼻涕的,求我不要讓老熊家斷了後,沒辦法,到省裡大醫院一檢查,媽的,先天性弱精症!很難讓女人懷孕。老子當時那個悔啊……腸子都悔青了。早知道為什麼不把曉蘭哄好點,讓她生了孩子再甩掉不行嗎?只怪當時太年輕,唉!】
趙向晚輕聲道:“湛曉蘭是不是告訴你,那個孩子打掉了?”
熊成鋒被她的話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抬起頭與她視線相對,嘴唇微張,顯然已經意動。
趙向晚鳳眼微微一眯,將寒光掩住:“其實……那個孩子並沒有被打掉。”
“什麼?!”熊成鋒猛地從椅中站起。
這個訊息太過震撼,令他整個人都陷入狂喜之中。
【我就說!老天爺不會絕了我老熊家的後!生下來好,生下來好!我有孩子了,當爸爸了!曉蘭這娘們不錯,真不錯。】
姚國誠萬萬沒有想到,趙向晚竟然坐下來和熊成鋒拉起了家常。而這個秘密,也成功地讓熊成鋒一改之前的抗拒,變得興奮起來。
審訊過無數嫌疑犯的姚國誠有經驗,此時趙向晚已經掌握主動權,審訊終於有了進展!
熊成鋒問:“男孩還是女孩?”
“男孩。”
熊成鋒鼻翼張開,呼吸急促,態度急切:“他在哪?長得可像我?”
他一著急,趙向晚便不急了。
趙向晚將身體向後一靠,微笑道:“這,就是我要和你交換的秘密。”
第43章落網
◎你殺了誰?交代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