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騰是誰?
趙向晚聽到他心中所想,微笑道:“曲又哲編輯是吧?我今天過來,還真是打算審審你,你敢接受我們刑偵專業學生的審問嗎?”
你想讓我不斷自證,我偏不讓你如意!
曲又哲的眼瞼處再次抽動,瞳孔一縮。
【趙向晚?不過是一個二十歲的年輕姑娘,哪來這樣的底氣對我進行審問?簡直不知所謂!看來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我今天讓你好好見識見識我的魅力。】
曲又哲放下雙手往椅背上一靠,眉眼帶笑,一臉的輕鬆:“來吧,真金不怕火煉,我對安怡一片真心,沒什麼不能說的。”
龔安怡聽他當著大家的面說出“一片真心”有些羞澀,悄悄碰了碰他胳膊,壓低聲音嬌嗔:“你說什麼呢?別對妹妹們瞎說話。”
當龔安怡的胳膊碰到曲又哲的胳膊時,趙向晚留意到他的身體一僵,眼神有些遊離,似乎在……忍耐?
這個反應不對!
身體不會騙人,身體永遠比內心更誠實。
如果是戀人,如果是真心喜歡,你會渴望與她身體接觸,無時不刻想要和她膩歪在一起。
趙向晚終於那種違和感在哪裡——這個男人,對龔安怡不是真心的!他在逃避龔安怡的身體碰觸。
趙向晚目光似電,緊緊盯著曲又哲。
經歷過無數次審訊的她,眼神中帶著某種力量,會讓心虛者害怕、逃避。
曲又哲扛不住這樣的眼神逼視,轉過臉看著孟安南,自我解嘲道:“你們公安大學的學生,是不是都要練習審問犯人?我看你這位同學,眼神好犀利,彷彿我就是個罪犯一樣,這樣……不太禮貌吧?”
龔安怡有些不安,衝孟安南使眼色,讓她按著點趙向晚,別把曲又哲惹得不高興。
孟安南還沒有說話,曲又哲已經笑了起來:“沒事,我心坦蕩,請問。”
趙向晚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哪一年畢業?”
“88年。”
“工作四年了?”
“是的。”
“一直在雜誌社工作嗎?”
“是的。”
“職稱、職務?”
“編輯,沒有職務。”
“和同事相處怎樣?”
“還行。”
“單位有房嗎?”
“現在住單身宿舍,如果結婚,可以申請住房。”
“交往過幾個女友?”
“沒有,我對感情很謹慎,只與安怡透過介紹認識。”
這些都是客觀條件,曲又哲也沒打算隱瞞,對答如流。趙向晚早就從孟安南那裡瞭解到了這些情況,現在詢問不過是鬆鬆他的筋骨而已。
問到這裡,趙向晚的目光一凜,語速突然加快。
“你一個人生活,還是與父母同住?”
“一個人住。”
“衣服都是自己買,自己洗?”
“是的。”
“每天都洗頭、洗澡嗎?”
“是的,我比較愛乾淨。”
趙向晚嗅了嗅空氣中淡淡的香水味:“你喜歡香水?”
曲又哲有一剎那的呆滯。
【我用了一點點男性用的古龍香水,他怎麼聞出來了?女孩子不喜歡這種香味嗎?她為什麼要問這個?是發現什麼了?】
“應該是剃鬚水的氣味吧?”
趙向晚眉毛微挑:“你說謊。”
曲又哲有一種莫名其妙被言語攻擊的憤怒感:“你什麼意思?”
趙向晚道:“我的鼻子很靈,這種香味是以柑桔類的清甜新鮮香氣為主,配以橙花、迷迭香、薰衣草香。男人用香水一般不噴,而是把香水倒在手中,兩手輕拍,然後輕輕拍打在頸部或者身上,所以你的掌心、頸部香味更加濃郁。”
曲又哲被人揭穿使用香水,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狼狽的感覺。
他深吸一口氣,轉頭向龔安怡解釋:“我喜歡香水,偶爾會使用一點男士香水,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九十年代人們的思想相對傳統,男人以陽剛為美,像這種往身上搽香水的行為,一般會被人定義為“娘”。曲又哲被趙向晚揭穿,臉上掛不住,只得承認並向龔安怡解釋。
龔安怡勉強笑了笑:“那個,是你的愛好,我尊重。”
龔安怡在幼兒園的集體宿舍居住,除了一張床、一個床頭櫃、一張書桌、一個簡易衣櫃之外,再沒有其他傢俱。她日常護理自己這張臉的,就是一瓶雪花膏。
兩人相處時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不過以為是剛剛洗過澡留下的香皂氣息,也就沒有說什麼。
香水?這麼精緻、洋派的愛好,感覺離小縣城出來的自己好遙遠。
這一刻,龔安怡那顆想與曲又哲共度一生的心,有些動搖。
不是嫌棄曲又哲搽香水,而是忽然覺得兩個人的生活習性很不一樣,未來不知道能不能合得來。
因為被趙向晚直接指出說謊,罩在曲又哲身上的那一層“溫文爾雅”的外殼有了裂縫,他看著趙向晚,態度不再和藹,冷冷道:“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她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什麼?不對,不可能的。我藏得這麼深,不會有人知道。簡騰說過,只要我們不往外說,誰也不會知道。這本來就是我私人的情感選擇,和旁人有什麼關係?我看過文章,說我們這樣的人,是天生的,是基因決定的。我真的很努力,真的很努力。】
趙向晚越聽越不對勁。
再一次聽到“簡騰”這個名字,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警惕自腳底升起。
簡騰是誰?私人的情感選擇是什麼意思?“我們這樣的人”到底是指什麼樣的人?!
想到剛才曲又哲對龔安怡的身體排斥,趙向晚幾乎能夠斷定一件事。
先前只是隱約的懷疑,但此刻懷疑得到了證實。
這世間怎麼會有這麼惡毒的人!
再一次抬眸打量曲又哲,從他絲毫不亂的頭髮、乾淨俊秀的面龐,到一絲髒汙都沒有的黑色襯衫、白色西裝、條紋領帶,再看看他擦得鋥亮的黑皮鞋、修剪得乾淨漂亮的指甲,趙向晚長吁了一口氣。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麼完美的男人,想在短時間內與一個長相中等、溫順愛笑的年輕女子結婚,很反常。
他根本不愛她。不,他根本不愛任何女人。
他是個同性戀。
九十年代思想傳統,男人連噴香水都會被認為“娘”,那同性戀簡直就是天理不容。如果發現某人是同性戀,家人看不起、同事看不起,社會上大多數人都看不起,走在路上都會有人指指點點:就是他,他是個不要臉的同性戀。
他在偽裝,他努力讓自己成為大多數女孩的理想物件,努力讓自己完美無缺、勾得女孩心動,騙得她同意與他結婚,幫助他完成傳宗接代的需求,在世人面前遮掩自己的真實性取向。
說實話,趙向晚並不鄙視同性戀。
誠如曲如哲所言,同性戀是基因決定的,是天生的,他對女人無感,產生不了任何衝動與歡喜的情感。
可是,為了遮掩自己,騙取單純女孩的感情,和她結為夫妻,生下孩子,這樣的同性戀,可恥!可惡!該死!
只要一想到,如果不是孟安南覺得不對勁,如果不是自己過來吃這一頓飯,那眼前這個愛笑、溫柔的龔安怡將嫁給一個同性戀,還要承受他的精神控制,趙向晚就感覺不寒而慄。
好在,還來得及。
趙向晚壓住心中的憤怒,剋制住動手的衝突。
趙向晚的聲音很冰冷:“曲又哲,你愛龔安怡嗎?”
曲又哲點頭:“當然。”
趙向晚冷笑一聲,嘴角帶著嘲諷:“請你緊緊握著她的手,再來告訴我答案。”
曲又哲不敢置信地看著趙向晚,眼中閃過慌亂之色。
孟安南瞪大眼睛,目光從趙向晚轉到曲又哲身上。
眾目睽睽之下,曲又哲咬了咬牙,緩緩伸出手,握住龔安怡的手。他的手在輕微顫抖,整個人的肌肉都呈現緊繃狀態。
他的笑容很僵硬,但卻閉了閉眼,努力讓自己說出他認為大家都在期待的答案:“我,愛龔安怡。”
趙向晚眼中寒光一閃,指著他的手,看向孟安南:“注意到他身體的僵硬了嗎?他並不愛你表姐。”
孟安南霍地站起,雙手握拳,惡狠狠地看著曲又哲。
她知道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裡了!曲又哲嘴上說愛表姐,但他從來沒有牽過表姐的手,也沒有充滿愛意地看過她。他禮貌、客氣,用溫文爾雅將行動間的生疏遮掩。
就算是沒有戀愛經驗的孟安南,也知道這樣是不對的。
先前以為曲又哲是思想傳統,不肯在大庭廣眾之下親近。但眼神呢?眼神裡為什麼沒有光?
趙向晚從來不打誑語,她說曲又哲不愛表姐,那就一定是不愛。不愛,卻著急結婚,他到底想幹嘛?!
孟安南的目光太過兇猛,曲又哲有點忐忑。他忙調整自己的臉部表情,溫柔一笑:“小趙同學,你這麼說是不是有點強加之罪何患無辭?我愛不愛安怡,還輪不到你來下結論。”
趙向晚同樣站起,居高臨下看著這個噁心男,眼中寒光一現:“你是什麼樣的人,你心裡最清楚,需要我當眾說出來嗎?”
龔安怡陡然被曲又哲握住手,一顆心跳得又急又快,聽到趙向晚與曲又哲的對話,腦中一片漿糊,怎麼回事?趙向晚是什麼意思?
趙向晚這話一說,曲又哲嚇得一哆嗦,抽回自己的手放在膝蓋上摩挲,面色變得煞白,強裝鎮定:“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轉過頭看著龔安怡:“我對你一片真心,願以此生相托,不知道你為什麼總是疑神疑鬼,既然你不願意,那就算了,我們分手吧……”
說罷,他便要離開。
龔安怡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有些不知所措:“為什麼分手?”
到底是怎麼回事,龔安怡整個人都是懞的。不就是問了幾句話,揭穿他搽香水的事,這也沒什麼呀。結婚這件事她雖然有些動搖,但並沒有下定決心分手。這一下子被曲又哲先下手為強提出分手,龔安怡覺得不甘心,一定要問個清清楚楚。
女性柔軟的手纏上自己胳膊,曲又哲感覺到噁心,下意識一揮手,將龔安怡重重甩開。
兔起鶻落之間,孟安南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