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肌膚似玉,半堆小臂一露,耀得一幫漢子眼睛疼。
【這做派,哪裡像個警察?】
【刑偵畫像專家?電影明星吧。】
【他這是要幹嘛?】
在一眾刑警的注目之下,季昭坐在桌邊,順手從桌上拿過一張A4白紙,右手指尖微抬,眼睛看向孫岫。
孫岫被季昭這反客為主的姿態驚住:“什麼意思?”
【筆。】
趙向晚聽到季昭那清潤的聲音,嘴角一揚:“讓他畫畫,你得給他一支筆啊。”
孫岫說:“畫像得用素描紙和炭筆吧?沒帶嗎?”
【什麼筆都行。】
趙向晚重複著季昭的話:“什麼筆都行。”
第86章畫像
◎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蠱惑◎
“什麼筆都行?”
孫岫重複著趙向晚的話,太陽穴有點抽抽地疼。
湘省公安廳派來的兩個實習生好囂張啊。
原本就因為案情重大最近感覺壓力很大的孫岫挑了挑眉,轉身從桌上順手拿了一支藍色圓珠筆遞過去:“呶,筆。”
趙向晚接過圓珠筆,看一眼季昭:“這筆,可以嗎?”
季昭點點頭,長臂一伸,從趙向晚手中接過那支看著普通至極的圓珠筆。
圓珠筆的筆頭微圓,筆觸較軟,沒辦法像鋼筆、鉛筆那樣,畫出那種冷硬線條。輕輕畫下一筆,幹稠性油墨附著在普通A4白紙上,拖下一道軟綿綿的藍色線條。
孫岫咧嘴一笑,有點幸災樂禍地問:“怎麼樣?是不是什麼筆都可以?要不,我還是去給你找一支炭筆吧。”
【吹什麼牛!還什麼筆都可以,哼哼。老寧工作的時候,畫板、素描紙、炭筆,準備得整整齊齊。日常練習的時候,也是揹著畫夾子四處觀察,拿鉛筆畫速寫,把人臉拆分成幾十個關鍵點,像拼圖一樣畫出一張與真人有七、八分像的肖像出來,多難吶。又不是對著照片畫,只是憑藉著旁人的描述畫出來,要求多高。他還什麼筆都可以呢,嘁!】
聽到孫岫的內心嘀咕,趙向晚一顆心也提了起來。她對季昭有信心,知道他對自己見過的人、物、景有“過目不忘”的天賦,相當於瞬間拍照存檔,隨時可以調取出來。可是……今天不是主場作戰,紙筆也很隨意,季昭能鎮住他們嗎?
紙、筆在手,試過筆感之後,季昭的面部表情變得凝重而嚴肅。
將紙置於桌面,左手輕輕撫過,確認平整光滑。
左手虎口微張、腕骨輕抬,大拇指與食指呈一個大寫的字母“C”,壓在紙面左上角。
季昭目光緊緊盯著紙面,右手輕抬,執筆懸在半空,與紙面保持一尺距離,沒有絲毫移動。
每一步都進行得有條不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節奏感、韻律美。
在座的重案一組成員有些動容。
【這小子,手穩!是個射擊的好苗子,不知道他槍法怎樣。】
【停筆時,手和筆紋絲不動,控筆能力太強了!似乎有點真本事?】
【畫像行不行暫時還不知道,這畫畫的姿勢倒是漂亮得很。】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季昭身上,可是他沒有動。
【描述不必這麼具體,讓他們直接講觀感。】
聽到季昭的話,趙向晚抬眸看向屏住呼吸等待季昭落筆的警察們:“不用具體到眼睛、鼻子、嘴,你們可以直接說出對他的觀感,抽象一點也行。”
重案組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目前國內的刑偵畫像都是將人臉拆分成眼、耳、口、鼻等多個部分,比如眼睛分為魚眼、鳳眼、杏眼、細長眼、圓眼、吊眼、垂眼、三角眼……鼻子包括鷹鉤鼻、朝天鼻、翹頭鼻、厚實鼻、獅子鼻、水滴鼻……再根據目擊者的口述,反覆詳細地詢問各個不同部位的特徵,最後採取拼圖的方式把這些部分集中在一起,呈現出整體面貌。
沒有哪位畫像師會說:你給我說觀感。
什麼是觀感?漂亮,秀氣,斯文,清純,兇悍,醜陋,猥瑣……這些都是觀感,千人千面,從眼到心,你想透過畫像表達出來?開什麼玩笑!
不過,既然這小子願意自找麻煩,那大家也別客氣,於是開始暢所欲言。
“在咱們市局算是斯文人吧,穿上警服的時候挺威風,但穿上便裝的時候就像個大學教授。”
“性格和善,嚴於律己、寬以待人,做什麼事都特別刻苦努力。”
“不喜歡運動,平時的愛好就是走路和畫畫,看人的時候有點直勾勾的,彷彿在把你畫在紙面上。”
……
季昭終於動了。
在眾人的話語中,他的右手忽然就動了。
落筆如風,沒有一絲猶豫。
圓珠筆的筆頭偏軟,油墨滾珠易滑,一般人很少用圓珠筆畫畫。但此刻這支非常普通的藍色圓珠筆到了季昭手裡,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樣。
一筆一劃,一勾一點,進退有度,嫻熟自如,只不過一呼一吸之間,臉龐便初見輪廓。
歐陽鼎與孫岫轉到季昭身後,盯著紙面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就怕一眨眼,這人像就畫成了。
李寄與範文光年長一點,沉得住氣,依然站在季昭對面,準備等他畫完再一睹為快。反正季昭已經動筆,畫的又是大家最熟悉不過的人,畫完之後像不像,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
重案一組只有男人,秦隊又很嚴肅,辦公室裡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熱鬧。性格內向的蕭海推了推眼鏡,緩緩走近,站在季昭側面,擰著腦袋好奇地觀望。
秦勇兵雙手背在身後,忽然對眼前這兩個年輕人來了點興趣。
原本苗慧在電話裡反覆交代的時候,秦勇兵還有點不太以為然。心裡想著現在案子偵破正是忙得不可開加的時候,哪有時間來應付兩個實習生?但因為苗慧人緣好,他卻不過苗慧的面子,只得答應下來。
就算是答應下來,秦勇兵也沒想過季昭、趙向晚能夠幫上什麼忙。只求性格溫和不傲慢,不要不懂裝懂瞎說話就行,哪知道,季昭竟然還真是個畫像師。
畫像師有多寶貴?秦勇兵當然清楚。
既要有繪畫基礎,又要有細緻入微的觀察力,還得根據口述將人像繪製出來——這樣的人才,眼下公安系統的刑偵技術部門還真找不出幾個來。
藝術學院大把繪畫基礎好、素描水平突出的,但他們只會照物畫物,沒有經過刑偵技術訓練,不具備根據口述繪製人像的能力;
公安局裡很多刑警有細緻入微的觀察力,見多了罪犯嫌疑人之後腦子裡自動構建起素材庫,只需要幾個關鍵詞就能從人海中把真正的罪犯給揪出來,可是,他們不會畫畫。
這種交叉型、複合型人才,正是公安系統最稀缺的。
尤其是眼下承擔的大學校園女生被殺案,那名保安見過犯罪嫌疑人的臉,如果能夠繪製出來,發往各處協查,破案的機率就會大大提高。
想到這裡,秦勇兵眼裡有了一絲笑意。
苗慧為人不錯,非常不錯,原以為她這回送來兩個拖累,現在來看,至少有一個有用。
刑偵畫像師?嘿嘿,這樣的人才,必須留下!
五分鐘之後,季昭停下筆,直起腰,右手指尖微動,藍色圓珠筆轉了個圈圈,“啪!”地一聲脆響,放在桌面。
緊接著,他鬆開壓在紙面左上角的手指,將畫像緩緩前推,推到眾人都能看到的地方。
長時間的沉默。
白紙上,是一張由藍色線條構成的人像。
彷彿列印出來的藍白照片一般。
他穿著件警服,衣領釦得很整齊,短髮,額角處微卷,微胖的臉龐,下巴豐厚,嘴唇緊抿,明亮的眼睛,深深的雙眼皮,眉弓略高,看人的時候帶著專注與凌厲。
只一眼,所有人都把畫像上的人認了出來。
這……這是刑偵畫像?
孫岫的臉色變了,忽然跳了起來,大叫一聲:“我去!這真是個專家!你們等著,我去把老寧拖過來——”
話音剛落,“砰!”地一聲門響,孫岫已經跑得不見人影。
辦公室裡突然熱鬧起來。
“媽呀,這也太像了!藍色圓珠筆畫得出來這樣的肖像?我真是第一次見到。”
“哈哈哈哈……這一看就是老寧,他幹了五年的刑偵畫像,沒想到今天被別人畫在了紙上。”
“秦隊,秦隊你快來看,你認得出來這是誰不?”
秦勇兵走過來,俯身一看,瞳孔陡然放大,半天沒有說話。
【這正是我們需要的人才!刑偵畫像師,頂尖水平的刑偵畫像師!季昭才多大?怎麼就能有這樣的水平?僅憑剛才大家提供的那些資訊,就能把寧清凝給畫出來,太厲害了。】
秦勇兵抬起頭看向季昭,嘴角帶笑:“季昭同志,你是星市公安局的在編人員嗎?什麼級別?什麼待遇?”
其餘幾個一聽,就知道秦隊在打什麼主意——這是秦隊見獵心喜,想挖人才。想當年,寧清凝就是秦隊從鐵路系統給挖過來的,現在一個不夠,還要再挖一個?
李寄與秦勇兵共事多年,默契無比,笑眯眯地看一眼畫紙上的人像,對趙向晚說:“季昭同志是人才,不會說話也沒有關係。不如你和他溝通一下,有沒興趣留在我們重案組?京都地方大,接觸到的案件也多,刑偵畫像可以更有發揮餘地是不是?”
留意到眾人的反應,趙向晚眼睛一亮:成了!
季昭的能力得到認可,那自己和他就能順理成章地參與到聞倩語被殺一案中。
見秦勇兵與李寄打算挖許嵩嶺的牆角,趙向晚笑了,既不接受,也不拒絕:“苗慧處長讓我們過來觀摩實習,正是想多向各位前輩請教。不知道……我們的考核合格了嗎?”
秦勇兵連連點頭:“合格,合格。”
【這丫頭嘴真緊,想要打聽季昭是什麼級別,她一個字都沒有透露。得,不問她,我問苗慧去。】
正在此時,一道人影衝進辦公室,大眼睛裡滿是歡喜:“畫像師在哪裡?畫像師在哪裡?”
孫岫緊隨其後,一把拖過他的胳膊,衝到季昭面前,拿起桌上那張肖像,舉到大眼睛面前:“老寧你看,像不像你?”
來人正是西山區公安局唯一的刑偵畫像師,寧清凝,他當兵復員回來之後分配到鐵路局工作,因為出色的畫像能力,被秦勇兵挖了過來。公安局裡上百號人,只他一個刑偵畫像師,還真有點寂寞。聽孫岫說湘省省廳派來一名刑偵畫像專家,立馬興奮至極,丟下畫筆就跑了過來。
一張用藍色圓珠筆畫的肖像出現在眼前,寧清凝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平時緊抿的唇張開著,無意識地發出一聲:“啊……啊!”
旁人看看肖像,再看看寧清凝,都笑了起來。
“這可真是太像了!”
“就算是照著畫,也畫不了這麼傳神。”
“專家到底還是專家,別看人家年輕,這畫像水平……嘖嘖嘖。”
寧清凝的目光緊盯畫面,右手抬手,不自覺地開始用食指跟著描畫,動了幾下之後,他又搖了搖頭:“可惜,怎麼用圓珠筆畫畫呢?啊,不對,圓珠筆怎麼也能畫肖像?這線條也太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