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在酒店見到朱飛鵬他們,我根本就不知道季昭和向晚兩個人來了這家小飯館。我平時把兒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樣,就怕他有個什麼閃失,出門時生活助理、保鏢跟著,她倒好!一個人帶著他出了門。什麼土豆絲餅那麼好吃?告訴我,我把大廚挖過去天天做給她吃。這麼熱的天往外跑,我家季昭還真沒吃過這樣的苦!】
聽到季錦茂的心聲,趙向晚抿了抿唇,誠懇道歉:“對不起,我不該把季昭單獨帶出來,以後……”
她正要向季錦茂保證以後不單獨帶季昭出來,卻被季錦茂打斷:“那個,沒事兒,是我沒有把季昭的全部情況告訴你,怪我、怪我。我既然把兒子交給你,那就是以性命相托,絕無虛言。”
全部情況?趙向晚挑了挑眉。季昭難道除了自閉症,還有什麼新問題?剛才季昭的爆發力驚人、出手迅疾、毫不留情,像受過訓練的殺手。季錦茂到底是怎麼教育的季昭?畫家與殺手,這完全是兩條無法平行的軌跡啊。
季錦茂一臉討好地看著趙向晚,心裡閃過無數念頭。
【聽朱飛鵬那意思,向晚和我家昭昭在談戀愛?昭昭這個樣子,她不嫌棄,願意和他交往,這是昭昭的福氣,也是我老季的運氣。我媽說得對,好人還是有好報,我老季這麼多年給老家修路、建小學,幫助過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終於有了福報!
不能怪向晚,絕對不能在這個時候埋怨她。要是惹惱了向晚,她不肯和昭昭在一起了怎麼辦?女孩子嘛,都喜歡男友寵著、疼著、保護著,我家昭昭這個樣子,哪裡懂這些呢?好不容易遇到這麼個不嫌棄他的趙向晚,有能力、有勇氣、夠聰明,我不哄著、順著、慣著,難道還敢責罵、指責、埋怨?】
想到這裡,季錦茂道:“這個事,我稍後和你說。你趕緊去醫院處理一下傷口,我在這裡等警察過來。”
他嫌惡地看一眼跪在地上的樊弘偉、曹得仁,重重地啐了一口唾沫在兩人面前:“能讓我家季昭動手的,都是人渣!人渣!”
膝蓋、胳膊、眼睛,三重痛苦疊加,體虛的曹得仁已經陷入昏迷。
樊弘偉已經開始頭腦昏沉,幾欲痛死,根本沒有力氣反抗,哪怕唾沫濺到身上也渾然不知,只在那裡囈語:“打,打120……”
顧文嬌半點上前幫忙的意思都沒有,反而內心隱隱的快意——我讓你們打人!讓你們囂張!報應來了吧?被人打了吧?
警車先到。
三醫院屬於五福路派出所轄區,接到報警之後,派出所民警迅速趕了過來。
來的是熟人,姚國誠與黃毅。
黃毅一看到趙向晚,立刻鬆了一口氣:“小師妹,這什麼情況?”
趙向晚一句話定性了現場,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樊弘偉、曹得仁:“這倆是犯罪嫌疑人。”
姚國誠沉穩地處理現場,與胡愛玉簡單交流幾句之後,又詢問了在飯館用餐的一些人,請大家留下姓名與聯絡方式,做好案情記錄。
曹得仁已經昏死過去,樊弘偉身體素質好,依然保持清醒,他平時第一次,這麼盼著警察過來,他努力抬起頭,忍著劇痛叫道:“警察同志,我是被害人……”
季錦茂抬腿就是一下,正踢中他下巴。
劇痛襲來,樊弘偉徹底暈迷。若不是有兩名保鏢將他雙手反剪束縛住,恐怕已經倒在地上。
胡愛玉看一眼季錦茂,身體不自覺地往姚國誠身後縮了縮。原本以為樊弘偉是個兇猛之徒,沒想到這個看著一團和氣的胖子,下手這麼狠。
先前看季錦茂、季昭不像是一對父子,現在看來還真是一脈相承。
姚國誠冷著臉:“喂,你這是做什麼?”當著警察的面,毆打他人,這是挑戰警察權威嗎?
季錦茂氣恨恨地回了一句:“他攻擊我兒子,活該!”
姚國誠很無奈,你們這麼多人,都站著。他們只有兩個,都跪著,誰攻擊誰啊?可是聽趙向晚的意思,這兩貨不是什麼好東西,那就睜隻眼閉隻眼吧。
醫院的救護車終於趕到。
聽說患者眼部受傷,隨車而來的還有喬漠醫生。
喬漠醫生這回穿上了白大褂,看著多了一份清冷的味道。
醫護人員將樊弘偉、曹得仁抬上救護車,喬漠看一眼昏迷中的兩人:“唉呀,這麼嚴重?眼球搞不好要摘,是哪位英雄動的手?”
顧文嬌瞟了喬漠一眼,第一次覺得這人還挺可愛。
旁邊醫生推了他一把:“喬醫生,你注意點。”好歹也是救死扶傷的醫生,幸災樂禍不要這麼明顯好不好?
趙向晚走到喬漠跟前,悄聲低語:“這兩個是命案嫌疑人,別讓他們跑了,最好……”
喬漠心領神會,比了個“OK”的手勢:“這傷勢必須手術,我讓他們多睡幾天。”
趙向晚沒想到喬漠如此上道,微笑著點了點頭。
喬漠看一眼她胳膊上的紗布,拱了拱手:“剛才,多謝你。”他不是傻子,剛才要不是趙向晚推倒啤酒箱,打斷樊弘偉的下一步動作,他一隻眼睛恐怕已經被手術刀捅傷,能不能保住都難說。
趙向晚淡淡道:“沒什麼。”只不過是舉手之勞。
今天這一切走向特別神奇,真的是計劃沒有變化快。
先前趙向晚只想著探聽一二,沒想到一下子就鎖定真兇,並尋找到關鍵資訊。
先前趙向晚只想著以靜制動,沒想到季昭大打出手。
先前趙向晚還想著用什麼辦法把這兩人請進警局,沒想到現在季昭把他倆送進了醫院。
不管怎麼樣,反正這兩人徹底是跑不了了,連從經濟偵查思路出發的迂迴路線都沒有必要,先把他倆控制住,再尋找證據。
至於季昭故意傷人會不會被拘?
趙向晚現在既然能夠肯定樊弘偉、曹得仁是兇手,那季昭就是英雄!
誰是苦主?誰會起訴?
呵呵,樊弘偉、曹得仁罪該萬死,根本沒有活路,告個屁!
退一萬步講,季錦茂還在這裡,既然他敢教季昭下黑手,那他肯定早有準備,怕什麼。
喬漠對趙向晚說:“上車,我帶你去醫院重新包紮。”
趙向晚擺手拒絕,這裡一片混亂,還有好多事情需要處理。等到重案組的同事們過來,她才能安心。
顧文嬌看到這個堅強的小姑娘,內心有些觸動,救護車上的同事問她:“顧醫師,要不要一起過去?”
顧文嬌同樣擺手拒絕:“我留下來做筆錄。”樊弘偉留下的爛攤子,她來處理。
派出所的黃毅很聰明,跑到趙向晚跟前問:“這兩個是嫌疑犯?哪個大案?”
趙向晚看一眼正低頭為自己清理胳膊上血跡的顧文嬌,搖了搖頭。
雖然她現在已經確定樊弘偉、曹得仁是殺人犯,但目前什麼證據都沒有,不能往外說。更何況,顧文嬌如果知道樊弘偉是殺母仇人,恐怕心理會承受不住,必須找個適合的機會再告訴她。
黃毅一直覺得趙向晚沉穩異於常人,能夠讓她出手的,那必定是大案,鍥而不捨地追問:“小師妹,你就和我透個底吧。到底是什麼大案?你們抓人抓到了這裡。”
趙向晚衝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閉嘴。
黃毅會錯了意,眼睛一下子瞪圓,整個人都興奮起來:“瞭解,瞭解!看來這案子不小!”
恰好顧文嬌抬起頭來,與黃毅視線相對。
一個是五福路派出所刑警,另一個第個月都去詢問案件進展的受害者家屬,兩人早就混了個臉熟。黃毅一下子就認出她來:“顧文嬌!你怎麼也在這裡?難道……難道是滅門慘案有著落了?”
顧文嬌苦笑一聲:“黃警官,今天又麻煩你了。剛才受傷那個是我丈夫。”
黃毅“哦”了一聲,愈發好奇,“你丈夫受了傷,你不去醫院陪著?”
顧文嬌板著臉回答:“不是你們要做筆錄嗎?”
黃毅搔了搔腦袋,感覺腦子有點不夠用。就算警方要做筆錄,但也不是必須立刻立馬完成,受害者進醫院急救,妻子陪同是人之常情,沒有哪個會阻止。
隨著樊弘偉、曹得仁這兩人的離開,小飯館裡漸漸恢復正常。
一直在後廚負責炒菜的老劉也來到前面,幫著胡愛玉一起將推斷的啤酒箱子撂回原處,沒碎的空瓶子撿起放回去,再把碎裂的玻璃碴子清掃進垃圾桶。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吊扇呼呼地吹著,燥熱的飯館有了一絲涼意。
沒吃完飯的食客們捨不得桌上的飯菜,繼續坐下來吃飯,即使剛剛發生過流血事件,也絲毫沒有影響他們的胃口。
一邊吃,還一邊議論著剛才發生的事情。
“那個漂亮小夥子,下手可真狠。一般人哪裡會一句話不說,拿起碎玻璃瓶子,咔嚓一聲就扎進眼睛裡去?看著都腳發軟~”
“我倒覺得解氣。你沒看到先前顧醫師的愛人,簡直就像只野獸一樣。撲上去將喬醫生壓住,手術刀差點捅進他眼睛。哪曉得這才幾分鐘啊,他就被這小夥子捅了!”
“這小夥子是不是從小練武?武俠裡那種大俠?”
“說實話,我根本就沒有看清楚他的動作。剛才顧醫師看到那姑娘受了傷,想過去幫忙,然後推了一把那個小夥,然後……然後我才眨了眨眼,瓶子就插進顧醫師愛人眼睛裡了!”
“對對對,後來另外一個人拿著啤酒瓶子衝過來,說要讓那小夥子去死,我眼睛都不敢眨,盯著看,可是一切就像是電影裡的快進動作一樣,哐呲一聲,又來了一下。”
趙向晚坐在椅中,聽到眾人的議論聲,轉過頭看向季昭。
季昭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風停雪住,雲雀悄悄從窩裡探出頭來。對上趙向晚的視線,季昭眸光一暗,快步走了過來。
趙向晚微笑伸出右手。
季昭走到她面前,快速蹲下,左手握住她的右手,右手輕柔地撫上她胳膊,目光停留在紗布位置。
【你,受傷了。】
趙向晚感覺到他的手在輕微顫抖,柔聲道:“只是玻璃碎片劃傷,沒事。”
【可是你流血了。】
季昭的聲音裡帶著濃濃的自責。
趙向晚搖搖頭:“偶爾流點血,又死不了人。倒是你,剛才怎麼突然出手傷人?”
小云雀在枝頭蹦噠了幾下,氣憤憤地叫了兩聲。
不過,趙向晚這句“死不了人”成功讓季昭放下心來,小世界的雪地開始消融。
【他害你受傷,該死。】
季昭這善惡是非觀,堪憂啊。
趙向晚抬頭看向季錦茂,眼睛裡滿是譴責。
季錦茂是生意人,最會看人眼色,一看趙向晚的表情,立刻跟著走過來解釋。
“季昭有自閉症,這一點你是知道的。後來他遇到過一次綁架,好在沒有事,我擔心他,特地請來退伍的特種兵對他進行訓練,學了幾手防身術。這個……考慮到季昭力氣不大,老師教他的都是招數專攻眼睛、後腦、喉嚨這些人體脆弱地方,一旦施展,絕不留情。
季昭注意力非常集中,只要他想做的事情,保證能纖毫不差,因此學這個防身術呢,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不過,他平時是不會用的,今天估計是見了血、惹毛了他,所以他才會出手。”
趙向晚眉毛一擰,嚇得季錦茂打了個哆嗦,生怕她嫌棄季昭,忙說:“我家季昭很聽話的,他絕對不會隨便出手,你放心。他從小就敏感,對好人、壞人的判斷很準,他不會傷害好人,你放心。”
季錦茂停頓了一下,想了想還得為季昭掃平未來可能的障礙,又補充了一句:“你放心,在教季昭防身術的時候,我就有他可能傷人的準備。自閉症屬於精神科疾病,我有一個專門的律師團隊,一旦季昭傷了人,他們對於如何進行刑事案件處理,怎麼出具精神異常鑑定,如何與對方調解、賠償,都有一套預案,絕對不用你操心。我看了一下,季昭只是傷了他們一隻眼睛,最多算是輕傷二級,就算對方家屬起訴,我們也不怕。”
眼球穿通傷、眼球破裂傷只構成輕傷二級
——這句話喬漠說過、樊弘偉說過,可是真正下手的,卻是外表柔弱無害的季昭。
趙向晚看著季昭,輕聲道:“這一回,你幹得漂亮。以後,我讓你動手再動手,莫慌。”
季昭的眼眸漸漸變得明亮燦爛起來,小世界裡灑滿陽光。
【我是對的?】
“是,對的。”
如果季昭今天沒有出手,後面會怎樣,還真不好說。